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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报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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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晚
捷报冲进西苑时,严嵩正往炼丹炉里撒金粉。八百加急文书撞翻赵文华捧着的冰镇酸梅汤,泼了他一脸褐红汤水——远看倒像被斩首的污血。
"斩首一千二百级?"欧阳必进尖着嗓子抢过塘报,"这得赏多少银子!"老头儿突然捂住心口抽搐,把刚偷藏的户部银票抖落满地。池唐俯身去拾,却见票面印着严世蕃私章——好家伙,户部尚书在替严党洗钱!
"定是虚报战功!"赵文华跳脚时踩到碎冰,摔了个四仰八叉,"仇鸾那草包…"
"草包能打得金帐后撤二十里?"朱希忠大笑着踹开殿门,盔甲缝隙簌簌掉出炒米,"周尚文那八百骑是从老子京营借的!"他甩出半截染血的箭矢,箭羽上分明刻着成国公府徽记。
严嵩的翡翠扳指突然炸裂,碎玉溅进丹炉滋啦作响。池唐嗅到焦糖味——百衍那厮定是往火药里掺了奥利奥碎!她趁乱摸走一片碎玉,背面刻着严党与俺答交易的暗语,被小洁琳瞬间扫描存档:「已备份到云端~」
"陛下!此乃天佑大明!"池唐突然高举塘报,羊皮纸角落粘着块透明胶带——百衍用现代胶带粘的蒙古军旗碎片,"请准仇将军乘胜追击!"
"追击?"嘉靖帝从香雾里掷出半颗金丹,正砸中欧阳必进张大的嘴,"户部还有钱吗?"
"有!有!"老头儿吞了金丹红光满面,"老臣愿捐…捐三个月俸禄!"
杨继盛突然撞柱高呼:"请斩主和之臣以振军心!"额头血痕未干,袖中却滑出池唐早间塞的创可贴。赵文华刚要驳斥,忽见陆炳皂靴踏住他官袍下摆——锦衣卫都指挥使正用靴尖在地上画"斩"字。
子时更鼓响时,池唐在值房拆开捷报密匣。百衍用红笔在斩首数旁批注:"姐!周尚文老爷子太猛了!他看我算错抛物线,直接抢过炮筒当投石机用!"匣底还藏着半包辣条,油渍渗透了严嵩克扣军饷的账本。
更漏的滴水声突然扭曲成刺耳蜂鸣。池唐从绣榻惊坐而起,她是被自己的通讯器惊起来的。
在云峰城,阿雅给百衍塞了三个低级通讯器,只能通讯一分钟的那种,能和自己联系,关键时刻能救命。
现在就是关键时刻。
“老大啊啊啊啊啊啊!”百衍的声线被战火撕成碎片,"下午打跑了四万已经废我老命了,现在古北口外…十四万!他妈的十四万啊啊啊啊啊啊……"
她翻身滚落床榻,赤足踩碎青砖缝里钻出的夜露。没有现代器物,只有昨日偷录的《九边军务册》硌在腰间。小洁琳的电子音在颅骨深处炸响:「通讯剩余四十七秒!」
"周尚文将军在何处?"她撞开轩窗,让塞北的风卷走困意。
"老爷子带人绕到潮河川,但缺火油!"百衍的喘息混着箭矢破空声,"严嵩克扣的军械…"
"去广渠门旧炮台!"池唐指尖掐进窗棂,借痛楚保持清醒,"嘉靖二十六年工部私藏的三千桶猛火油!"这是她昨夜翻烂兵部档案寻到的秘辛。
“姓百的,你必须撑住,不管怎样!”池唐罕见的露出严厉的神色“不然我们就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首先,我姓秦,其次,我再说一遍,十四万,实在不行你快过来用光矢剑把这群鞑子劈了吧。”百衍快要绝望了“大不了睡七天,再让阿雅帮忙修下弓....”
“我睡你爸爸啊!”
更漏铜壶映出残月,月光在砖地上淌成一道箭镞。池唐忽然想起前日路过户部时,瞥见欧阳必进将钥匙藏进庭前石狮口中。
"找周将军要两匹口外马!"她冲着虚空嘶喊,仿佛百衍能穿透时空望见她的唇语,"用马尾浸油,绑在野蜂巢上!"
蒙古战马畏火,池唐一天都闲的没事干,就在翻小说,这是《武备志》夹缝里的蝇头小注。
通讯器传来陶罐碎裂声,百衍突然大笑:"老爷子说你是诸葛再世!他拆了古北口佛郎机炮的燧石…"
"蠢货!人老人家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吗?那是最后防线!"池唐急得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硝烟幻象在喉头翻滚。小洁琳弹出倒数:「十九秒!」
箭楼崩塌的轰鸣中,百衍的声音陡然清晰:"还记得大三选修的《古代城防》吗?"
