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沉默的阿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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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一个命题，叫做‘缸中之脑’——如果把人类的脑部放入一个有营养液的缸里，用计算机向大脑传递各种信息，大脑所体验到的世界其实是计算机制造的幻觉，那么，大脑是如何知道，这感知到的世界是否是一个真实存在？”阿丽阿德涅用细小的手指尖把弄她的国际象棋，她思考的时候，会有这样神经质的小动作，“比如说，梦，这也是一种缸中之脑的情形，当陷入梦境太深时，我们如何区分梦境和现实的区别？这个图腾真的会有用吗？我是说，它怎么能实现判断？”
“至少我所知是有用的，如果你真实地相信，在潜意识里留下印象，图腾就是有用的。这就像宗教一样。”阿瑟的讲解一贯很认真。不像科布那样，在每个关键的句子里，都能散发出神秘莫测的气息，引人着迷。他的讲解常常给人枯燥的感觉，因为他一点也不会故弄玄虚，“事实上，我们在梦里拿出的图腾，并不是我们制作的图腾——真实的图腾还在口袋里，没有人去动它——但是我们相信在梦里它会有用，于是潜意识会告诉你，你在做梦。不是图腾，是你自己。”
也就是说，科布的陀螺其实任何时候都会倒，梦里不倒是因为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梦，陀螺不会倒。
“那么其实没有图腾也可以了？”阿丽阿德涅忽然觉得有点失望。
“不。人不可能解读自己的潜意识。只能通过图腾来反映。”阿瑟谆谆教导，“它不是探测器，而是一个不可缺少的媒介。为什么图腾不能被别人触摸？因为你不能对你的图腾有任何一丝不信任。所以要杜绝任何它被人改变的可能性，你对它，一丝怀疑都不能有。”
“没有图腾会怎样？”阿丽阿德涅开始像小学生一样思考漫无边际的问题。
“事实上我知道有一个人没有物品图腾。”伊姆斯在一旁插嘴，他好像陷入了一些好笑的旧事遐思，“这个人所筑造的梦境太过于特殊，以至于不需要分辨。”
“如果是别人筑造的梦呢？”
“她有她自己的办法。”
“她？是个女人？”
伊姆斯脸色一滞。
“是不是西尔维娅？她没有图腾？”阿丽阿德涅再次成功发现新大陆。
阿瑟看着伊姆斯的眼中的阴霾，准备拦住阿丽阿德涅的追问。
警报器突然响起来。并不是铃声大作，而是一个扁圆的小黑匣子，发出安静的嘀嘀声。伊姆斯的眼神在一瞬间凌厉起来，拿出枪快步走向门口守住，冲阿瑟使了个眼色。
“去伊姆斯的房间拿子弹过来，小心点。”阿瑟小声在阿丽阿德涅耳边说完，立刻掏出枪走向通往后院的落地窗，飞快地拉上遮光的厚窗帘。
阿丽阿德涅取来了伊姆斯的枪。阿瑟把花园洒水器打开，然后拆下开关面板做一点手脚，让它不能关闭——那是警告的暗号。
门外忽然有男人闷叫的声音。
紧接着西尔维娅的声音：“是我，让我进去。”
科布不在，西尔维娅一进门就急促地下命令：“所有东西都收拾好跟我走，包括任何一小片垃圾都要带走。什么都不能留下。”
大家都有这样的准备，不到十分钟已经准备妥当。最大的东西不过是迷宫模型。西尔维娅拉开门大喇喇地走出去，正门门廊上有两个人倚在柱子上坐着，好像在等人时一不小心睡着了。
“快上车。三公里外还有两个人，五分钟后这两个不联络，就会有人赶过来。”西尔维娅一边开车，一边指着后座一个袋子：“阿丽，你把那个穿在外套里面。”
是一件小号的防弹背心。
阿丽阿德涅有点不安：“科布怎么办？”
阿瑟很少用肯定而命令的口气说话：“我们去接他。”
西尔维娅冷静地告诉他们这不行：“我刚刚去过，所以来晚了。他有点麻烦，詹姆斯和菲利帕被绑架了。”
“谁干的？”阿瑟的声调都高了起来。
“卡布尔公司的报复。”西尔维娅回答：“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然后再去帮他。我相信他能应付得来。”
“我们去哪？”阿丽阿德涅的声音在沉稳中发抖，她有点害怕。
“别怕。”阿瑟望向窗外，空出一只手帮她固定好搭扣，“我们是在去商业区的路上？”
“对，去一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刚才算是袭警吧？那房子是不是你的？”伊姆斯坐在副驾驶，他的担心和另外两人不同。
“那房子是墨西哥一个毒枭一次喝醉酒给他情妇买下来的，购买途径也不正当。那女人没过多久死了，他自己都不记得有这地方，我意外搞到了钥匙，就用一下。反正他在监狱里还有二十年才能出来。那两个警察，都和心理部无关，要么不是冲我们来的，要么，他们已经准备好不经过任何审查，直接秘密逮捕。”至于如何知道人家自己都不记得的房子，西尔维娅认为，没必要多说。
夜色降临，车子急速地行驶，飞越过一幢幢房子，一段段隧道，就好像在狂奔向无限的黑暗。
他们到达停车场时，科布已经等在那。
“帮我个忙。”科布没时间说任何客气的或者委婉的话，“今晚必须救他们出来。”
“我留下保护阿丽。”西尔维娅立刻把车钥匙放在伊姆斯手里。
