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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江晏×少东家】坠尘网 ...


  •   *江晏和男少东家,年上bl,江晏第一人称视角,本篇2.2w+,阅读需要时间

      *是关于少东家长时间找不到江叔,在寻找寒姨的路上被迫压抑自己不去想江叔,反而生了心魔的故事

      *和我上一篇《困迷障》是姊妹篇,按照顺序最好还是先看那篇再看这篇。

      我于是坠入这尘网。

      01

      我曾经不太会养小动物。

      义父安慰我说没关系,让师兄来教我养,总会养活的。事实上,我养的都不是什么很大的动物,不是熊豹子之类的,而是什么田鸡野兔这些,师兄的说法是养不活可以宰了吃掉。当然义父他们知道我养,是不会把那些鸡或者兔子杀了吃的。

      不过我不会养动物,他们说我把它撑死了。我之前一直在那边看武功的书,阳光打在我身上,鸡在那边的围栏里,“咯咯咯”吵得我头疼,但是我不是想把它喂死的。

      后来我长大了,再也没有提养小动物的事情。

      很多人说我是一个爱武成痴的人,我只是喜欢钻研而已,自觉没到痴迷的地步,陈子奚是我的好友,他说我看的书很无聊,想让我和他去喝酒,我把书拿回来,看到上面说书很无聊的批注。

      义父很喜欢教我武功,他说我一点就通,是难得的武学奇才,他夸我的时候会用手揉我的头,说小晏真厉害。我那时候自觉有点本事,将来一定能用这把剑救世救民。江晏江晏,我的晏是海晏河清的晏。

      可是那时候我太小看江湖,也太小看人心。

      义父被围困至死,我拼了命突出重围,然后带着这个孩子千里逃亡。

      我专门撕扯下一块衣服的布料做成的兜,把这个小婴儿兜住。很小的一只,真的太小了,小到让我觉得他很脆弱。我带着他逃亡,时常会想起来之前养不活那些小动物的时候。

      可是这次,我不能把他养死了,他一定得和我一起活下去。

      我来不及悲痛和愤怒,悲痛和愤怒在此刻救不回义父,被暗算,被围困,义父的死让我夜夜不能安眠,握着剑柄,我感到彻骨的恨意。

      我太年轻,也太无力,可我不能作白白的牺牲。活着的人要背负更大的痛苦,但是活着才能有复仇的可能。我时常做梦梦见那一天,梦见义父的死,像是陷入梦魇,一直以来的逃亡让我一直处于警觉的状态,怕被发现,一直绷紧的弦也会撑不住,我痛苦着无法醒来。

      “呜哇——”我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我猛地转醒。

      梦里的一切血色都像潮水一样向后褪去。我看向怀里的这个孩子,他看到我醒来了,也不哭了,他向我的脸伸出手,想要去抓到什么。

      我的手握住他的手,好小的一只手,在我的手掌里,很小的一只,他似乎以为我在和他玩,笑起来。我不知道其他孩子是不是也是这样乖,还是只有他很乖。很多次隐藏身形躲过搜查的时候,他都安安静静的,我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我时常怀疑虽然他还小,其实他也能感知出一些危险。

      我经常用打来的野兔或者路去农户家换米汤,去借的时候,开口有些难开口,但是咬着牙也能继续编,“我婆娘和人跑了,留下我和孩子……”我怀里的孩子适时哭起来,听起来颇为可怜,遇到不少心软的村民,喝完米汤,他还会砸巴砸巴嘴,然后对着给他米汤的人笑。他很会讨人喜欢,那些村民都很喜欢他,觉得他很乖,然后开始替我可怜,“哎呦那婆娘真是造孽哦,这么好的娃儿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因为逃亡,经常带着他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他饿狠了也哭,我没办法,他那么小一只,还没有吃饱就要跟着我到处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几次死里逃生,我惊魂未定,夜晚闭眼稍微休憩的时候,感受到怀里的温热,居然也会觉得安心。

      天下之大,似乎没有能去的地方。“江晏!你弑父夺玉,人人得而诛之。”你听,多荒唐。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亡魂的啼哭声似乎都在我耳边盘旋,他们只是叫着我得而诛之,然后来要义父的孩子的命。

      不过我很幸运,到了危难之际,还有好友冒着极大的危险帮我,陈子奚伤得极重,幸而没事,我对着洛神寒香寻道谢,她当时还在受伤,不过看在这孩子的份上,她心软帮了我。是她给我的蝉翼甲。寒香寻问我是不是欠下了什么风流债让人家把孩子丢给了你。我和她说,“这是我捡来的。”

      “……你倒是好心。”

      “没爹没娘的,天下大雨,我捡还是不捡?”

      后来我给她写下一个借条,让这小子长大了用工抵债,并且还赊了一坛离人泪,寒江寻骂我想得美。

      不过她虽然嘴上骂我,实际上确实真的把这小崽子当自家孩子,早些年如果不是她帮忙,我会更手足无措一些。养小孩不容易,在这边稍微安顿下来一些,这孩子像是知道了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开始天天闹腾,我以前以为的乖巧,持续的时间颇为短暂,原来只是因为逃亡的应急用的乖巧。

      小孩子离不开人,我偶尔会让寒香寻帮忙,因为我和他也得有一个住的地方,于是找了一个离不羡仙很远的地方,我在那里盖了一个房子。房子不大,只有一个卧室。

      不过,我住也已经足够了,我开始在这里安定下来,至于其他的事情……

      我看了一眼满地乱爬哇哇叫的小崽子。

      起码也得等他长大了再说。

      02

      寒香寻说抓周需要在一周岁的时候进行,我们两也不懂具体的,但是若是义父还在,说不定也会有这样的仪式。

      我不懂这些,但是寒香寻提议了,我感觉办一场也不错。

      只不过办得不能太大,最后寒香寻无语地看着我在桌上摆了几个东西。还带着我的私心,我把我的剑放上去了。其他都是小东西,我的剑相比起来就很大。从桌子的这边到那边,怎么看怎么容易抓到。

      我希望这孩子可以像他的父亲一样,我希望他也可以成为像他父亲一样好的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我想得太早,可是他还这么小,想那么长远做什么呢?

      他在桌子上爬来爬去,像是终于明白了我们的意思,是要他拿起一个什么东西,他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爬过寒香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什么诗集,还爬过我放在桌上的兵法,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寒香寻给我带的离人泪,这孩子不会摸这个吧?

      可是他没有,他爬了过去,绕开了一切,我怀疑他没听懂,我就又演示了一遍。

      他爬爬爬,然后,爬到了我的面前,用他的小手掌,握住了我的一根手指。

      他的手很小一只,在逃亡的时候,他就用这样小小的手,摸过我的脸,我很安静地盯着他,他握住我的手指,然后,把我的手指含在了嘴里。

      后来我和寒香寻试了几次,他还是过来握我的手,寒香寻叹气,“完了,这小子估计这一辈子就是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命了。”这话让我感觉到一点怪异的开心,可是接下来又是担心,因为我走的将会是一条朝不保夕的路,所以我只能劝自己,这是他依赖我的意思,而不是指他会终其一生追逐我的意思。

      抓周也不是很准的,我看着还在咬我的手指的他,他刚刚长牙,咬也咬不下去,我的皮肤有些粗糙,有练剑留下的茧子和疤,不像女子的手一样细腻,可是他还是爱咬我的手指。

      他还没会走路,只会到处爬,爬来爬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然后把我的东西放嘴里,这行为时常让我猝不及防,不过几次下来我已经习惯了如何阻止他,虽然有时候听他哭觉得很吵,就让他自己咬着我的旧衣服。陈子奚听说的时候觉得颇为有意思,不仅不给我出主意,还伸出手指想让小孩也咬他,想逗他玩,我知道陈子奚想试图讹他,小孩也没什么心眼,但我也没阻止。

      而且,陈子奚在第一步就失败了,小孩不咬他,任凭他怎么诱哄,都不上当。

      陈子奚不服气,让我过去,我有些无奈,但是心里又有他当然会咬我的预感。

      “他只会咬我。”

      小孩抱着我的手指,咬啊咬,我强迫着他把嘴张开,象征性地说了几句:“真不能什么都放嘴里了,知道了吗?”

