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蓦然回首又逢圆 ...
-
花为归期未有时，直教沧海问青天。仇怨空茫两相照，无边亦是光明桥。
无悔就好。
通感回忆从昙华陷入第二次沉睡就停止了，貌似被投入回忆之中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昙华恢复记忆。
经历所有并且拥有全部记忆的完整的昙华只觉灵识中荧光一闪，犹有萤火虫飞动翅膀之后卷起一阵名为时光的急流隧道，空间一转，他的灵体蜷缩沉眠于一片黑暗虚无之中，这里正是他心灰意冷之下自囚之地。
光洁神圣的胴体如同孕育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般纯洁无瑕，俊美的五官十分精致散发典雅气息，神情安详，是让人看一眼都不禁内心宁静的模样。莹白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距离昙华身体生命体征消失已经过去一百年，他的躯体一直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只是一具空壳也能稍微疗慰那几个疯子在崩溃边缘徘徊的心。
一百年对他们而言转瞬即逝，失去昙华，令他们体验到凡物一生的煎熬。
这一百年中，朝曦，冰镜，严留梦，夜灼这四个各有神通身份不凡的男人每天都会到昙华沉睡之所待上很久，由于互相看不对眼，最后一致决定每天每四个时辰轮流与昙华单独相处。双子神关系比较特殊，向来是同来同往。
这样，不但可以避免与情敌相处，又可以利用时间处理事务。
他们都知道昙华很喜欢美好的世界，那么他们一定会维护好世界的秩序，让他所喜爱的风景永远存在。
——
“昙儿，我知道你爱我，我原谅你抛弃我了，你能不能也原谅我。我每天都在回忆，回忆和你相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都让我想回到过去，断掉所有隐患和你安稳度过永生。可是，我没有重塑时间的能力。”
夜灼坐在昙华的身旁，高大的身躯巍然不可侵犯充满哀伤，如此反差令人动容。一双黑白反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昙华，俊逸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
“是我太自大，以为你留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任何意外。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我错了。”
一点点顷身上床，绿色藤蔓编织铺垫的石床上十分柔软舒适，因为他的动作发出轻微沙沙声。
夜灼双手支撑在昙华宁静的面庞两侧，奇异的瞳孔微缩，带着悔意和失意。
“昙儿，我总是差一点就能娶到你。”温润的嗓音有些哽咽。
夜灼不会哭，他没有那么脆弱，可是他有些控制不住发自内心的难过情绪。
流年不转牵肠肚，再见魂归回又回。
第一次见面，夜灼想要强行留下昙华，让他做自己的王后，却被逃脱，他只留下了“月下美人”。
第二次见面，他通过“月下美人”找到他，凭借一颗真心成功追求到他，在婚礼前一天，他忘记了自己的爱人，只留下了“月下美人”。
第三次见面，他在“月下美人”指引下又找到他，因为潜在的不安，他设计隐瞒他，最后让本就伤痕累累的他绝望离开。
最后，他的爱人昙华自陨在他找到他的前夕。
多么愚蠢而可笑。
堂堂冥王，掌管万物轮回的神祇，从未留住自己的爱人。
他愿意相信一切都是天开的恶趣味的玩笑，所以他希望让昙华快点回来。
“昙儿，快点醒过来......”
“......我真的很爱你......”