“明天早晨五点我们不回来，送阿丽阿德涅去我家人那。”阿瑟急速地检查枪支和身上的装备，想了想，又补充说：“比她在巴黎安全些。”
“我会照顾好一切。”西尔维娅点点头。
阿丽阿德涅睁大双眼，有点跟不上发生的事情。
“不要在这等。”伊姆斯伸出手，拉住西尔维娅的胳膊。
“我知道。”西尔维娅回答说。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黑色的汽车疾驰而出。
“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些什么人。”西尔维娅把一杯热巧克力放在阿丽阿德涅手里，替她把披在肩上的厚毛毯围好，“亡命之徒，明白吗？即使是我，现在还拥有你看见的一切，也一样。”
阿丽阿德涅环视四周，她在西尔维娅的办公室。在一间警察办公室里听一位刑事心理学的警官讲她和她朋友们不合法的勾当，讲亡命之徒，这太疯狂了。她已经算是个很坚强的女孩，但是这可怕的境遇来得飞快，她惊魂未定。
“我…我应该把防弹衣给他们。”蜷缩在沙发上，慢慢地喝完一杯热巧克力，她差不多能思考了，“这跟梦里不一样，如果有事，真的会死。”
“他们穿不下你这一件。”西尔维娅给自己铺好一张简易的小床，“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俩是不是需要防备秘密逮捕。”
“那么我们在这里不是很危险吗？”这里一整座楼都是警察。
“比起别处安全。”西尔维娅依然在微笑。有好多次，阿丽阿德涅都注意到，她很疲惫的时候，就会笑的温柔，好像无力维持眼中刻意的凌厉防护；又好像知道一切秘密，而且在说，我能理解，我都懂得，我全都能体谅，她继续这样笑着，开始随口发牢骚，“科布不应该带你进来。”
阿丽阿德涅楞了一下，明白她说的“进来”指的是盗梦这件事。
“你应该有其他的选择。”西尔维娅继续说，“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得到这样多的糖果，你不会再有别的选择。但是这太多了，太危险了。”
阿丽阿德涅想起，她曾经试图不去想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要选择这样的一条路，却无法控制心中巨大的诱惑。她摇摇头：“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西尔维娅嗤之以鼻：“这就像是给未成年的孩子注射□□，成瘾后问他还要不要。”
阿丽阿德涅对这样被小看很不满意：“但我已经成年了。我不希望他或者你们为了对我负责而照顾我。”
“他曾经说过，他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抓住你，利用你，你是他的救命稻草。但是你给他的，是巨大的关心。”西尔维娅的声音，因为夜的安静而赋予了魔力，安静而冷淡：“你很聪明，你的心很温暖，你不该做这个。心理学是阴冷而黑暗的，因为它直面人心最隐秘的角落。研究它，就要承受这些人心里的黑暗。”
阿丽阿德涅想起了梅尔。她在科布的梦里见到的梅尔。她那么美，那样优雅，但她的眼睛是阿丽阿德涅平生所见里最黑暗的。她的眼睛，好像宝石碎裂无光，那里面不再有明亮和温暖，因为她回过头去，只看着自己的心，再也不看这个世界——她认定是虚假的世界。还有科布，即使她知道他有一颗顽强的心，但她不得不害怕，他会不会追随梅尔离开。在某一瞬间，他眼里也有那样放弃一切的疯狂，和决绝的黑暗。这样的害怕，与爱情无关，而是出于一个人，面对着被魔鬼引诱的同伴，面对黑暗，与生俱来的恐惧。
“但是，还有阿瑟。”她努力去想一个例外，以说服自己，“他从不那样。”
他好像任何时候都精明，干练，沉默，忠实地做一切事，能解决所有困难。不论任何事交给他，他都能可靠而高效地完成。
“阿瑟，他曾经在黑暗里徘徊。但是他从那些泥淖之中站起来了。这很不容易，比起从未体验过，亲身经历却能够挣脱是更困难的。”西尔维娅的话语中不无钦佩，“我跟他不熟，但是梅尔对他的评价很高。”
“他爱梅尔吗？”阿丽阿德涅问。
“对。他一直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梅尔清楚一切。她清楚她需要水，却还是选择了火……我想他也许是不肯让自己知道吧。这才残忍了。别告诉他。”西尔维娅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他会很难过。”
“他难道还没恢复吗？”阿丽阿德涅睁大眼睛。不能相信阿瑟的感情持续之久。
“我希望他能重新寻找。”西尔维娅若有所思，她想起了另一个人，也适用同一句话。
手机忽然叮当大作，西尔维娅立刻接起来：“喂？”
“我们、在…回来的路上。”伊姆斯的声音很颠簸，呼吸急促，“你有，可靠的医生吗？”
“有。怎么了？”
“阿瑟受伤了，很严重！”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沉默的阿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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