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音》秋天的树

13、急流(下)

　　天色渐暗，远处的栈桥整个淹没在沉沉的暮色中。只有潮汐的声音有规律地反复，冲击着耳膜。

　　站在黑色礁石上的两个人，慢慢感到了海风的冰冷。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涨潮了。”松浦看着海水冲刷沙滩留下的印迹说，“涨潮之前，我们来看看在沙滩上能收获些什么吧。”

　　长长的沙滩被夕阳染成淡金色。两排脚印或深或浅，一直延伸。

　　松浦弯下腰，拨了几下沙子。一只银色的扇贝从沙粒的掩埋中露出边沿，映射着烧红的晚霞。松浦把它挖出来，递给身边的安藤。

　　“挖贝壳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海滩活动。”松浦笑着，又回头用目光仔细搜寻整个海滩，“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挖到……”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疾步过去，在一处有伸向海中的礁石旁蹲下来，象刚才一样拨着沙子。不一会，他便冲着安藤的方向兴奋地喊，“安藤，快来快来，看这个！”

　　松浦边说边继续徒手在沙子里挖着。安藤来到他跟前时，松浦的双手已经沾满了细沙。越涨越高的海水正不断地灌进他挖的沙穴中，填满，又漏下去不见。

　　安藤终于看清楚了――松浦挖出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只拳头大小的海螺。

　　等它被松浦全部挖出捧在手心，安藤才发觉，原来这只海螺身上披着一抹彩虹一般的花纹，缠绕在漂亮的银色螺旋之间。

　　“我们真走运。”松浦观察着海螺，欣喜异常，“小时候挖了那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漂亮的。安藤，你可真是福星啊……”说着松浦哈哈笑起来。

　　安藤把海螺从松浦手里接过来，上下里外仔细端详个遍。他用手指抚摸着那片彩虹的纹理，又把螺壳的内部一面对准自己的耳朵。

　　“……哈哈，傻瓜。”松浦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看着安藤的动作发笑，“等回了房间再听。……不，等回到东京再听――能清楚地听到北海道大海的声音哦。这里离海太近，听不到的。”

　　安藤稍微有点尴尬地点点头，继续翻来覆去把玩观赏海螺。

　　“喜欢？……是你的了。”松浦边说边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 * * * * * * * * * * * * * *

　　薄烟缭绕。传统的日式房间，一盏柔黄色的灯，虽并不能令整个空间明亮，却也赋予这个环境一份静谧温暖的感觉。

　　即便是夏天，北海道依然夜凉如水。月光含蓄地洒进露台，和灯光融合，难分彼此。

　　安藤望着面前正在点燃檀香的老妇人――她身着素色的和服，虽然面容苍老，眉宇间浮现的却是平和的神情。

　　“孩子，你很聪明。”老妇人忽然开口。

　　安藤一愣。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老妇人笑着，“也许，你能解开阿时的心结。……我猜，阿时应该还什么都没说过。他就是这样的人。”妇人轻轻叹口气，“我太了解那孩子了，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可惜，连我也无法猜透的人偏偏是我的……”

　　“每个人总有别人无法了解的部分。”安藤低了低头，“有时候，我也以为自己很了解一个人，但实际上，一点也不。”他缓缓吐了口气，“越是亲生母子，越是相处时间长的朋友，这种以为了解对方的错觉就会越深吧。”

　　“孩子，你也有无法了解的人么？”老妇人询问的目光投向他。

　　“嗯。有的……有很多年在一起却发觉仍然不知道对方内心所需的人，也有虽然短暂相遇相识越渴望了解更多的人。”

　　老妇人放下手里的香，安静的表情荡漾出浅浅的笑容。

　　“我说了，你是聪明的孩子。总有一天，你会了解一切的。不过首先，你要先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真正的心情是什么。”她起身准备离开房间，“阿时应该在楼上的房间，也许他现在需要你帮忙。我去为你们准备晚餐。失礼了。”说着便拉开纸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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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藤踱到二楼楼梯口时，立即便看到了松浦伫立在楼道的身影。墙壁上的电灯泡透过古朴的浅黄色灯罩，给他的侧影镶上一层稀薄的光晕。

