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二洛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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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央阙伏眠，山中万物沉寂，惟余潮落神色萎靡，却又精神抖擞，立在无悔崖上。孤寒难耐的她陡然站了起来，迎着山风，衣袂纷飞。低头沉思片刻，微微屈膝，双臂抬至胸前，虚抱成圆，继而左半圈，右半圈，行云流水，打起了太极拳，不知疲倦的过了一套又一套，自觉身体血液再度欢畅流动起来遂收功直身。
山雾弥漫，独夜难熬。
放眼过去，前苍苍，后茫茫，人惶惶。
潮落感触极深，略带伤情，轻声念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呛然而涕下。”
此刻，再无其它能比这首诗更应情应景，她如是想。
后方山崖飘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无言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潮落。
“师父，她好像很不好。”
笨女人，没事念那么悲的诗干嘛，这样子的她让他好想哭。
“……”
小师叔祖目光复杂，那套拳法她从何处习得，好生怪异。而她念此诗又意欲为何？是心中有悔，抑或思念某人？
“师父，半天下来她就这副凄惨模样了，肯定熬不过三个月的，你能不能去跟涿单掌宗求求情？”
“星然，依她所为，足以逐出师门，何止悔过三月？涿单掌宗对她已是法外开恩，莫再强求。况且，她咎由自取，能怨何人。”
“师父~~”
“好了，夜深露重，你现在已见过她，是该回去了。”
“师父，我不要丢下笨女人，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
小徒不听话，让小师叔祖眉间皱起。
“星然，听话，跟为师回去。”
“师父！”轻轻抗议。
“你若执意留下，以后不得在我面前重提探望之事。”
泠然说完，小师叔祖转身欲走，衣襟却被一只小手抓住。
师父薄怒，星然只好退让，不情不愿，“师父，我跟你回去。”
两宗门规，宗中弟子悔过期间，严禁探访，如若有人不顾禁令私访，则思过弟子悔过时间延长，而犯规弟子亦要受重罚。
星然不怕重罚，但是害怕连累笨女人。思过三个月已破了两宗弟子思过的最长时间记录，若是他私探，让她思过时间再延长，笨女人知道后恐怕会掐死他。
“师父，明日还能再带我来看她么？”
“明日事情明日再说，我们先回去。”
“是，师父。”
“师父。”
“星然，何事？”
“谢谢你带我来看她。”
小师叔微微一笑，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蓦然消失在重重山雾之中。
潮落恍然不知两人来过，她沉浸在无边的伤风感月之中，思绪如同大海泛舟，漫无边际的飘荡着，恍恍惚惚中，似睡非睡。
片刻之后，潮落蓦然惊醒，蹙眉，怎会又做这个奇怪的梦。
发现身子再度僵住，她无奈再度站起，打起太极拳，于是，就这么周而复始，不知不觉，已是日出东山，百鸟齐鸣。
潮落大大打了一个呵欠，暗想，之前连夜赶路回仙门，几乎没怎么休息，昨天又是一夜未眠，不知自己是否熬出了惊天动地鬼神泣无敌熊猫眼。
无声轻叹，燕婴啊，燕婴，她想它想得肉都酸了。
稍微抱怨一会，潮落又再度振作起来，沐浴在春日暖阳下，双眼微眯，今日适合念什么诗来应景？
于是，星然师徒每次前来探望总能碰到诗性大发的潮落浅吟低唱：
晴天，笨女人总是傻乐，“山吐晴岚水放光，辛夷花白柳梢黄。但知莫作归去意，风景何曾异帝乡？”，偷偷瞄了瞄师父，师父脸色淡然如月，眼底一派柔和。
阴天，心情貌似还不错，“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师父依旧淡然，微微点头，目露赞赏。
雨天，似乎很有点糟糕，“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师父很想淡然，眉目却满是担忧。
……
潮落如同闲云野鹤，自身自灭之时不忘自怡自乐，自怡自乐之际不忘自怨自艾，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开始渐渐习惯这凄苦阴冷孤寂无望的日子。
这日，雨后初晴，对面山头彩虹隐现。
她兴奋的打着寒颤，运气仙灵力烘干身上衣物，又老练的先过了几路太极，迎着灿烂阳光，望着那道美丽彩虹，喜孜孜开口念道：“谁把青红——”
蓦然，一道火红雄纠纠气昂昂义无反顾从山边朝她坠来，上一秒还在天边，下一秒却落在她怀中，快如闪电。
潮落愕然，彩虹神感投怀送抱？
怀中的东西蹭了蹭，酸酸轻呼。
“丫头。”
这一声低呼，百转千回，不知隐藏着多少深刻的情感，让潮落如同触雷。她颤抖的抓住怀中小蛇，猛然左右开弓，捏住它白嫩小脸，狠狠蹂躏，“呜呜，你怎么才来，我都要冻死了。”
燕婴不闪不躲，默然忍受着她的辣手摧脸，语气闷闷，“对不起，我来迟了。”
脸上爪子力道骤弱，耳边传来潮落的哽咽。
“你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对不起我！”
