15、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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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
徐阶府的垂花门在戌时二刻悄然闭合，魏行行的绯色官服刚跨过门槛便化作一团虚影——她甩着被玉带勒红的腰肢，直奔雕花拔步床，乌纱帽被随手抛向博古架，不偏不倚扣在青瓷羊尊上。
“痛死我了！”她揉着发僵的肩颈，忽然瞥见池唐正对着穿衣镜解云雁补子，月白中衣衬得肩线格外单薄，“我说池唐唐，你就不好奇自己穿男装居然这么好看？当年在学校运动会，你要是穿汉服走方阵，绝对迷倒全校——”
“先迷倒嘉靖帝再说。”池唐转身时已换上青布儒衫，腕间通讯器的蓝光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小洁琳的能量撑不到明日卯时，咱们用不着她了，自己想办法吧。”
她望向炕桌上摊开的《京营兵志》，指尖划过“火器营”条目，“百衍传回消息，俺答前锋已过石匣营，距离东直门还有五十里。”
魏行行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芝麻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从厨房顺的烤栗子！快尝尝，比咱们学校门口卖的还甜。”她盘腿坐在炕上，玉坠在胸前晃出银弧，“刚在兵部看见严嵩的密信，让我‘严守城门，勿与虏战’——他倒好，躲在西苑写青词，拿百姓当炮灰。”
池唐剥开栗子壳，温热的甜香漫上舌尖，忽然想起高三晚自习，魏行行总把自己的栗子分她一半：“所以我们要在早朝时让嘉靖帝看见，俺答并非不可战胜。百衍故意在古北口放跑几个斥候，让他们传回‘明军火器全毁’的消息——”
“而实际上，神火飞鸦藏在东直门的棺材里。”魏行行接过话茬，用栗子壳在炕桌上摆出北京城防图，“早上我不是去准备城门防卫，我让顺天府的棺材铺连夜赶制三百具空棺，每具都刻着阵亡将士的名字——当然，名字都是之前隔壁班同学的，加上孟清华，什么你之前说的王焦阳，全成了‘大明英烈’。”
烛芯突然爆出火星，池唐望着跳跃的火光，想起小洁琳说的“历史修正力”：“徐阶的《祈天疏》里，我夹了张‘伤亡清单’，用密语写着‘火器就绪，只待东风’。嘉靖帝信天命，看见‘阵亡人数’超过三千，反而会觉得我们早有死战之心。”
魏行行忽然凑近通讯器，看着小洁琳的投影只剩拇指大小：“要不要启动‘北斗’找找百衍？他现在毕竟是仇鸾，万一被严嵩的人盯上——”
“不用。”池唐摇头，想起百衍穿着仇鸾的盔甲，却用她们熟悉的手势比出“安全”，“他说俺答突破之后他就没去追，自己早早准备收口袋，让俺答以为主力在通州。对了，你从钦天监顺的聚能核心……”
“在这儿呢！”魏行行从领口掏出个齿轮状物件，表面的浑天仪纹路还沾着夜露，“老太监说这是郑和下西洋带回来的宝贝，能引动星力——不管了，先给小洁琳充会儿电。”她将核心按在通讯器上，蓝光顿时亮起，小洁琳的投影重新凝聚成Q版形象，抱着枕头打哈欠。
“检测到明代聚能装置，能量恢复至22%。”小洁琳的声音带着奶香，“已解析京营火器库数据，可用火铳1247支，神火飞鸦283具，一窝蜂火箭150架。徐阶大人的请战策略……”
“就藏在青词里。”池唐展开刚刚写的《告天祝文》，蝇头小楷间藏着用星象标注的兵力部署，“‘紫微星东移，主客易位’对应东直门布防，‘荧惑守心，火德当兴’暗示火器攻击。嘉靖帝若允我总制防务，便可名正言顺调兵。”
魏行行忽然握住她的手，指尖还留着烤栗子的温度：“你还记得吗？高三那年暴雨，咱们躲在图书馆看《明史》，我说丁汝夔真惨，被严嵩当替罪羊砍头。现在轮到咱们当‘丁汝夔’和‘徐阶’，却能改写历史——”
“所以不能让严嵩的‘坚壁勿战’害死百姓。”池唐反握住她的手，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明日早朝，我会在奉天殿向他证明，俺答粮草短缺，部落离心。魏行行，你负责把伪造的‘家族诏书’递给嘉靖帝，就说从蒙古降卒身上搜出的。”
池唐继续说：“当俺答到的时候，严嵩还会再次找到你，叫你不要出战，你就.....”