　　松浦一手握着一个黑色绒布小袋子，另一手夹着快要燃尽的香烟，靠在一扇陈旧却干净的木门旁，静静地望着对面窗外的夜空，仿佛陷入了沉思中。

　　半晌，他才慢慢抬起头来，注意到安藤正在望着自己。

　　安藤走过来，看看门的周旁，握住门把手，试着向里推开――吱地一声轻响，房间里的气息从门缝飘了出来。安藤侧身进去，摸索着门边的墙壁。

　　“……开关在另一边。” 松浦的声音传进来。

　　安藤脸上露出疑惑――电灯开关安在房门合叶的一边，似乎太不合理。

　　“这个房间的电灯线路是我十几年前装的。想像不到吧，那时候的我，真的是个会犯这种愚蠢错误的笨蛋。”松浦从安藤身边走进房间的黑暗，很快找到开关，啪地打开。

　　整个房间突然雪亮。两个人不约而同轻合双目。

　　等眼睛适应了亮度，安藤环视四周。

　　这是一间特别布置的房间，很象一间展览室。房间的东南两侧都是四层的玻璃柜子，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型号摄影器材――一排排整齐的黑色镜头看上去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常常来打扫。柜子下部是金属制的储藏室和一台保险柜。而房间的西北两侧，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潜水器材，海洋生物标本，以及不少照片。

　　安藤走过去，目光从标本中间扫过，又掠过色彩斑斓的海底动植物照片，最终落在唯一一张略微泛黄的人物照上――照片中的两男一女，正对着镜头展开新鲜灿烂的笑容，和整个房间充满的怀旧氛围显得很不协调――安藤不由得认真注视其中最年轻的那个男孩的脸许久。

　　他转过身时，发现松浦已经打开了保险柜，正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台样式古旧的照相机。他用储藏柜里的镜头布仔细擦拭相机的边边角角，最后打开手里的黑色绒布袋子，取出一颗黑色镜头，慢慢装在相机上，并重新放置回保险柜中。

　　锁好保险柜起身，松浦的目光与安藤相遇。他注意到安藤身边的那张照片时，用难以察觉的力度吸了口气，

　　“……保险柜里的相机，是我十年前托阿姨保管的。以后，可能还是要拜托她老人家了。”松浦解释着，用微微发抖的手指又点燃了一根烟。烟色空隙间，露出他淡淡苦笑表情。

　　安藤咬了咬唇，仿佛决定了什么似的，上前走到松浦身旁，轻轻握住松浦夹烟的手－－呆住的松浦只能轻微惊讶地注视着安藤的乌黑如黛的眼瞳。

　　安藤的手指沿松浦的手背滑到指尖――他的黑色双瞳反射出电灯的金色光影――险些迷失其中的松浦，象听话的孩子一样，发着呆顺从地任他轻轻取走了自己指间的香烟。

　　安藤望着手中烟头的点点红光，叹了口气，“学长……自从来了这里，你烟抽得就特别凶……伤害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沉迷其中呢？……过去的记忆也是一样，为了不能甩开的往事，而去伤害现在的自己和身边的人，不是很傻吗？”他停了停，侧过身子，避开松浦的目光，视线飘向别处，“这样对学长，对……吉川小姐，都不公平……”

　　听到最后一句，松浦眼中的星光晦然一暗。他双唇动动，却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学长让我临时顶替吉川来北海道，是为了避嫌，为了用隔离来淡化绯闻的影响，甩开媒体可能展开的追逐……学长不打算公开承认和吉川小姐有任何特殊关系，不是吗？”安藤的声音意外地清冷，带着某种压抑，但难以隐藏的不平稳的呼吸还是渐渐将完整的句子颠破成碎片，“……不管学长是怎么考虑的，我不认为这样能够保护吉川小姐……或者，学长想保护的只是自己？……我不知道，我被学长搞糊涂了，原本我以为，学长不是这种自私的人……难道，是我错了吗？……而在这里，这个小城，这个房间，学长似乎……又有很多事不愿意说出口。十年前的那些时光，学长在这里过着怎样的生活、经历过些什么……一直以来的那种在人群中仍然无法驱除的孤独感，就是源于这里吗？……告诉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回荡在房间的空旷中的安藤的困惑提问突然被终止――松浦伸出手轻压住了他的嘴唇，一边无声地缓缓摇头。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会门被敲了两下，老妇人的声音传来。

　　“阿时，安藤君，晚饭准备好了！”

　　“谢谢您，我们马上下去。”松浦答道。等妇人的脚步声走远，他才松了口气，“……阿姨对东京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不想让她再增添担心了。”

　　指尖传来柔软的冰凉触感，松浦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压在安藤唇上。慌忙退下手指，他轻微尴尬，“……抱歉……”