夜灼从初生起便追寻命定之人，遇到昙华后才知道他要找的从来都不是一个空无的命定之人，昙华本身即是他的追求，执念早已深入灵魂。
高大的男人以一种卑微的姿势蜷缩在昙华身边，抱住昙华的身体将脑袋全部埋在他冰凉的脖颈中，珍重的样子好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
“昙儿，我带你去看尽世间美景好不好？”
严留梦站在昙华身旁一米的位置，垂目看他，发出微小的声音，想靠近却又不敢，害怕伤害到他似的。
可是现在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那些年的误解和伤害早已落到实处。
他现在所表现的一切悔意，昙华都感知不到，就算感知到也难以原谅吧。
“我竟然忘记了你，还伤害了你的真心。对不起，昙儿......”就算道歉没有用，严留梦也要不停反复说无数遍。
“当我恢复记忆时，我想过无论你要怎么惩罚我都行......没想到，你选择了我最难承受的惩罚。”俊朗的面容有一丝无奈和几分苦笑，更多的是痛苦忏悔。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泛红，只要这样待在昙华身边，严留梦总是陷入无尽自责中在心里细细数落自己对昙华犯下的种种错误。
眉间的昙花瓣莹白色印记就会深刻显现出来，熟悉的感觉安抚住严留梦即将陷入心魔的情绪。
怎么会忘记呢？
不提千万年前两人最相爱的时光，就从他消亡开始算，昙华将所有灵力给了自己，在长久的光阴下不断养护他的残魂终于令他有机会转生成为现在的严留梦，还得到昙华那些灵力赋予的特殊体质——本源之力的载体。
所有事情一开始就很明显的，可是没人察觉。
落花时节又逢君，回首空余流水处。
怎么会忘记呢？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无数的对不起好像沉重千斤石，越说出口越让严留梦自责愧疚，颀长笔直的身形一点点佝偻至弯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口。
再也看不出一点仙风道骨正气盎然的仙主模样，在昙华面前，他永远都是一个普通人。
“对不起......我不该再奢望带你看尽什么世界的美景。”在这昙华拼尽全力为自己争取到的一世，严留梦始终辜负了他。
原本浪漫而真挚的承诺在这一世不过是梦幻的谎言。
严留梦在地上卑微地爬向昙华，泥土沾染上银白的衣袍根本无人在意，他渴望地捧住昙华的一只手，细细亲吻，闭上眼神情虔诚，好像饮鸩止渴的将死之人获得了神明的垂怜。
严留梦其实知道昙华一直很爱自己，就算是误解昙华的那段时间，他也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想要原谅，想要相信，可是因为心魔的原因终究失去理智。
追根究底，一直是严留梦自己的问题。
他觉得昙华很傻，他伤害了他，就该报复回来啊，为什么要自殒。
转念一想，这的确是最有效的报复方式。
令他愧疚，后悔，心疼，痛苦。
“快点醒来，笨蛋昙儿。”
无论如何，严留梦会一心一意陪着昙华，等他醒来，再当面说对不起，至于以后，已然不敢奢求。
——
混沌知情谊，心羁却相负。
朝曦和冰镜在昙华左右两侧各自贴身紧靠，一人眼神炽热握着昙华的下颌细吻，一人靠在昙华柔软的胸膛银眸走神般目视前方空无。
朝曦发出轻微的细嘬声和水声让冰镜的眸光一转，毫无感情地说：“若他醒来，最厌恶的便是你吧。”
像不知节制的狂犬，无所顾忌地随时发情。
朝曦闻言放开昙华，轻蔑而张狂地一笑，夹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是我们才对。”
冰镜与朝曦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虽一冷一热，可针锋相对的视线不言而喻。
没错，他们两个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昙华超越亲情的爱意，一直反抗着要推开他们，而他们重复不断地阻碍着他获得“幸福”的生活，导致他被伤得遍体鳞伤，绝望自殒。
双子神无疑是破灭昙华最后一点希望的罪魁祸首。
昙华最厌恶的一定是他们。
朝曦早就想开了，既然永远也得不到昙华的心，那么趁着现在他不会反抗，能够触碰他的身体也已心满意足。
多少是不敢再做更深的事情，浅尝辄止便舒然长叹。
冰镜勾起一个不深不浅的假笑，将昙华的头偏向自己这边，就好像是昙华主动将头支靠在自己发上，他偏头就嗅到那颈间清幽的香味，在洁白的皮肤上留下淡淡梅花印。
见状，朝曦轻嗤一声，两人十分默契不再说话，而是配合着把昙华全身上下抚摸吻咬了个遍，还是意犹未尽。