      据陈子奚说,我当时说的语气特别得意特别欠揍,我不记得了,所以反驳他:“有吗?那肯定是你的错觉。”

      天不收前段时间收了两个徒弟,听说夜里老哭,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来向我取经,我没有秘诀,毕竟我家小孩比较乖,“我家的从不夜哭。”

      不过后来寒香寻骂了我,说有些时候是不是饿晕了,我稍微有些愧疚,毕竟我毫无经验,之前也不太会养活小动物,这样一个小孩丢给我,对我来说,确实有些超出我的能力了。不能喂少了,也不能喂撑了,到底喂多少,这个度真的很难掌握。

      不过后来,他吃饱了也不夜啼,果然,即使吃饱了也是乖的,我家的孩子就是比别人的乖,这显然是事实。

      学说话时候,我给他一遍一遍地教,我自认为应该先教爸爸妈妈这样的词,可是,我又觉得不该。

      小时候义父问我,我说,等他出生,我就是他大哥了,可是我比他的年龄大出不少,现在想来,最好还是叫我叔,那就叫我江叔吧。

      于是我开始教他“江叔”,开始教他“寒姨”,小孩子一上来就不学叠字有点困难,但是我家孩子很聪明,教几次就会了,我就一下子忍不住了,我说,“江晏。”

      “江……耶……”

      我放慢了语速,“江——晏——”

      “江——晏——”

      他说完,感觉很有趣,拍起手来。

      他的发音有些不准,小孩子牙牙学语,把这个刚学到的名字磕磕绊绊地念出来,也只是知道声音,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我却在听到他叫我江晏后,沉默了很久很久。

      江晏的晏,海晏河清的晏。自从逃亡以来,我听到的最多的关于江晏的声音就是关于斥责我有多少罪行的。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听到我的名字。

      也仅此而已了,他之后不能再叫我江晏,这太危险了。

      我开始教他我现在在不羡仙里经常用的名字,“江——无——浪——”

      江无浪,无风也无浪,这和晏一样,也像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怎么会无风也无浪,怎么可能无风也无浪。

      不过,三个字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他不想学,于是开始假装累了,躺下来装不动弹,像是装死。

      这么懒,不过,我心里给他解释,对比其他小孩,他肯定更为聪明一些。

      直到后来,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喊我江叔,喊寒香寻寒姨,寒香寻嘴上不说,但是很显然,她的心情也很激动。

      这孩子家里突然生此变故,由将军的孩子,到现在在这里随时可能遇到危险的小不点。

      如果能成为不羡仙的少东家,有寒香寻她们爱着,护着,我也能更安心一些,也……能够去做我自己的事。

      他稍微长大了一些,我有时候会出去调查一些事,那段时间就会把他托付给寒香寻,等我回来了,再去不羡仙接他回来,我本来以为这小崽子在不羡仙,大家宠着,寒香寻惯着……不,寒香寻也没惯着他,但是对他特别好,毕竟是女子,比我心思细腻。我以为他会乐不思蜀,不愿意和我回去,其实一直在不羡仙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等我一回去,那崽子一看到我,就扑过来咬我。

      “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咬我?”

      寒香寻冷哼着出来。“还不是江大侠,天天跑外面不管自家小孩。”我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嘴上不说,我心里也是开心的。

      寒香寻说我,“你别笑了,太明显了。”

      嗯?我居然在笑吗?

      不过回去几天,他就说这里没人陪他玩,好无聊。我才知道他在那边成了孩子王。

      左右寒香寻也没来找我告状,估计不是大事。

      03

      义父已去,我必定继承他的遗志,那天的惨烈,我此生都不会忘。

      手里的牌位被我刻了又刻,偶尔抬眼,发现这小孩果然又在扎马步时候偷懒。随手拿个东西朝着他的脑袋丢过去,他被我砸了一下,立马重新端正了姿势,而我刚才陷入在仇恨里的痛苦情绪,也被这样的插曲打散。

      我意识到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之前也是,经常在脑里复盘线索的时候被他打断,他似乎总是想要我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才好。

      我一开始觉得时常被打断,让人有些无可奈何,可是后来习惯了,却觉得庆幸。就像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学会打断做噩梦的我一样。

      我终于刻好了牌位,和他说让早点回来吃饭,吃饭前,让他给我新刻好的义父的牌位多磕了几个头。

      他时常变成脏兮兮的一团回来,真是的,寒香寻会骂他,我看到他这样难道就不会骂他了吗?

      我叹口气,还是象征性地说了他几句。他一脸心虚走进来,在我面前心虚地把脏衣服脱掉。

      晚上睡觉时候,外面下雨下得很大,他听着雨声,问我,“江叔,你说这个竹屋会不会塌啊?”

      “不会。”

      “真的吗?”他继续问,“那如果呢?江叔,如果真的塌了呢?”

      我的剑就在床侧,瞬间出鞘,在黑暗里发出“铮”地一声,“塌了也能护着你,现在安心了?”

      “嘿嘿,安心了。”

      他往我怀里又钻了一些,“江叔,我有点冷。”我建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他往我怀里缩,我也没有把他丢出去,而是把他抱住了,“现在可以睡了吧?”

      他笑了几声,然后把脑袋埋在我怀里,声音嗡嗡的,小蚊子一样,“江叔,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你一起去闯荡江湖啊?”

      今晚有月亮,借着月光,我可以看到他亮亮的眼睛,我问他,“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样的吗?”

      “就是不知道才好奇嘛,江叔你就很厉害,你的剑那么那么厉害~我也要像江叔一样,做一个超级厉害的大侠,然后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保护需要保护的人?

      拜入天泉时,我以为从此可赦天下。待到中渡桥之战,方知纵为名门大派,仍有救不了的人,断不了的义,平不了的恨。

      有这把剑,我依然只是无能为力。

      所以果然还是小孩子,所以会像所有学武的小孩子一样,想着闯荡江湖,想着行侠仗义。

      话本子里的大侠都是帅气的,他们会恣意地驰骋于天地间,而在他心里,我也是这样无所不能的大侠,他就这样地崇拜着我。

      我本来想告诉他关于江湖的事情,又觉得没必要。

      我把镇冠钰往他衣服里面放放,他总是喜欢把他掏出来。还是危险,遇到识货的人,说不定会被发现。

      寒香寻不愿他学武功,我却瞒着寒香寻教他,路过铁匠铺,想起来他还没有自己的枪,于是买了一把,做了改装后送了他,他很喜欢,我加了一句“我顺手买来的”,那孩子似乎也没仔细听。

      他抱着枪耍了起来,“江叔!”他叫着我的名字,架子很大,使的枪法却还是漏洞百出,“我敲了敲他的手臂,“基本功还是要练。”

      只是我偶尔也会恍惚,不知道他以后入了江湖,是否会怨我没有阻止他?

      小孩子长得很快,也变得更皮了,我听着寒香寻絮絮叨叨说着我这段时间出来后这小子惹的祸,虽然我对寒香寻的数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此刻,他怕我跑了,一边挨骂一边抱着我的手臂。

      我分神想着,现在他已经不会看到什么就把什么咬在嘴里了,他也不会咬我的手指了,可还是会这样抱着我的手臂。

      “你看,这么久不回来,他想你想成什么样了?”