池唐先前不认识百衍,这时候秦百衍提起来只是一时昏了头,他已经做好了被池唐骂彪子的准备。
“记得。”
少女肯定的声音慢慢的传来。
“很巧,我学过。”
池唐瞳孔骤缩。月光漫过她颤抖的指尖,在青砖上勾出居庸关的轮廓。那年教授用全息投影复原过居庸关暗渠——
"地底水门。"她与百衍同时说出。
"周将军带人开闸了!"百衍的欢呼被浪涛吞没,"那群蒙古兵的辎重车陷在泥里…"
通讯器开始频闪,池唐扑向案头舆图,朱笔圈住潮河川与白河交汇处:"寅时三刻会涨潮!"这是她穿越前查过的永定河水文记录,此刻化作救命的符咒。
"池唐…"百衍的呼唤传来,"要是我…"
"闭嘴!"她一拳捶在嘉靖御赐的鎏金更漏上,"去翻宣府总兵仇钺的私帐!他五年前私吞的八百张强弓藏在…"
通讯器炸成死寂。
池唐僵立在中庭,腕间灼痕凝成青紫的"酉"字。她忽然想起早朝,严嵩摩挲翡翠扳指时,戒面闪过与通讯器同频的幽蓝。
“妈的,慢了。”
四更梆声穿透宫墙时,她已将《九边军务册》改写为火攻图。朱希忠送来的三百斤硝石混着欧阳必进的陈米,在宣纸上堆出居庸关的地龙翻身。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窗纸,兵部塘报已带着池唐的血指印飞向古北口——那上面用眉笔勾勒的暗渠。
初五清晨,昨夜周尚文水淹七军的捷报抵达西苑。
这是古北口第三战,也是第三个胜利。
池唐认为,这一战足以堵上以严嵩为首的主和派闭上嘴巴。
“辛弃疾说得对,斫去桂婆娑”池唐不久就知道了结果,以她绝对想不到的方式。
京城再次轰动了,池唐本来以为是秦百衍第三次抵挡了俺答进攻,结果,这只是一小部分。
轰动是因为那份捷报,上面明确书写:俺答再次后撤15里。
池唐不用想都知道,十五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俺答还要打。
京城百官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百衍的大捷,只击退了俺答,他还要回来继续打的,俺答什么时候回来呢,有可能就是今天。
初五早朝
青烟在蟠龙藻井下凝成蛛网,当严嵩捧着鎏金青词匣出列时,池唐嗅到匣缝里漏出的沉香味——昨夜严党定是通宵伪造"天佑议和"的祥瑞。
"陛下,古北口三战三捷,足见天命在明。"池唐展开舆图,羊皮卷上蜿蜒的潮河川被朱砂勾出血脉般的纹路,"然鞑靼金帐后撤十五里,恰如饿狼假寐。"
她指尖点在居庸关隘口,昨日从陆炳靴底刮下的泥屑簌簌而落。
赵文华突然嗤笑:"徐尚书怎知狼群何时睁眼?莫非通晓兽语?"
"下官只知工部去年修缮的八达岭烽燧,"池唐抖开账簿,墨迹未干的"猛火油三百桶"被朱笔圈成血瞳,"赵大人批的银钱,够买通半个草原的萨满跳大神了。"
欧阳必进扑跪时甩飞了乌纱帽,露出贴满膏药的秃顶:"迁民耗资甚巨!太仓…"
“这老头……”池唐暗骂。
"太仓老鼠都饿得啃《赋役全书》了?"朱希忠突然抛来半块硬如铁石的炊饼,正中户部尚书怀中,"昨日本公巡视通州大营,看见流民把您私宅后墙的糯米灰浆刮下来熬粥呢!"
严嵩的翡翠扳指叩在御案上,声如丧钟:"迁民动辄数万,恐生民变。"
"比不得严阁老义子强征三万民夫修雷坛。"杨继盛突然出列,官袍补丁绽开的棉絮像溅落的星火,"昨日西直门外童谣唱得好——'青词换得金满斗,不见胡马见税吏'!"
池唐接道:“守卫古北口的明军只有两万人,三战下来伤亡甚多,而却未能重创鞑子”
她顿了一下,说:“边疆未有援军,如此看来古北口被破,只是时间问题。”
说罢,池唐看向严嵩:“某些人所说迁民的后果会导致民变,那么古北口被破,蒙古人进来烧杀劫掠的时候,受害不就是他们?”
历史上,仇鸾畏惧通敌,直接放行;严嵩不理不睬,消极反抗,俺答的蒙古军队在一个月内抢到北京周边民不聊生,这些,池唐都清楚,她不能坐任不管。
嘉靖帝的道冠在香雾中微微晃动,池唐看见他捏着半颗焦黑金丹——正是昨夜西苑丹炉炸出的"天罚"。当帝王指尖抚过周尚文捷报上"水淹七军"四字时。
池唐突然将《九边堪舆图》重重拍在严嵩的青词匣上。
"臣请陛下观此物。"她抖落图卷,居庸关地脉被百衍用箭伤血渍标出暗流,"昨夜潮河暴涨非是天意,实乃周将军掘开永乐年埋设的旱闸——这图纸,严阁老书房暗格里该有副本?"
陆炳的皂靴突然碾过赵文华官袍下摆,锦衣卫都指挥使捧出个渗水的铜匣:"禀陛下,东厂在严府别业池底捞出这个。"盖子掀开时,满殿惊呼——十二卷《蓟镇布防图》正泡在羊奶里,边角盖着严世蕃私章。
"准徐卿所奏。"嘉靖帝的金丹滚落丹墀,在欧阳必进脚边炸开七彩烟雾,"迁民之事…"
"臣愿捐三年俸禄!"户部尚书突然精神抖擞,从官靴掏出皱巴巴的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