两人一左一右携抱住昙华的手臂，执拗不肯放手的样子好似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手里紧握着最珍贵的宝物，捏得太紧，把宝物弄得满身碎痕，连自己的手也被扎得血肉模糊，又病态得越捏越紧，只要能感受到珍宝的存在，那么无论它变成什么样子都甘之如饴地接受并占有。
“你若醒来，我们放你自由。”张扬和清冷的两种声音异口同声，融合在一起形成混沌之音，夹杂着难以形容的情愫。
显然，双子神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后来，四人守着昙华的身体又过了数年，在某日阳光明媚之时，恰好四人同时心悸一齐聚集在洞穴之中。
然后便见到无比令人恐慌的一幕景象——石床上面容安详圣洁的男子化为莹白色的微光消散在所有人眼前，就好像要从这个世界彻底离开。
不！
所有人心中一紧，同时施展出禁锢灵体的力量，意欲阻止昙华身体的烟消云散，可是正如同他们难以理解事情的发生一般，他们无力抓住已经化为尘埃的躯体。
只能眼睁睁看着昙华彻底消失。
“怎么会这样，那本破书不是说只要等下去人就能醒吗？现在人都没了！”朝曦直接破口大骂，看向夜灼的目光十分不友善。
“闭嘴，我试试能不能重塑昙儿的躯体。”夜灼眉头微蹙，认为朝曦就是个没脑子的家伙。
《万物生》上的内容从未出错，就算这次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也不能说他们毫无希望。
接下来，夜灼不断尝试用自己创造的力量塑造昙华的躯体，无一例外都在做好的一瞬间化为尘埃。
渐渐的，夜灼的眼眸中唯有浓如墨的深色，他默然不语，冷硬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严留梦略做思索后，冷静地开口道：“或许，昙儿很快就会复活。”
众人一顿，夜灼很快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昙儿的身体已经回归。”
昙华复活并非灵魂归位，而是回收躯壳以后重获新生。
“走。”冰镜催促朝曦。
朝曦疑惑了一秒，见冰镜刻不容缓的样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两人一道离开这里。
严留梦和夜灼紧随其后同时消失在原地，所有人急切的模样肉眼可见，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令人热泪盈眶。
没错，现在昙华很大可能已经苏醒在世界某处，找到昙华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此时最重要的事情。
事实证明，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时间又过去千年，四个男人反复找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昙华。
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放弃，他们始终相信有一天会找到昙华。
爱意与执念在无穷的分离中愈来愈深，成为他们不断找下去的动力。
此时人间繁华昌盛，恰逢人类中的岁首前夕，城镇乡村处处红笼高挂，对联悬贴，福字多得迷人眼。街道上巷子里人声鼎沸，众人成群结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谈话嬉笑热闹非凡。
有些其他种族的生灵也会来人群中凑热闹，来体验一年一次的人界盛况。
夜晚，一道格格不入的小小身影静静挺立在青石板小桥之上，低着头在看闪烁灯光的河水上漂流向下的花灯，孩童全身莹白，在夜幕之下烛火熏染中只让人觉得莫名晃眼。
“小孩，你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小心掉进河里。”一名美妇人怀中抱着幼婴看到他，不忍见他一身孤寂，起了好心来搭话。
“嗯，我在等他们。”孩童小声回答，若有若无，一眨眼的功夫就从美妇人眼前消失。
吓得她差点以为这个小孩掉进河里了，但见附近这么多人无人叫喊，连她也没瞧见任何动静，只是疑惑了一下便不再多虑，估计是灯花太亮眼她出现幻觉了吧，今天这个日子怎么会有人丢下那样一个小少爷不管。
加上没看清孩童样貌，更加没有真实感，便更加确信刚才是自己产幻了。
很快，辞旧迎新的锣鼓声从四面八方喧天响起，为了迎接新年各个地方都开始了烟花表演。