　　屋子里只余下让人窒息的沉默。

　　松浦调整呼吸，深望了眼安藤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疑问的眸子，同时又夹杂着些微的渴望的火星时明时灭。松浦几乎不敢长时间与具有如此强穿透力的目光对视，他转开头，绕开安藤走到墙上的照片前，凝视照片上每张笑脸的轮廓，心绪有些纷乱。

　　“……你和那个人――松津雅彦――见过面了，对吧。”他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照片上，目光却渐渐冷却，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透露着他的不安，“我并不是怪你。但是，不管他对你说过什么……答应我，今后离他越远越好。……你对他一点也不了解――欺骗，对这个男人来说如吃饭睡觉一样普通。”

　　“我知道。”安藤的语气出奇地平静，令松浦忍不住转身望向他――不出预料地，他与安藤的目光撞个正着。

　　安藤走近松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我并不在意松津先生暗中所做的那些手脚，或者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停顿一秒钟，似乎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开了口，“……学长，我真正在意的是你。”

　　松浦僵住，呆望着眼前的安藤，仿佛被他的目光钉在了原地。下一刻，万千心潮轰然澎湃开来，突然的冲击令他半晌无法言语。

　　“……阿时？安藤君？晚饭要凉了哟――”楼下老妇的呼唤声以微弱的力量冲破沉默的静寂。

　　安藤慢慢后退几步。

　　“……我先下楼了。”他转身朝向门口，令松浦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学长也下楼吧，不然阿姨还是会担心的。她真的一直很牵挂你。”

　　说着，安藤开门离开了房间。

　　随着安藤脚步声的远去，松浦仿佛紧绷的弦突然松了，脚跟一软，跌靠上身后墙壁，胸口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用全身力气深深地换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任摇曳的黄白灯影无声地洒在自己身上。

　　* * * * * * * * * * * * * * *

　　北海道的夜，清透、润泽，充满淡淡的海水味道。

　　安藤悄悄推开顶楼客房的窗户，望向窗外沉浸在静谧的黑夜中的小城――那些看似凌乱、实则排列有序的多边型与放射状的房子和街道，在浓浓的海风包围中向远方模糊的地平线方向延伸着。天空上方，金盘一样的满月被淡得几乎透明的光晕围绕着，沉默地俯望着这座仿佛在海角边缘的城市。

　　天与海的无限深蓝让安藤心醉，他用双臂支撑窗台，注视远处依稀可见的海滩。几个小时前和松浦在那里挖海螺的情景又进入脑海。

　　他转头望向窗边的桌角――那只披着彩虹的海螺壳，正静静躺在那里。他轻轻拿起它，抚摸片刻，又慢慢放到耳边聆听。仿佛海潮轰鸣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从海螺壳的中心传出来。

　　“说谎，”他自顾自笑起来，“明明在这里就能听到的。”想到还被松浦骂作傻瓜，安藤不由得苦笑着叹口气。

　　转动着手中的海螺壳，安藤靠着窗棂，耳边松浦的话语又清晰起来。

　　……不管他对你说过什么……答应我，今后离他越远越好。……

　　那个松津雅彦吗？安藤淡淡地想――但是，为什么学长不回答自己之前的质疑，却只一心要求自己避开松津？是被自己真的全部猜中，所以不反驳？还是说……

　　一丝光亮划过安藤的大脑，令他下意识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难道说，他真正想保护的人是……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安藤深入的思路。他赶忙回到床上，盖严被子，闭目假寐。

　　纸门被轻轻拉开，又合拢。安藤感觉到有人来到自己床边。

　　半晌，没有了其他动静。安藤正想睁开眼睛，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拂拢自己额前的碎发。手指触到皮肤的感觉如此熟悉。

　　不一会，松浦的耳语一般细碎空灵的声音传进耳朵。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这一切。因为这么多年，我也有着诸多困惑与不解，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十年了，你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我才能鼓起勇气回到这个十年前逃开的地方…… ”

　　一阵沉默后，安藤感觉到他又靠近了点，微热的气息就在眼前一公分处。紧接着，柔软的、微微湿润的、温热的触觉落在额头…… 安藤不由得动了动睫毛，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他清晰地感觉到，松浦的唇并没有离开太久，而是轻轻下滑，经过鼻翼，在唇侧犹豫良久后，终于蜻蜓点水般触碰了一下唇瓣，然后迅速离去。