魏行行打断了她：“剧本知道，当面骂死他。”
“话说，池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魏行行吃完最后一口，接着刚才的话茬，看向池唐。
池唐抬头迎向魏行行的目光，她恍然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冷静，绝对的冷静，可怕。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五百年前的那个人，精通时事，绝顶的官僚，大明的护卫者，顶尖的政治家——徐阶。
可她明白那不是自己。
或许就是自己。
好像之后刚刚“下来”的时候，她才会有那么一段时间的惊慌，恐惧，害怕，不知所措。
但自从她拿起武器，明白自己不是包袱，知道自己可以去对抗，有能力去找到那个人，然后一起活着，回家。
死？呵。
活下去。
“因为游余。”池唐眼中的火苗燃了起来，提起这个话题，她才意识到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好像还没问，而且这个问题一旦在她的脑子里面抛出来了，就已经洗刷了她所有的冷静。
池唐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成为徐阶。
“靠！魏行行你怎么下来的？！”
魏行行刚刚还想酸一下，听见池唐后面那一句，插科打诨的劲顿时就没了。魏行行眼中的火苗暗了下去。
“今年春节，南林地震。”魏行行说的很平静。“大家都在家里过年，地震的时候是正月十六，过完了年，就完了。”
池唐呆呆的看着魏行行，她还没缓过来，但魏行行还在说：“我觉得……我算幸运的了，因为，不到5秒，这个入口就关闭了……”
池唐：“入口？关闭？”
魏行行言不及义：“他们都没进来……他们都没进来……”
魏行行突然抓住池唐的手腕，指甲陷进她袖口的云纹刺绣里，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挤出后半句，“我们全家…送我回学校…”
池唐感觉到对方掌心全是冷汗。
“闪光…金色的裂缝…在吊灯后面…”魏行行另一只手神经质地抠着玉带板，“我拽着爸妈往那里冲…可入口…”她突然松开池唐，双手比划出合拢的动作，“就像电梯门…那么快…关上了…”
“只有我摔进来了…”魏行行突然揪住胸前的狮子补子，金线崩开几缕，“他们…在关门那瞬间…突然…像素化…”手指在空中抓挠，“像老电视雪花点…滋滋…就…”
“全不见了…”魏行行机械地咀嚼着，栗子渣混着眼泪往下掉，“其他同学…邻居…整栋楼的人…”她突然抓住案几边缘，指节泛白，“都没进来…像被橡皮擦…”
池唐的手按在她颤抖的肩胛骨上，摸到官袍里层浸透的冷汗。
她快要崩溃了，哪有一点平静的样子。池唐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个烤栗子：“别哭。”
魏行行唔了一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才想起来去问池唐。
“大巴车坠崖。”
……
魏行行擦了擦眼睛，看着池唐。
“所以我为什么要当这个丁汝夔，就是因为我要赢，我需要回去，我要找到他们，我必须……”
池唐接上：“我们必须活着。”
为了那些死去的和仍然还活着的人。
更漏声突然变急，亥时已至。魏行行起身整理衣襟，她已经整理好情绪，回头朝着池唐笑了一下，玉坠在烛影里划出银弧：“我先回兵部，免得严嵩的密探起疑。对了——”她从袖中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现代的止痛片和创可贴，“百衍让人给我带回来的，说‘给两位密斯应急’。”
池唐接过纸袋，忽然看见袋角画着只举着火箭的小狐狸——正是魏行行的涂鸦风格。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她望向墙上徐阶的《耕战图》，忽然轻笑：“当年在教室传纸条，讨论的是数学题；现在传纸条，讨论的是怎么让皇帝相信‘天要亡俺答’。”
魏行行走到门口忽然转身，月白中衣被夜风鼓起，像极了那年在操场追着她跑的少女：“等打完这一仗，咱们就回云峰城看星星。”
烛火在她身后摇曳，池唐望着案头未批完的《祭天仪注疏》，忽然提起狼毫，在徐阶的名字旁画了颗小小的星星——那是属于她们的，来自未来的印记。通讯器的蓝光再次暗下，小洁琳进入休眠前，用机械音哼起半段《青花瓷》，调子混着更漏声，飘向紫禁城的琉璃瓦顶。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池唐已换好朝服，袖中藏着魏行行画的“必胜”涂鸦，而在兵部衙署，魏行行正对着铜镜练习丁汝夔的威仪，发间玉坠轻轻摇晃，像极了即将划破夜空的，最亮的那颗星。
池唐在想，魏行行总是这样，即使是这样的打击，可是，最先好起来的也是她，虽然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唉，俺答，来吧，我做好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