      我生出点愧疚的心思,他很聪明,知道我愧疚了,就用可怜的眼神盯着我。想让我心软,想让我答应他的要求。他甚至几次偷偷想跟着我出去,最后被寒香寻抓回去,只能哭唧唧看着我。

      后来,我在小孩不在的时候和寒香寻说话,我说这次我会待得更久一些,下一次出去,则会比较凶险了,甚至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回来了。寒香寻沉默了一会,然后难得说了一句有些温情的嘱托,“喂,你可别死在外面了。”

      我点点头,顺便补了句,“到时候如果知道褚清泉的消息,我会尽量给你写信。”我毕竟和褚清泉曾经同出天泉,说不定能获得一些消息,算是对这些年寒香寻帮我的一点感谢,结果我被寒香寻打了出去。

      怪事,我觉得她应该很想知道的。

      后来天不收听说了,更是要来打我,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陈子奚说我真是木头一块,不知道天不收是女子,而且对寒香寻情根深种,我听得云里雾里,“她是女的如何对寒香寻情根深种?而且,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确实对男女情感之事不太敏锐,现在,对女女情感也是如此了。

      这次分别,我没有和小孩说。

      这几天趁着检查他武功之余批注的江湖百晓也已经被我放在了桌上,在第一页我写道:“若还惦记着江湖,带上这百晓书动身吧,书中线索应能助你有所成就。百晓书以隐律秘闻所著,须得阅历广博方能读懂,切记循序渐进。”

      他总会去江湖的,我接下来将会离开他,不知归期何时,既然拦不住他去江湖,不如随他去,并且给他能够用得上的建议。寒香寻一直不同意他入江湖,只是我知道这孩子的性子,他偷偷跑也会跑去江湖的,既然如此,希望这本书能帮到他。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认真看,看着他练剑,时常发现他看到蝴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然后不练剑了跑去扑蝴蝶。说过他几次,他倒是下一次继续分神。

      对了,除了提醒他去将军祠的时候好好磕头,还得提醒他勿扰天泉。

      这下,真的应该动身离开了。

      此次过于危险,我在他去不羡仙之时,取出我早已收拾好的衣物。

      义父曾问我,待天下太平,想做什么营生,那时我回答想做酿浆人,如今却做了吃赏人。养活这崽子勉勉强强,幸而遇到了寒香寻,寒香寻待这孩子如亲子,这样我也放心了。

      我虽擅武,喜好钻研武学,却更想让自己没有出手的机会。

      倘若天下太平,即使武学只用于赏玩,再无其他用武之地,我也是愿意的。

      那时候,我做一个酿浆人,也不知道这孩子,还会不会喊我一声江叔。

      拿上剑,我最后看了一眼竹林居,转身离开。

      和我一起,毕竟还是危险丛生,所以当时我没有向他告别。

      我后来常常想,如果我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我会去向他告别吗?

      我也没想到,此次一去便是三年。

      镇冠钰放在他身上太过危险,我暂时有了机会,于是前去清河寻他,我想过要去哪里找他,虽然在不羡仙动手,也许会招来一些麻烦,更可能会伤到无辜的不羡仙的人们。

      只是我没想到,我还没有去不羡仙,在竹林小屋的时候就看到了他。

      我以为我已离开三年之久,他会很少来。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三年过去杳无音信,我以为他会很少来。

      我不会和他相认,只在暗处看着他。

      屋子虽然破旧,能看出来一些经常来过的痕迹,那没有补上的屋顶,看起来更像是小孩的赌气。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一下子拔出剑,三年过去,他长高了,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但是神情还是让我感觉到熟悉。还是那个小孩,不过个子一下子大了,让我有些恍惚。

      “你是谁!为什么来江叔的屋子里?你是他的仇人吗?”

      我没有开口,剑出鞘,我和他直接打了起来。

      相比于打,更像是给他喂招,可惜,我感受到他的进步不大。

      三年过去,怎么没多大进步?内力不够脚步虚浮,没有任何谋略,不仔细分析敌人只是盲打。这三年我不看着他,他定是疏忽了修炼。我来拿镇冠钰确实非常必要,如果放在这孩子身上,岂不是危险非常?不要说大的危险,这样的进度,即使是一个小啰啰也会伤到他。

      气急之下,我用剑拍了一下他的脸。我和他都愣住了。

      不再恋战,我挑开他的镇冠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掌把他拍开,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寒香寻想让他一直待在这里的想法,现在看来,倒是也有可取之处。

      我正准备走,余光发现,他还准备站起来。

      实在鲁莽!我让他读的兵法也读到什么地方去了?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只逞一时之勇,如何能行?

      而他,在面对未知的强大敌人的情况下居然还要用剑支撑着站起来,镇冠玉是死物,人却是活的,他怎么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我没有迟疑,一下子就击倒了他。

      等来到其他的地方,我摘下面罩,镇冠钰上还刻着他的名字,一直被这孩子贴着胸膛戴着,这上面还有那孩子的温热。

      我摩挲了一下那钰。

      下次再见,又是何年何月呢?

      04

      等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不羡仙已经出了事。

      那时我在遥远的地方无法赶过来,更有一些我无法走开的事情缠着我,等终于有机会出来,却也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结束我就计划着来看看他,他不难找到,用着我教的无名剑法,听说也有我的一些旧相识因为认出来了然后帮着他。我听说了一些他的事迹,这小子成长了很多,现在,他也真正在这江湖之中了。

      我作为他的长辈,应该欣慰他的成长,可此刻我只生出了不忍的心。不羡仙的出事,像是我之前经历的一切,家人不在了后,去哪里都永远是外乡人。

      我知道他总会来到江湖,可我从没想到是用如此惨烈的方式。这孩子不曾知道,只有没家的人,才会漂在江湖。寒香寻的下落不明,我知道这孩子一直在找她,只不过我暂时也没什么线索,我突然有些责怪寒香寻,如果没事,为何不给这孩子报一个平安?

      可我却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

      找到他不难,稍微打听一下就行,看来,这孩子的隐蔽技术还有待加强。

      我戴着面罩,很安静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的武功进步了,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的实战,既然我见到他了,也足够了,只是实在是太久没见到他,我准备再停留几天,之后就动身离开。结果这一天,看到他在追几个小毛贼的时候被暗算,那几个小毛贼应该是随身带着什么毒粉,不知道有什么成分,情急之下,我立刻现身然后搂住了他让暂时无法站稳的他在地面上站稳,我快速点了他的穴道防止毒素扩散,“尽快去医治。”说完,我就一个轻功而起,去追那几个小毛贼去了。

      偷盗本来就是错事,居然还敢身带如此危险的毒粉,如今更是差点伤到那孩子,我下手颇为不留情,等他们求饶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的手似乎过于重了。

      “大侠饶命啊,我们那个毒粉,不是什么厉害毒粉,额,就是能放大欲望的,什么原来有内伤放大内伤,原来有外伤放大外伤,原来没有伤,额,方正就是稍微欲望强一些也就结了啊,什么人是什么反应,大侠,饶过我们吧!”

      如果他们没骗我,那应该确实没什么事。我把他们交给官府,那个被小孩帮助的人说要感谢我,我摇头。我那孩子为了帮你甚至被毒粉迷了眼睛,感谢?当然更应该感谢他,“不用给我酬谢,你如果实在想谢我,可以给那个小少侠。”

      此间事了,我已经可以离开,可我总觉得有些担心,于是跟着他去往他的住处,顺便观察一下,看看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我想过要不要给他留下信息,一想到此时的我的境况,更多的消息意味着危险……罢了。

      所幸此刻他看起来还好,就是我担心他行走江湖以来,对人心一事还是经验不足。被骗很经常,就怕对方骗了人后心思歹毒,穷凶极恶之人会做出什么事从来难以预料,不得不防。

      只是,等我发现不对的时候,我发现他已经叫不醒了。

      他的神情痛苦万分,任凭我怎么呼唤都无济于事,像是处于极大的痛苦,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咬自己的手,等我掰开他的嘴,他的手指已经鲜血淋漓。“江叔,江无浪,江叔。”我听到他在喊我的名字,立马回答他,“我在这里,江叔在这里。”可是他听不见,他只是一边露出痛苦的神情,一边说着:“江叔,好想你啊,江叔,我好……”

      他甚至还在痛苦的时候呼唤着我的名字,谁听了都会肝肠寸断,我听得心快裂开,恨不得以身替之。一想到之前那几个小毛贼居然对他下了这样的毒,我恨不得把他们抓回来折磨一通以解我心头之恨,之前就应该直接一刀毙命,不,绝不能这么简单,我绝对会先问出真正的解毒方法,再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军营多年,即使做了很多锄强扶弱之事,也不妨碍在审问犯人时从不心慈手软。

      再后来,他更是想要继续咬自己,我把我的手指送上去让他咬,被他咬出血来,可是他的神情还是痛苦。我这边认识的青溪大夫诊断不出来他的病症,我飞鸽传书陈子奚,没想到他一听是这孩子的事情,回信告诉我会尽快赶到,需等大概半日之久。等我回屋,发现昏迷中的他正跌跌撞撞爬起来,我以为他已然清醒,正想开口,却在下一秒发现了不对。

      立马夺走了他拿着的似乎是要用于自裁的剑,我仔细观察此刻的他,他双目没有焦距,像是“看不到”我。

      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我的心情愈发沉重,他没有神采的双眼落在我眼里,让我感觉痛苦非常。

      我不再迟疑,迅速将他绑在床上,只不过不久后,他似乎清醒了,我会一些脉象,只不过不够精通,这孩子的脉象在我看来没有问题,可是他看起来却不像是正常的样子?我不知他是否真的清醒,我希望能问出点端倪,“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中了什么毒?怎么会这么严重,居然会诱导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江叔,你生气了啊?”他一开口就是这个,非常的熟稔,像是我从没离开过?我忽略掉心里觉得他见到我会很激动结果并不的微妙不满,“你看到我,不想问我什么吗?”