“你知不知道我被人推下河！”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死在皮母！”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变成什么模样！”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逐出师门！”
……
“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星然还小，珏诗让她感到不安，师父对她诸多不满，而唯一说过想保护她的燕婴也迟迟未现，潮落心中惶然无人可述，无处可说。现在燕婴就在眼前，她不再苦苦支撑，苦苦压抑，情感决堤，一鼓作气，倾泻而出。
燕婴双眼泛红，蠕动双唇，努力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哑然无声，只能默默飞到她面前，温柔拭去她滑落的泪水。
好一会，潮落才缓过来。
“方才不好意思，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你，没能早点醒来。”
它昏睡的日子，她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它想保护她，却老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身，让她总是一人承担，独尝苦涩。
“我这就让涿单放你下山。”
“不用。我不想掌宗为难，这样已是很好。”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冷么？”
“！”
“师父他们回来了么？”
“还未。听说战局已经清理完毕，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哦。”有点失望。
“燕婴，我要多久才能修炼成仙？”
“怎么突然想成仙人了？是不是发现我——”
还未说完却被打断。
“快点回答我。”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资质极好，这点无须挂心，此外，就看你悟性了。不过有我辅助，你悟性差点也无妨。”
“那到底要多久？”
“少则数百年，多则数千年。”
“啊。那么久？”
“这还久么？”
小蛇双眼瞪圆。
“你知不知道，你师父佘真人都已经修炼两万多年了，也才突破元散。而这仙门还不知多少人修炼逾万年却始终无法得其门而入，窥悟一丝天道！”
仙门修仙分为五个境界：精纯，神淬，元散，魂灭，遁无。而入了元散之后，方算窥得天道，这些潮落已然知晓。
“好啦，别那么激动。”
“哼！”
“燕婴。”
“恩？”
“你能变大点么？”
“你想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她满脸严肃。
燕婴只好依她，将拉面般的小身段放大数倍。
“再大点。”
“再大点啊！”
小蛇不耐了，“到底是要多大？”
潮落想了想，双手比划了下，“就这么大。”
一见燕婴化作她想要的体型，潮落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扑到，紧紧抱住燕婴，汲取它身上热量。
久违的温暖，让潮落热泪盈眶。
“真暖和，我很久很久没睡——”
话未说完，一头栽入甜梦乡。
燕婴还未出口的抱怨便缩回肚中，它怜爱的望着身上的潮落，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心中微酸，这孩子，怕是累极了。
一人一蛇相拥而眠。
今日前来看望潮落的师徒俩便撞见这番温馨的画面。
“星然，既然燕婴叔帝在此，你无需再为她担心。”
“是，师父。”
“我们且回吧。”
“恩。”
星然再三回头，无比嫉妒的望了望潮落怀中的燕婴，恋恋不舍的随同师父离去。
涿单真人自是知晓燕婴叔帝上了无悔陪伴潮落，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他这个小辈能还能贸然冲上无悔将叔帝从潮落怀中揪出，拎它回宗不成？而他当初选择和谐处理潮落一事，除了意欲保存宗派声望名誉之外，也是顾忌燕婴与她纯善的关系。
而潮落有了燕婴这个天然热炉作伴，日子益发清丽，不必惧怕酷寒分神，也能全心修炼，而连熬数日苦寂凄寒让她也因祸得福，蓦然发现自己云寂心法已达第二重境界——重；而燕婴也与她提及过，只要练到第三重境界爻即可感应到体内灵骼，从而依靠灵骼自由汲取天地灵气，以后修炼遂便能事半功倍，突飞猛进。
无怪当初邪莫散人说灵骼乃是天地至宝，修仙之人莫不相求。
这日修炼过后，潮落突然想起一事，火速拉出怀中燕婴，用它所教唤醒之法，拎着它尾巴，猛烈摇晃。
“燕婴，快醒醒。”
小蛇被她生猛摇醒，神志不清的张开眼，便是天旋地转，它慌忙合目，从潮落手中逃出，连声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
“燕婴，我想托你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二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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