　　心脏猛然间险些跳出胸腔－－安藤极力控制着自己，不作出任何反应，保持睡熟的样子。

　　“……谢谢。”松浦的声音轻得几乎消失在空气里。

　　纸门开合的声音再次响起。安藤睁开双目，仰望漆黑的房间天棚，忽然觉得周身一冷，刚刚醒着时并未感觉到的深夜的寒意，却在松浦的气息从这个房间消失以后，慢慢袭了上来。

　　思维有些凌乱－－他努力地回想清楚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禁胸口一阵燥热，伸出手指轻抚被“蜻蜓点水”的唇尖――那温软的感觉，似乎还留在那里，清晰可辨。

　　北海道的夜，太幽静了，令他无法回避自己沉重的呼吸和仍旧撞击着耳膜的心跳声音。

　　* * * * * * * * * * * * * * *

　　火车拖着长长的铁轨的尾音离开站台时，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安藤将视线从远去的送行人的身影，转向走进包间的松浦。

　　“看，阿姨特意给我们带上了她亲手做的鲑鱼干。我有十几年没吃到她老人家的鲑鱼干了。来，你也尝尝看，这可是北海道自产的新鲜大马哈鱼哦！”松浦的笑容里未掺入丝毫灰尘，洁净和清亮，让人不得不跟他一起笑起来。

　　安藤安静地品尝酥脆适口的鱼干，一边不经意地用余光拂过松浦的脸――他的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昨夜在自己耳边徘徊过的那微薰般略略忧伤的语调，已经消失无踪。

　　然而，安藤清楚地知道，自己唇上的感觉并没有消失，那一刻心脏突跳在胸腔留下的灼热尚有余温。

　　一切都是真实的――安藤恍惚地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物――与昨天来的时候相比，风景似乎有什么不同了……到底是什么变化了？……

　　“……安藤！你在想什么呢？听到我说话吗？”松浦笑着敲敲安藤面前的桌面。

　　安藤猛然回神，看到松浦正用一如既往的无奈笑容看着他。

　　“哦……”他赶忙清了清喉咙，“你说了什么？”

　　“……”松浦愣了愣，随即叹口气，只好重复一遍，“刚刚在说今天的工作。我想让你做我的副导演。”

　　“什么？”安藤睁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

　　“早上我接到札幌电视台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他们派出与我们合作的摄制组已经基本到位，但负责的导演昨天晚上胃病突然复发，进了医院，所以恐怕我们的人和他们的人都要归我负责。你读过拍摄计划了，应该知道，这个节目一个组是不够的，必须分成两个组拍。所以，我想让你做我的副导演，需要的时候独立负责一个组的拍摄。”

　　安藤惊讶得险些忘记自己在吃东西，猛一吸气，呛得一阵咳嗽。

　　|“……学长，你……不是开玩笑吧？……是真的？”

　　松浦看着他，平静地笑笑，“当然是真的。……其实，让你分担更多拍摄任务的事，我早些日子就开始考虑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已。”

　　* * * * * * * * * * * * * * *

　　与北海道大相径庭，东京的午后和黄昏是喧噪的――这是一个无法安静下来的都市。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吉川走出JVR大厦的玻璃门。夕阳不强烈，却直射眼底，令她不得不一刻回避。慢慢睁开眼帘时，她注意到大街对面的几个陌生男人的目光――不，应该说不是陌生人了――这些小报记者昨天就守在JVR门口了。

　　显然，他们不知道松浦几天前就去了北海道，而在这里蹲守，希望能抢到近期大热出炉的“新锐导演与助理恋情”的新鲜热辣的“进一步披露”。

　　吉川皱了皱眉头。她低下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沿楼边行走，却还是躲不过记者们犀利的眼睛。那几个人象昨天一样，看见她出来立即围了上去。

　　吉川正困于记者围绕中摆脱不得时，不远处一辆停泊了一段时间的蓝色宝马悄悄起动，跟了上来。到吉川跟前时，宝马停下来，车窗被摇下。

　　吉川看到宝马里的男人，也愣住了。

　　松津雅彦摘下墨镜，冲吉川一笑。

　　“吉川小姐，好久不见。”他指指围着吉川的记者，“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呢。先上车吧。”

　　被记者缠得不胜其烦的吉川只迟疑了几秒钟，便开门登上宝马。

　　余晖中，反射着宝石般光芒的蓝色宝马轻而易举地甩开几个记者的围困，冲上大道。

　　松津扫了扫反光镜中记者们沮丧咒骂的脸，嘴角不禁挂上一抹嘲意。他瞥了眼身边的吉川，笑容加深，悠然地踩下油门。

　　“吉川小姐，今晚应该没有约会吧？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可以荣幸请您去喝一杯吗？”他用绅士的口吻，向刚刚松口气的吉川发出了无法拒绝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