      “嗯,问你什么?”

      “罢了。”也许是我刚才的情绪太过微妙,不太应该,我在他床边坐下来,开口问他,“你想吃什么?”

      昏迷如此久必定饿了,现在他被我绑在床上,也没法出去吃东西,不吃饭如何能行?

      给他做了他心心念念的烧鸽子,只不过吃完饭,他还是想要离开,“江叔,你把我放开吧,你看,我没法起来,还得让你喂我……”

      我有点生气,喂个饭怎么了?他何时变得这般束手束脚?难道是觉得自己已经长大,被大人喂饭很丢人吗?

      他还是被我喂着吃下去了,还说了一句“谢谢江叔。”

      对其他人也就罢了,对我怎能如此?我把勺子放回碗里,“你何时是这种要和我说谢谢的性子了?这些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是去哪里学的?他是经历了什么?我是他最亲的人,他居然现在和我客气?

      “江叔!浪叔,给我松绑嘛,你干嘛绑着我?”他又在求我,他现在如此怪异,我怎能放心他?我果断地拒绝了他,“不行。”

      “求求你了江叔~”

      “你现在举止怪异,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的。”

      “我就是让你稍微松绑一些,也不会跑掉的。”他给我分析,“而且江叔,反正你就在这里看着我,肯定不会让我跑掉做奇怪的事情的,对不对?”

      看他伶牙俐齿的这样,也确实不像是还不清醒的样子,我叹了口气,还是准备给他松绑。陈子奚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有我看着,让他松快一些也没事。

      可是,我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吻了我。

      我离他离得很近,对他,我自然没有防备,他如何会偷袭我?

      可是,他居然吻了过来?!

      我一下子就推开了他。

      他在干什么?!

      他在对我做什么?他不是知道我是他的江叔吗?他在干什么?!

      他是去哪里学的这样孟浪的事情?连我都亲?

      那在外面,对谁都这样吗?他还亲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这样孟浪的事情?

      我虽不会一直跟着他,但我和寒香寻接替着教他,没想过会看到他学坏,真是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学了此等孟浪的行为!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而在此时,我正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有人来了。

      不一定是陈子奚,等我出去的时候,看到摇着扇子的人,又把剑收了回去。

      确实是陈子奚,千里之外赶过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子奚,谢谢你。”陈子奚展开扇子,“欸,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啊,我和你这么多年朋友了。”

      只是,等我和陈子奚回去,却发现这孩子已不见踪影!

      怎会如此?

      刚才不可能有外人进入,不可能有人挟持他,难道是……

      “江晏,你快看那里?”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他居然要跳崖!

      如此高的山崖,他甚至这些天刚吃了点东西,没有力气,施展轻功也没什么力气,可是他现在呢?居然敢站在悬崖边?他居然是要寻死!

      我感觉到自己心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是一瞬,我就施展起轻功来到了悬崖上。

      他看了我一眼,我脑子里想过要说的话,想过如何劝他,可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往后了一步。

      他踩空了,眼看就要跌落下去。

      我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快的速度,我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我早已想好,若是没有抓住他,我跟着他一起跳下去也要抓住他。幸而最后他被我抓住并且带了上来。

      他懵懵地看着我,我手迅速抬起将他打晕,他身子一歪,晕倒在我的怀里。

      我抱着他心绪难平,后怕让我的手都在发抖。

      我恨不得把给他下毒的人大卸八块,这毒居然如此歹毒,让人心神不稳,居然诱导他自裁!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若是他有了什么不测?

      我现在才发现如果这孩子出事,我居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对我来说,我居然不敢想象下去。我死死地抱住他,陈子奚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看起来你因为被吓,都快吓出病来了,差点以为走火入魔的是你。”我沉默地看着陈子奚诊脉,手放在剑柄上,握得再紧也缓解不了我此刻难以排解的后怕的心情。

      陈子奚站起来,来到我身边,看他的表情,我心下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如此严重?

      陈子奚看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你和我出来,我给你讲讲。”

      05

      “居然如此棘手?”

      陈子奚去查看了一些资料,在问过他认识的青溪的高人前辈后,对我说出了他的猜测,“我确实怀疑他中毒,但他更像是因为多次出入生死之地,神魂不稳。”陈子奚的声音传来,“因为练功而走火入魔当然好治,因为生了心魔,这样走火入魔难医。你可以想想他的心魔是什么?”

      心魔,他的心魔?定是由于不羡仙的惨案。

      他居然痛苦至此,甚至生出了心魔,而此心魔更是凶险万分,居然在梦里诱导他自残?

      我感受到那边的动静,小孩已经醒了。而且看这装睡的样子,这次应该是真的清醒了,“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我没有怪你。”

      我想解决他的心魔然后再走,不过我不知道会不会刺激到他,于是干巴巴地安慰着人:“是我不好,这些年一直不回来,也没有给你传一些消息,让你担心,你可是还在因为不羡仙……”

      他沉默着,看起来特别难过,不羡仙出事以来,他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我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过了一会,我感受到在我手底下的脑袋动了动。

      他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掌心,就像是我曾经对还是小孩子的他做过的那样。我感觉被他蹭过的地方发着烫,我收回手,咳了一声。“你放心,我这次不走了。”我向他承诺着,“待帮你除了心魔我再走。”

      “……你还是要走。”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很懂事地开口,“江叔,其实我没事的。”他拉住我的一小截衣服,拉了一会又自己放开,“你这次,能不能,寒姨,我……”

      我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痛到,他怎么这样和我说话?他合该自信所有人都会爱他,像是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说着想要天上的星星这样的要求,尤其是,明明我是他的江叔,他可以一直依靠的人,他怎么会这样让我心疼?“我会帮你找寒香寻,我应该能够找到她的下落,你先不要多想。”

      “江叔。”他又露出这样子欲言又止的神色,我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犹豫,直接问我,“我想知道,你的本名。”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我的本名?”

      其实他很早就叫过这个名字,在他还没记事的时候我就曾经教他说过江晏二字。如今,过去了十几年,他居然会主动问我我的真名。

      我在这孩子很认真的目光中开口,“我叫江晏。”

      “对,江晏的晏是……”我给他解释了一下,“上面是一个日,下面是一个安的那个晏,海晏河清的那个晏。”

      “江——晏——江晏?江晏!”

      他念了好几遍,像当时牙牙学语的他一样。那时候他学时候总是读不准,“江——耶——”“江——晏——”

      我没有沉浸在回忆里太久,他很快就过来问我,“江晏,江晏,我可以私下一直这么叫你吗?”

      虽然从他口中听到江晏这个名字让我感觉到一种隐秘的喜悦,可是,他为什么要一直叫我江晏?

      难道是还在怨我?我觉得应该是了,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怎么不叫我江叔了。”

      “在外面肯定叫江叔嘛。”

      不过这个在外面似乎不包括陈子奚的面前,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这孩子也时不时叫一下“江晏”,陈子奚很惊讶,他看了一眼我,见我没说什么,一脸想说什么又没办法说的样子。

      “你是不是有点不注意了?”

      “什么不注意?”

      “他直接叫你的本名,你居然也不阻止他。”陈子奚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给我解释,“我感觉他对你的感情可能有点不对。”

      我看向他,他的话太过奇怪,这样编排这个孩子,让我心里有些不爽,语气也不太好,“子奚,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奚展开扇子扇了扇,“你以前就比较迟钝,现在,你当局者迷,就更看不清了,虽然我了解不多,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原来是他自己的猜想,陈子奚总是容易疑神疑鬼的,之前和我说的天不收苦恋寒香寻,估计也是骗人的,我后来还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算了,不说了,我有一个疑问,他的心魔很严重,你不是得到了一些线索吗?你们就准备这样过去?他岂不是很危险?”