那名孩童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之外，与他们一同仰望星辰灿烂的夜空，等待第一束烟花的发射和绽放。
“咻！”尖锐的升空声后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爆炸声。
“砰！”
绚烂多彩的光芒在夜空绽放，耀眼得几乎将黑夜变为白昼，孩童莹白色的眼中倒映出烟花的色彩，显得无比清澈。
他正是在虚空中苏醒重生的昙华，将躯体召回后变为如今的孩童模样，原因无他，只是彻底告别过去的做法。
他想重新长大，成为全新的自己。
复活初期他知道那些人不会放弃找他，他暂时不想见他们，索性就与他们周旋良久。
这些时间，他一直穿梭在各个生灵之间又游离在外，独自一人见证良多心性倒是比与那几个男人在一块长进了不少。
同时，心中的芥蒂也慢慢消失，美好的情愫随之涌来，昙华摩挲着戴在小指的“月下美人”，他想，这一次，就不躲了。
熟悉的四种气息如约而至，灯火阑珊下，伴随着烟花的绚烂背景，昙华蓦然转身回首，不出意外在红木栏杆的河堤旁看到几张他永生永世都忘不掉的脸。
那四人凝神屏气痴痴望着幼小的昙华，娇俏可人都模样惹人怜惜。他们生怕是自己出现幻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还因为同时撞上而不满的心，此刻只装得下昙华一人。
他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昙华抬头看他们都在发呆，歪了歪脑袋莹白色的发丝倾泄而下，稚嫩的脸上释怀一笑。
“好久不见。”
四个男人如梦初醒，严留梦最快反应过来奔向昙华，夜灼也几乎一瞬间闪到昙华跟前，只有朝曦和冰镜迟迟没有上前，显得有些落寞。
夜灼将小小的昙华轻松抱起，玄色的衣衫几乎将昙华整个淹没，一颗可爱的头颅费力地从坚实的臂弯中探出来，呼出一口气，脸蛋微红。
夜灼嗅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清香，盼望此刻永恒。
严留梦站在一旁神情复杂，微微红了眼眶，不敢有所动作，怕惊扰眼前真实的人儿。
昙华的眼睛滴溜溜灵动转了一圈，将几人的动作神情尽收眼底。
“新年快乐。”如同脆铃的声音打开心锁重新将不声不响的男人们启动。
明明只是人类之间增加感情的祝福语，他们向来对这些交流嗤之以鼻，现在都觉得悦耳动听忍不住回应。
“昙儿，新年快乐。”夜灼遏制住颤抖的声音温和开口，轻轻蹭了蹭怀内软糯娇小的爱人，将他轻轻放回地面。
严留梦自认大胆地牵起昙华的一只小手，微凉且柔嫩的触感让他心里麻麻的，这是多么令人怀念的感觉。昙华没有拒绝他，这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机会，巨大的喜悦让他不自觉露出欣喜的笑容：“昙儿，新年快乐。”
这边夜灼又假装不经意牵上昙华的另一只手。
冰镜和朝曦默然站在三人身后，一点也见不到曾经的霸道和猖狂。
昙华一直有在注意他俩，他细声道：“曦，镜，你们过来。”
那两个掌管日月轮转的男人就争先恐后闪到他面前。
“不论过去，现在我们从零开始吧。”昙华对他们说，语气还有点雀跃，就像个真正的孩子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朝曦瞬间气势暴涨，急匆匆把严留梦的手拍掉自己握上去，脊背一阵发麻。完全不顾严留梦黑掉的脸色。
严留梦：“……”默然看手。
“好啊，昙儿。”
冰镜与朝曦并肩，俊美的脸上也露出一抹体贴的微笑，好似冬去春来，道，“昙儿，这一次我们不会重蹈覆辙。”
昙华纯真一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挣开自己被牵住的双手，朝前跨步。
夜灼冷眼乜了眼朝曦和冰镜，留念地揉了揉指尖。
昙华站在四个男人面前，张开双臂长袖好像莹白色的蝶翼振翅，脆声赞美：“今夜烟花很美。”“我们一起来看吧。”
说罢，昙华将手背到身后，脚后跟起舞般一转，衣袖蹁跹晃花那四个男人的眼。
烟花绽放璀璨的夜幕下，四个举手投足都显得尊贵不凡的俊美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名可爱精致的男孩身后，进入人群，隔绝人群。
他们的生活从此刻起终于步入正轨，等待他们的会是遍地希望花的道路。
昙华始终是天的宠儿，他会带着天的祝福再无风雨再无忧，来日方长啊。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蓦然回首又逢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