      是了,这孩子告诉我,他发现一个说不定能找到寒香寻的线索,我于是告诉他,我会和他一起去。陈子奚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心魔和不羡仙有关,说不定亲自报仇会有助于解开他的心魔,我本来不准备这么快动身,也许调查更长时间会更安全一些,现在出发,还是有些危险,可如果解决了这桩事,也能减轻一些他的心魔,我却也没有拒绝的必要了……

      于是当天晚上,陈子奚告诉他说会在他旁边辅之药物,让我在旁边护法。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我却对他摇了摇头。

      “之前听闻有一法可让人入他人心魔之中。”陈子奚听完,一开始不太赞同,但是我一直坚持,他最后还是同意让我一试。

      “你在他的心魔境中可能会附身在任何事物上,说不定是一个石子,说不定是什么物品,你要注意,比如他踩过来了,你要记得脱离,他砸了什么东西,你要记得脱离,只要你脱离得快,一切都是假的,你没事,他也没事。”

      我点了点头,他又赶紧嘱咐一句,“对了,你可千万要按照梦里的逻辑行事,不能自己想当然,不过,我之前似乎听说,在这种心魔幻境里,自己好像只会随着梦主的想法行动,反正,你凡事小心应对,具有一定的危险,不要大意。”

      “我明白。”

      陈子奚交代完需要在意的事情后,我看到那孩子安心躺下,我走过去,握了握他的手。他惊讶地看着我,我对着他笑了笑,“我在这里,别怕,睡吧。”

      我没有告诉他我也会进入他的心魔,他肯定不会同意。

      我看了他一眼,也闭上了眼睛。

      入梦会附身在任何事物身上,我会附着在什么身上呢?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满目红色的婚房,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向一侧的铜镜,那里,分明是我自己的脸。我的身上穿着红色的喜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成亲?他的心魔里,怎么会是我成亲?他害怕我成亲抛弃他吗?不可能,我早就和他说过,此生有他就足够了,不会再成家,怎么……

      我隐约有了一些预感,但是此刻,它们都没有被证实。我出了屋子,周围的人影都是没有细节的虚影,机械地说着恭喜恭喜这样的话,找到应该去的地方不难。

      只可惜,在这孩子的心魔里,我带不了剑。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猛地推开了这一扇门。

      之后,我愣在了原地。

      我看到了什么?

      他怎么会穿着这样的婚服?他怎么会有本来是作为女子盖头的喜帕,自从进入这个屋子里开始,我的脚就不受自己控制地往前自己走了起来。

      陈子奚说过的,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有一定的范围条件的,在靠近这孩子的时候,就会根据这孩子的意愿行事。

      他的心魔是我?怎么会是我?怎么能是我?

      我……是我离开他太久,是我不辞而别,可是,这心魔为什么是……这样的?

      我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完全做不到,强制脱离失败后,会造成身体的疼痛。可如果只是疼痛还好,而我几次尝试后,依然无法控制我自己,甚至无法脱离。

      我被控制着坐在了这孩子的身旁,我的手已经快攥出血了。

      侧过头,我居然就这么吻了上去!

      06

      真是疯了,我真的是疯了,我在对他做什么?!

      这是我义父的孩子!这是我亲手救下来的孩子!我怎么能对他做这种事?

      我想要脱离,但也许是因为过于靠近作为梦主人的这孩子,我试了多次也并未成功过一次。

      心魔毕竟不是一般的事物,这孩子估计也身不由己,被心魔控制也情有可原,我这么劝着自己,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回吻着我,我压着他,和他一起倒在了婚床上。

      我在对他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虽是为了救他,帮他除去心魔,可是这样对他,对他影响极大。陈子奚一开始不太同意,也是因为是以神魂入他人心魔境,所以,若仅仅是他自己的心魔,不过幻觉而已,可我却试图干预,反倒让我和他真的神魂相交,几与双修无异。

      他本不会和我如此,如果出去,他因此埋怨我,想要我的命,也是合情合理。

      这个心魔太过可怕,在这个梦里我像一个不顾天地人伦的疯子,居然会对他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在途中,他侧过头,似乎是撑不住,却也像是逃避,我却在那一瞬间,不再试图去抵抗,不去想着脱离。这个心魔也许也会影响我的神智,我似乎也被影响。

      那一瞬间,我被他的逃避刺痛。

      这不是你的心魔吗?

      你自己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要跑?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把他的下巴掰回来,吻了下去。

      我不应该这样,我不能这样!

      他的脸很红,眼角因为流了点泪所以也变得红了一些,像是我曾经看过的女子卖过的很漂亮的胭脂。

      他的头发也湿了一些,有一些靠在他的脸颊旁,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他的双眼呆呆地看着前方,双目无神,似乎看不到我。

      竟是我让他此刻像是失了神智。

      我把他抱在怀里,他像是稍微清醒一些,他开口了,很小声。

      他叫着我江晏,“江晏,江晏,江晏。”

      他在向我求饶。

      这不仅是他的心魔,现在,倒更像是我的魔障。

      不清醒的是他,沉沦的却是我。

      我枉听他喊我一声江叔,负他敬我爱我如父如兄如师之情。

      我定了定神,正准备咬破舌尖,舌尖血极痛,这样的疼痛定能逼我清醒过来。

      可下一秒,我看到这孩子突然闭上了眼睛。

      我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的心念动摇了。

      这是脱离的最好的机会,可是,我却看到了一道闪光,那是他手上的匕首。

      他正在往自己的颈部刺去,这样快,却是对着他自己,他居然又一次要在我面前自裁。

      来不及多想,我伸手过去挡住。

      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心,用了这么大的力道?

      血滴落下来,顺着他的脸往下流,其实不算很痛,我这些年受过的伤不计其数,相比看到他受苦,这其实不算什么。

      可是他震惊地看着我,露出绝望的表情,我突然觉得很心痛。我想告诉这孩子,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要这样,江叔没有怪你,你没有错。

      别怕,别害怕,江叔只是有点意外,我没有怪你,别害怕。

      “没关系的,没事的。”我很慢地哄着他,可是他还是似乎快要崩溃了,“对不起,对不起,江叔,对不起,江晏,对不起,我错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似乎马上要陷入更深的迷障。

      我退出来。

      看来是失败了,但是我们都对此无可奈何。

      “醒来吧。”

      那一瞬场景变幻,我终于出来了,我的手掌中出现了一道血痕。看上去不像寻常的血痕,却比寻常伤更痛。只不过,无论是什么都比不上这孩子的安危重要。我看过去,看到这孩子没有事,我终于放松下来。

      陈子奚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和这孩子内心里的预期相差太远了被驱逐出来了?我就说这个方法不靠谱,你看……”

      只是知晓他没有事了后,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这孩子一直在看我,我却只能避开他的目光。

      “你的心情波动太大了,而且……”陈子奚像是思索该怎么开口,他看了看我,在我的眼神威胁下,他赶紧安慰了一下这孩子,“没事,这种事本来就很难一下子就好全,别怕,我们慢慢来。”

      不过他安慰的完全没效果!那孩子似乎更难过了。我心里担心他,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接下来几天,我思考了很久,心魔还是根据执念生成,他这么会对我产生这样的心思?

      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关心他,是我没教好他。

      寒香寻总不会在这方面乱教这孩子,是我疏于管教,是我没有陪在他身边。

      他变成现在这样,我难辞其咎。

      07

      他还是坚持要去那个地方找线索,我觉得准备不够充分,但是看他此刻的状态,我却无法开口拒绝,只能叮嘱他,“万事小心为上。”

      “江叔。”

      我几乎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此刻实在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他没有回答我了,像是耳朵都耷拉了下来,我想要安慰一下他,伸出去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又自己收回来。我和他现在这样的关系,实在是不适合做这样的动作。

      “绣金楼的人?难道,他们把寒姨抓了起来!”这孩子的手几乎把剑柄握出血来,我感受到他的过于激烈的情绪,立马对着他摇了摇头,绝不可冲动行事。

      只是,我的预感没错,之前如此轻易进入更像是障眼法,面前庞大的机关让我感觉到一些熟悉,我记得之前听田英说过:“中为机关柱,齿轮相连,下以水流为力,凶险万分,借天地之力,则力无穷已。”田英说完,和我解释,“不过不知道他们现在造出来了没有。”

      原来这就是那个借天地水流之力的机关。

      我当即想带着他撤离,然而为时已晚。且战且走间,我快速地回忆起了田英给我说的大概的建造思路,我往上一看,已经知晓了破解的方法。

      只是转头,我发现他的力气似乎有些不够,心下一惊,立马过去渡了一些真气过去,他着急地喊我,“江晏!”似乎在不满我给他传真气的行为,我对着他摇了摇头。

      “那边那个高度,四个方向,都有主机关,等你我找机会突围出去,关掉机关。”

      此局并非不能破,这边的人全部快速解决,等那边的人还没过来,就带着他用轻功上去第一个机关处,一人轻功。另一人配合着用剑抵挡,只是现在必须速战速决。

      我不担心我自己,但我极为担心他,对他来说,这样的消耗太过大了。更何况这段时间他一直被困于心魔……

      是我冲动了,被他的心魔也逼得冲动了,本不该如此急躁的,或者,我一人来此调查更为稳妥,为何非要带着这孩子,将他也置于危险之中?

      我一个俯身,躲开了两个人的围攻,只是当我将这两人尽数解决,却发现那孩子已经不在那处!

      我察觉到什么,抬头看到了他。

      他已经用轻功到了第一个高台,准备关闭第一个机关。

      时间紧急,我来不及细说,可他怎么能自己一人上去?!

      我正想过去,却被周围的人缠着无法脱身。心头一紧,手掌几乎把剑柄握出血来。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我不断地听到那边机关启动的声音,第二个,第三个。我把剑拔出,我的速度越来越快。

      可是,我听到了更密集的箭声,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他。

      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候鸟,他被箭击中,我的喉咙像是被这一幕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撑着将剑插入了石壁中,飞上了高台。

      我手中的剑越来越快。刚才那孩子浑身是血的样子几乎让我失控,我完全分析不了局势,我想不了任何其他的一切,我没有了理智,只想把所有人都杀了,好让我赶紧去救他!

      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他成功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我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他从高台上直直地坠了下去,像是落入深渊的折翼的候鸟。速度太快,我只看到了落下后溅起的巨大的水花。

      田英说过,“那机关的底下更是凶险,如果搅入齿轮中,后果不堪设想。”

      我浑身的血似乎都凝结了,我猛地拔出剑,用劲挥出一道剑气击退周围的所有人,在力竭前,跳到了水里。

      再快一些,我得再快一些。

      我终于看到他了,都是血,他的周围都是血,我立马过去,把他搂住后往上游。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把他带上岸后,因为机关的启动,各个区域无法连通,被隔断在了各自的区域。我将人抱在怀里,水让他的伤恶化了,他的身体在逐渐失温,我给他点了穴止血后,他的好几个伤口还是在流血。

      我试图给他治疗,却发现他伤得太重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

      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我又变成了那个只能对着义父的死无能为力的江晏。

      “小晏,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侠客的,侠之道也,保家卫国,锄强扶弱。”义父的声音明明清晰得像是在耳侧,可是我眼睁睁看着血从他身上流下来,像是永远不会止住。

      义父,可是我没有成为很厉害的侠客,我辜负了你的嘱托,我没有用剑护好你,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围困,我没有办法。

      而此刻,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无能为力,我似乎又要再一次看到重要的人离我而去。

      是我的错,是我无用,空有一身武功,入天泉后无法保家卫国,跟义父出战无法救下义父,救下这孩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陷入生死境地。

      我不能再一次看着重要的人在我面前逝去了。

      我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我像是祈求一样,“别睡。”给他渡过去一些真气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追兵,我反手一剑过去,对面的人喷出的血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却也一点反应没有。

      多脏的血,你却不会擦掉,只是像这样似乎快要没生气地永远睡下去。

      “江叔求求你,不要丢下江叔。”

      我只有他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他了。

      他不能离开我,他怎么能离开我?

      “喂,江晏,你在发什么呆!”

      一把扇子飞过来,把剩下的箭打开,我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陈子奚,他带了人来接应我,只是他带的人居然是……

      “寒香寻?”

      我抱着这孩子,几步来到寒香寻身边,我虽然对她有太多疑问,但是此刻不是多说的时候,“你知道如何出去?”

      寒香寻看了一眼这孩子奄奄一息的样子,看上去像要把我当场宰了,“从这边出去,我和陈大夫断后,你赶紧出去,快救他!”

      没有任何迟疑,我立马抱着他冲了出去。

      “天不收?你要叫他来?”

      “他伤得这样重,多一个医生多一份希望吧。”

      我和寒香寻都这么沉默着。

      他就这么没一丝生气,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开我们,我握紧了他的手,想要捂热他的手。

      “所以我就说,江湖,有什么好的。褚清泉也是,这孩子也是,人活着,才能有江湖,你们,你们总是……”寒香寻不说了,我反驳她,“不,会没事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怎么会有事呢?

      他是我亲手抱着,从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他的命很大,也有福气,连带着抱着他的我也一起活下来了。

      不可以有事,他绝不能有事。

      他的脸怎么有些凉了,我用手摸着他的脸,试图给他暖回来。

      “是江叔错了,江叔不会再错了。”

      “你,你醒的话,江叔什么都答应你,真的。”

      陈子奚熬的药来了,我想给他喂进去,他已经喝不进去了。我喝了一大口药,然后用吻渡了过去。

      他没有任何反应,被我一点点渡药过去。

      他头一歪,靠在我肩膀上。

      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

      08

      我好像确实不太会养小动物。

      “义父,我不要再养动物了。”当时我和义父说,义父听完只是无奈,“小晏,这不怪你。”

      我曾经路上遇到过一个算命的的瞎子,他说我血性重,身上的煞气会让周围的人陷入危险中。我当时还年轻,拿着剑过去,抵着他的脖子,问他,“那你算到今天会遇到我这个杀神吗?”

      那时候我带着点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血性和傲气,不怕天不怕地,崇拜着义父,觉得天底下没有义父和我们办不成的事情。

      我抱着这孩子千里逃亡的时候,一直想着,如果我再厉害一些,是不是就能帮到义父?

      在追杀时候,陈子奚为我挡过一击差点没命,后来他却专门找我说,“江晏,你不必因此自责。我知晓你和我疏远是为了保护我。可是,为了那劳什子的什么血性煞气和我疏远,却是伤了我这个老友的心啊。”

      这个孩子那时候爬过来咬着我的手,没什么牙齿,更像是含着我的手指,我看着这个小东西,心像是都被他软化。

      “义父,可如果不是我养它们,说不定它们会活得好好的。”

      “小晏,你不能这样想,说不定你一开始不帮它们,它们一会儿就会没命。”

      小孩儿还在咬我的手指。

      我教他喊我“江——晏——”,还没记事的他被我哄着,“江——耶——”“江——晏——”

      他会走路了,一步一步走向我,到后来走得更好了,就爱上了扑蝴蝶。

      他想要买蝴蝶花灯,拉着我的衣服要我给他买,买来了后他很开心,晃着我的手摇啊摇,“江叔~我最喜欢江叔了~”

      他想要去闯荡江湖,他抱着我的腿,“江叔你骗人,你怎么能骗小孩。”他被寒香寻带走,在后面大声地喊着:“江叔!我不要喜欢你了!我生气了!江无浪大骗子!”

      他被鹅追得到处跑,我听到了他的呼救,看了一眼又无奈地回去,再没注意,鹅被他引到了屋子里来,我一下子就把鹅打倒了,为了堵他的嘴,我给他专门做了烧鹅,虽然没在他心里比过我做的烧鸽子,但是他也非常骄傲,逢人就炫耀,“这可是江叔给我做的~哼哼我江叔真的好厉害,武功又好,又会做这么好吃的大鹅!”

      他和蒙面的我对战,被我用剑拍了一下脸,愣在那里,他长大了,但是似乎疏于练习,我有些生气。

      他把盖头揭下来,在他的心魔里,他和我遥相对望。

      “江叔,江晏,我……”

      我突然心神俱震。

      陈子奚曾经问我对这孩子的感情,我说,我怎么可能对他有那方面的感情?我像是他的养父,是他的养兄,是他的师父。

      陈子奚却叹气,“我当然也觉得这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我却好奇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又有何重要?”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不重要?你若真的对他无意,即使这孩子再喜欢你,我也不会劝你为解他心魔和他在一起,可你却不像是无意。”

      “我如何不像是无意?”

      “江晏,你知道何为动心吗?”

      动心?

      我身上自有更重要的事情,我为何要考虑这样的事情?

      我像是他的养父,是他义兄,是他的江叔,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会支持他,这就是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了。

      如果我真的问心有愧,如果我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又如何?我可以永远是他的江叔,这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问题。

      我只是希望他可以好,我有太多需要做的事情了,不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很想念他,我会偶尔拿出镇冠钰出来,和主人一起待了这么久,这钰也染上了主人的脾性才对。我不觉得睹物思人有什么不对,我从没想过越界,我也不可以越界。

      可是现在,我考虑这些又有何用?

      他现在生死未卜,如果他能活下来……

      如果他能活下来,我什么都会答应他。

      他昏睡到现在,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

      只有等,我只能等。无能为力,我总是无能为力。

      这段时间,我时常会在他床边惊醒,然后下意识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后,再稍微松懈下来。

      可是我在此刻又突然有了一种预感,那样的预感让我感到恐慌。

      “不要走。”我握住他的手,开始求他,“求求你,不要走。”

      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陈子奚说让我和寒香寻多和他说点话。他告诉我们,现在就是硬扛,意志坚定的话,扛过来就能活下来了。

      可是,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了。

      他一定是在怨我。

      我突然察觉到什么,手指颤抖放到他的鼻子下面。

      没有气息了。

      怎么可能?怎么会呢?

      你怎么能这样?我对这孩子,产生了一些怨恨。这孩子从来都不会知道,他心里的江无浪永远是很好的,特别厉害的,可是实际上的江晏,是这样的一个怨毒的江晏。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仅剩的,唯一重要的人,你怎么能离开我?

      我是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需要这样折磨我?

      我用什么可以把你留住呢?

      你真的不想要你的江叔了吗?

      你怨我,你也不想见到寒香寻了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

      还有复仇,你怎么能这么没有责任心,你怎么……

      可是怨毒的心思马上消失了,我开始求他,“是江叔不好,是江叔没调查清楚,江叔应该自己去的,都是江叔的错。你醒来,骂江叔,打江叔都可以的。”

      我在被十三路追兵追杀的时候不会觉得毫无生路,在几次九死一生的时候也不曾绝望过。

      可此刻,我才意识到何为万念俱灰。

      对,要触动他,最能快速把他唤醒的,方法,还有什么方法?

      我很重地吻了上去。

      我想要咬他的舌头,说不定可以用舌头上的痛把他唤起。

      只是我还没有咬下去,他就动了一下。

      我甚至怀疑是我万念俱灰时候的错觉,可是,下一秒,他睁开了眼睛。

      他震惊地看着我。

      这是回光返照吗?还是真的救回来了?

      我很轻地抱住了他,恳求着他,“不要走。”

      陈子奚立马上前把了脉,他看向我和寒香寻,“真的活过来了,不是回光返照。”

      我一下子也像是从鬼门关回来了。等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神情的意思,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这孩子才这样看着我?

      “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已经没事了,可是我还是后怕,还是要说。

      是我总是逃避,是我总是避开回应他。不会了,江叔再也不会了,“江晏他只有你了。”

      那孩子醒了,他动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睡过去。

      他还会继续有心魔吗?他还会在心魔里伤害自己吗?

      别去心魔里见任何人了,我就在这里。

      我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恳求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09

      确定他真的没事后,我和寒香寻才交流了一下彼此身上发生的事情。

      不羡仙的事情我有听说,寒香寻没有多说,她现在正继续用洛神的身份活动,我告诉她,“我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为了他好,可是经此一事,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找机会报个平安。”

      “我知道了,之前是为了保护他,才不想让他去江湖,可是就像你,你不是还是瞒着我教他武功了吗?”

      “你知道。”

      寒香寻果然知道。

      “哼,你们那点小把戏哪里能骗得过我。”寒香寻叹口气,“我拦着他就能拦得住吗?如果一点武功没有,就会任人宰割,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我们两都沉默着,久到寒香寻开口,“喂,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

      我看着寒香寻,点了点头,“是。”

      “你!真是没想到,放在几年前,把你打死我都想不到他会对你生出这种感情,你更没想到,你还答应了他,江无浪,你是真心的吗?”

      说话间,几个蝴蝶飞了过来。我分神想着,若是那孩子现在没有躺在床上,估计看到了蝴蝶,一定会跑过来扑来扑去。

      我也被他传染了这样分神的毛病,看到蝴蝶,也会觉得开心。

      “嗯。”

      寒香寻叹了口气,“……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两的事,现在这世道,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真想做的事,想喜欢的人……只是稍微等了一会,就再也等不到了。”

      我突然想到,说过要帮他打听褚清泉的消息,只是后来传到我那边的时候,已经是褚清泉的死讯了。

      生命顽强又脆弱,在这个江湖里,每个人都在提心吊胆地行走着,苟延残喘着。

      “你们两个进来吧,他醒了。”

      我和寒香寻走进去。

      不过寒香寻似乎有些喜欢出尔反尔,她进去了后,本来还在心疼这孩子,心疼着心疼着开始生气,然后开始骂我,“他不懂事,江无浪你也是吗?和褚清泉都是这样,就知道送死,呵呵,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等几天再行动,我说不定就能和你们汇合了,你倒好,带着这崽子去送死!你要死自己去啊,带着他干什么?”

      这孩子确实想寒香寻了,这样还在傻笑,我有心想转移他的注意,问他想不想吃糕点,他点点头,然后,我就把糕点送到了他的嘴边。

      可能是被我这个不常做的举动吓到,他看着我的神色颇为震惊,寒香寻的气更大了,骂我和这孩子眉来眼去。“臭小子,之前就天天和我说要去和江叔闯江湖闯江湖,天天说天天说,我都要被你烦死了,现在好了,闯江湖闯江湖,谁让你闯他床上去的?”

      这话实在是太直白了,臊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后来,我看他还在看我,我才发现,原来我在笑。

      啊,原来如此,原来我是在笑吗?

      “你怎么还在看,问你话呢?!”

      “不是的,寒姨,我,我不是。”这孩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我挡住了寒香寻的手,眼神示意她差不多得了,“他还有伤。”

      寒香寻应该是气消了,后来也没再说什么。

      这几天我一直想该如何爱人,我对此没有经验,请教陈子奚,又总觉得他老是憋着点坏水。

      “十指紧扣?”

      “是啊,少侠你可以对你的心上人试试,如果觉得一开始其他的接触太过亲密,可以从牵手开始。”

      不过我似乎没觉得牵手有什么,也许是要动一动?握着的手指缓慢地动了几下,不过可能是他觉得很痒,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江晏?”

      看来这方法并没有用,我没什么感觉,我本应该放开手,但是却鬼使神差就这么继续牵着了。

      这种体验很神奇,小时候我牵着他的手去很多地方,那时候他很小,手也很小的一只,他长大了,现在和我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可以把手指间的空隙严丝合缝地填满。

      陈子奚的扇子掉下来,一下子把这孩子吓了一跳,这孩子原来脸皮这么薄。我开口,“不用管,他就是不适应。”

      他的身体在慢慢地恢复,我每天都会通过内力查看他的恢复情况,每天的诊脉,陈子奚却是怎么都不肯看了,我不是大夫,把脉还是太不专业了,我于是就用这样的方法看他恢复的状况。

      好了不少了,我松了口气。

      查完内力,我很快就做好了准备。

      这孩子没有安全感,之前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没有和他说,现在,我得慢慢告诉他。

      我做好了准备,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没有不愿意。”

      我知道也许这样说,这孩子也不会相信,觉得我是在哄他。

      我其实不太会说话,更不会说情话,但是我会陪着他,直到他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不是因为心魔,不是因为妥协。

      其实我在带着这孩子去义父的牌位面前之前,就已经去过将军祠。

      我跪下,对着义父的像,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对着义父的牌位,这孩子也要和我跪在一起,我说不用,他却一直坚持,无奈之下,只好随他去。

      我开口,“今其脱离危险,晏,回首过往之事,惟觉遗憾。”

      “少时只觉以义父之为人和武学,必能带人平定天下,求得海晏河清,然奸人所害,而晏亦无能,无法救义父于水火之中。携子躲过追杀,方知世事难料,众生皆在苦海之中。纵手中有剑,亦无法救重要之人,断世间昭昭之义,平天下万民之恨。”

      “路遇田英,化名假和尚妙善,谈及往事,只觉可叹,岂知世间皆苦,神佛也难渡。开封繁华处富家子众,暗处哭喊者声嘶也无人听之。”

      “晏实属不孝,今虽得当年之线索,回至此子身旁,却觉其心魔丛生,此乃晏之第一过。之后因疏忽几致其丧命,此为第二过。义父之子,本与我年岁悬殊,更是同为男子,其却为晏心之所系,魂之所牵,生儿女私情,此为第三过。”

      我突然被这孩子打断,“不是!为什么是你的错?明明是我,是我强求你……”

      我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晏自知!已冒天下之大不韪,有违义父之教!有违天地伦常!然此生短暂,乱世之下,朝生暮死者众,晏一意孤行,欲与义父之子相伴此生。”

      “晏自知罪无可恕,祈义父宽恕已无可能。然仍求义父保汝子一生平安,至于晏之罪,百年后,于九泉下,但凭义父处置。”

      我重重地磕了下去,这孩子却傻在旁边,我听到了他的哭声。

      这孩子,打那么多厉害的人的时候没哭,受苦的时候没哭,这时候怎么这么容易哭。

      他哭着对着义父的牌位磕了几个头,“不是这样的,父亲,你可千万不能信他说的,明明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我本意不是让他哭,却还是让他难过了。我把他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只希望若是有报应,若是有人要承担后果,我一人承担足矣。别找上这孩子,我是他的长辈,合该承受这一切的反噬和可能的因果。

      可我却不会退后,不会再忽视我的心意,不会逼着自己远离他。

      他已是我和这万丈红尘唯一的联系,若是没有他,我与行尸走肉无异。

      我自觉对不起义父,跪在牌位前剖白,更是为了让义父不要怪罪这孩子。若是上天降下神罚,只找我就够了。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我知道这孩子会以为我是因为他的心魔妥协,可是我确实不是。

      我不太会说话,也无法立马让他相信,我准备慢慢找回我的信用,我想让他相信我。

      让他相信他的江叔,相信江晏爱他。

      如果没有他的需要,没有他的支撑,我绝不可能躲过当时的追杀,那些绝境时候领悟出的剑法,那些死生之境相依为命的时刻。

      我和这孩子命运早已密不可分。

      后来我有时候也会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但不会再瞒着他,“我和寒香寻所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危险非常,但是,我们不会再瞒着你。”

      他偶尔帮寒香寻,偶尔帮我,虽然我和寒香寻经常被他不怕死不要命的打法吓到,但是他绝不肯让我们不带他。罢了,我和寒香寻拼尽全力护着他就是了。

      今年我回来的时候是元宵节,到处都很热闹,我戴着面具,行走在花灯和焰火组成的光亮里,来到一处摊贩前,看到了他正在和一个小孩说话,他摸了摸那个小孩的脑袋,给他买了一个花灯。我突然忍不住想要笑。

      他真的长大了,曾经闹着朝我要花灯的小孩子,已经长大成了给其他小孩子买花灯的人了。

      “给我来一个这个花灯。”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我,眼睛都亮起来,“江叔!”

      他扑过来,我张开双臂把他抱住。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事情,每次平安归来,都要这样告诉彼此。

      “江叔,我已经长大了。”他拿着蝴蝶花灯走在我旁边,“已经不是小孩了。”

      “你不喜欢吗?”可是他明明看着很开心,我有心逗他,“江叔不知道,原来你已经不喜欢了,那还是还给江叔吧。”

      “也!也没有不喜欢。”他走在我身边,一蹦一跳地,连带着蝴蝶花灯在他手里也像蝴蝶一样上下翩飞。在无人处,他凑近我的耳朵,声音很轻,“江晏,我很喜欢。”

      “很喜欢花灯吗?”

      “很喜欢你。”

      烟花的声音把一切的话语打断,明亮的烟花把他的眼睛都映照出漂亮的光来。

      红尘万丈。

      我于是坠入这尘网,落入了这样明亮的人间。

      End

      作者的话(真的很长):

      *这篇文我从开始到结束,没想到我能写这么多,我从大年初一就开始写来着,然后一直比对着写,少东家视角有1.6w+,江晏视角2.2w+,加起来3.8w+,本身不太爱写长篇,我的其他圈子里也是唯爱短篇,但是上一次写3万多的同人文也是很久之前了。是很神奇的体验,确实是拼尽全力,无法战胜为江晏少东家产粮的欲望。

      *文言文那里是我自己用没什么能力的语文素养写的,是这样的,我从高中学理开始,本科研究生都是理工科,除了看诗词和嗑史同cp的时候,看文言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更别说写……但是看江叔的话,还有他的江湖百晓的批注蛮古文的,所以我为了更贴,让他在王清将军牌位前用更正式的方式,去剖白自己的心意,我就硬着头皮写,把江湖百晓里的江叔批注的东西读出来,然后查这个意思文言文怎么说,然后一点点去完善,所以中途花了不少时间。(写这么多是为了让大家看到那里别被我的古文水平违和到,毕竟从全文看,那里突然古风小生了一段)

      *我试图用双视角来展现一个关于江晏和少东家的故事,上帝视角会很容易推进剧情,但是双视角,让读者慢慢发现对彼此的爱,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很多地方我埋了很多细节和一些可以推断出他们感情的线索。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发现(错别字和病句不是,那是我自己写错字或者写了病句了Hhhh,3w多字嘛,情有可原啦~)但是确实,没有上帝视角,一些话可能没有办法用第一人称视角写出来,但是因为被我埋下去了很多细节,是可以被挖出来的!

      *举个例子,心魔到底从何时开始?是真实世界的?其实当少东家感觉出觉得这里的心魔特别真实,就是在预示了。用少东家第一视角看心魔,很容易让人很身临其境地感受那种,分不清现实和心魔所以错乱的感觉。

      *而江晏第一视角就埋得更多了。在他在寒冷的山洞里,被小小的少东家叫醒,脱离噩梦的时候,宿命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他们彼此的人生轨迹就已经交织在一起了,像是线一样彼此缠绕。江晏的动心的其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他在心魔里慢慢发觉到这孩子的想法的时候,第一反应是震惊,但是更多的,会发现是对自己的生气,没错,是对他自己。明明是少东家对养父产生了这样的心思,他却在这里反思自己的教育。陈子奚作为他的朋友问他,他却说他没必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报仇重要,少东家安全最重要,江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为国为民为义父为少东家,至于自己,他觉得爱这种事情,他不需要去刻意追求考虑。所以在少东家爱他的时候,他其实没有放任自己去思考自己是否爱他,其实写起来蛮苦的,唉,江晏你啊。还有很多地方,哼哼!看看聪明的读者会发现什么新的地方是我埋下去的宝箱,埋下去的是宝箱而不是燕云里的地洞,燕云已把地底挖穿(不是)。

      *其实两个视角除了对彼此的感情外,是有不同的侧重点的,少东家的侧重点是在和寒姨刀哥红线的不羡仙的回忆,江晏的侧重点是在他的义父王清和他的回忆。他们很像彼此舔舐伤口的小兽,在逃亡的时候,把这个小崽兜着,抱在怀里,长大了两只继续互相舔毛,在那个世道继续做着艰难而又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惜我不会画画,不然我就画给你们看那种感觉了,那种温情的,互相救赎的感觉)

      *《困迷障》和《坠尘网》正好对应两个人,《困迷障》是指少东家因为爱生出心魔,自困迷障,却发现所爱之人其实也在爱他,于是迷障自散,和江晏此生相守。《坠尘网》是指江晏因为少东家,在无数大义和责任中,终于也能全了自己的私愿,坠入这明亮的万丈红尘。

      *谢谢你看到这里,并且看到了这里意味着你甚至看完了作者的废话,搞同人以来真的很喜欢在最后叽里呱啦,之前研究生时候写文还要最后加上是在做什么实验前突然生出了什么什么灵感,晚上用了几个小时写出来的,或者里面哪个哪个情节是因为我嗑到了什么什么,其实算是废话。搞同人想说的话太多,想表达的东西杂七杂八。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大家,特别喜欢燕云里的江晏和少东家,爱上了,写完同人文,一想到可以被喜欢江晏和少东家的大家看到,更幸福了,嘻嘻。

      *提前说一句元宵节快乐~这也是我最后设定结尾是元宵节的目的~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