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覆》椰味荔枝

2、第2章

　　翌日。

　　马车缓缓驶近城门，守门士卒手持兵刃，正在仔细查验进城者的路引。

　　“请出示路引。”城门处，一名士卒伸手拦下他们的马车。

　　阿棠递出早已备好的路引。对方瞥了一眼路引上的印章，神色登时一变，再看向马车时，目光顿时恭敬了几分：“原来是尚书府的马车，失敬了，快快放行！”

　　车帘落下，马车继续前行。

　　阿棠低声道：“尚书府在京中果然不同凡响，仅一道官印，便令士兵如此态度。”

　　叶逢昭微微颔首，并未答话，只再度掀开车帘，目光越过喧嚣人流，扫过街巷坊市。

　　这城门外人流攒动，而城内街市繁华，叫卖声此起彼伏，茶肆酒楼间丝竹声悠扬，与沿街商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这就是大梁的京城——洛都，枕群山之脊，抱洛水之流，城廓广袤，水陆交汇。

　　城北有皇家禁苑，层峦叠嶂，宫阙巍峨；城南乃商贾云集之地，坊市繁华，舟楫往来。东西两面则以重兵把守，设有护城水渠，江水自东流入而环绕四方，城墙高耸，宛如铜墙铁壁。

　　洛都九门十二坊，皇城居中，坊市围列。四通八达的街道如织，青石铺路，檐牙高挑。南门之外，便是著名的东市与西市——前者多为绫罗珠宝，文人雅集之所；后者则以杂货小吃、异域商旅闻名，烟火气尤盛。

　　叶逢昭撩开车帘，微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她目光掠过繁华的坊间，不禁感慨。

　　阔别十年，她再次踏上这片土地。

　　昨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她虽未露怯，却并非全然不惊。即便是冷静的人，也无法全然忽略刀光剑影间的杀意。

　　她回忆起那男子，明明身陷重围，却仍旧冷静自持。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心肠太黑。

　　“娘子？”阿棠的声音低低响起，语气轻缓，将她的思绪拉回。

　　叶逢昭回神，指尖轻捻自己的步摇，语气平静：“怎么了？”

　　自从昨日一事后，她与阿棠的关系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更进一步。

　　阿棠微微侧身，低声道：“已经快到叶府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昨日的事……要不要小心些？”

　　叶逢昭一愣，随即失笑，她们倒是想一块去了。

　　她抬手扶额，语气无奈：“天降灾星。我看那男子不会是普通人，被查出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这次回京，真是晦气。”

　　阿棠抬头看了她一眼，少见叶逢昭如此直白的言辞，忍不住想笑，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叶逢昭垂下眼睫，轻叹一声，漫不经心地道：“算了，让惊隼留意近期动向，有消息立即回报。”

　　阿棠似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点头。

　　叶逢昭轻轻摆手，语气平淡，带着些许不耐：“唉，出师不利啊。”

　　叶府门前，叶家管家陆伯与几名下人在门前恭候多时，偶尔望向街口。

　　不多时，只见一辆四驾马车缓缓驶近，车夫低声吁马，勒缰收势，稳稳停在叶府门前。

　　几人忙不迭迎上去，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仿佛等了许久的贵客终于归来。

　　只见马车青缎垂帘轻拂，串珠声清脆作响，马车内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掀帘而出的人着一袭素绫广袖，衣袂轻飘，身姿修长。

　　她轻起帷帽的纱帘，露出一张年岁尚轻却极沉静的面容。

　　黛眉如远山含烟，眼含秋水，鼻梁挺秀，宛如未盛之花，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却难让人移开视线。

　　叶逢昭微微抬眸，目光淡淡地扫过面前众人，她抬手搭在阿棠的手上，下了马车。

　　陆管事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意，目光隐晦地在叶逢昭身上打量了一圈，语气殷勤：“娘子远道归来，舟车劳顿，大人早朝未归，主母特意在内院候着您。”

　　“夫人有心了。”叶逢昭微微颔首，声音温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拘谨。

　　陆管事眼底划过一抹轻蔑，嘴角笑意更深几分。养在江南，总是不如在京城的，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女娘，瞧着模样倒是乖顺，也好拿捏。

　　叶逢昭垂眸，掩下眼底的冷意，面上仍然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这陆伯，是他父亲得中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时，置宅所留下的旧家丁的儿子。

　　那时，父亲与母亲也曾有过几年的恩爱时光。叶杭水及第登科，洞房花烛，春风得意，一时风光无两。

　　可自从方氏嫁进叶府后，这陆管事便成了她的心腹。对母亲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倨傲，叶逢昭年幼时，没少挨方氏借他之手打压扬威。

　　如今这副“恭敬”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叶逢昭就这样被簇拥着穿过长廊，来到正院，只见眼前雕梁画栋，铺陈奢华，屋中一众丫鬟婆子垂首立于两侧，鸦雀无声。

　　主位上端坐着两人，左首是荣安郡主方含英，她一身织金长裙华贵耀目，鬓间珠钗明亮晃眼，将尚书府当家主母的威严与气度衬得淋漓尽致。她执着茶盏，茶汤轻漾，神色悠然，似乎世事尽在她掌握之中。

　　右首则是叶逢昭的生母柳惜慧，衣饰素净，姿态端谨，见到来人，目光难掩关切，又似怕唐突了什么，只怯怯地望着女儿，连开口也要鼓足了勇气：“小满，你总算回来了。”

　　柳惜慧已经不顾郡主在一旁，缓缓站起身迎了去，声音微颤，眼中尽是欣喜与酸涩。

　　叶逢昭闻言心头猛然一震。小满，这个小名她小时候曾经十分嫌弃，常常嘟囔着母亲没取好，如今再听，不过十年，竟像是隔了整整一生。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心口微微发紧，连忙稳了稳呼吸，才扬起一抹笑意：“是，娘，小满回来了。”

　　本想同母亲亲呢几分，却在看到郡主后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俯身行礼：“女儿见过母亲，也见过夫人。”

　　方含英缓缓放下茶盏，挥手屏退众仆，留下她的嬷嬷梁氏等贴身婢女，她的目光从茶水转向厅中立着的高挑少女，笑意不变。

　　“昭姐儿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这些年远在江南，想必早已习惯了清静的日子，如今归来，不知对这场面，可还习惯？”

　　叶逢昭抬起眼睫，淡淡地回视方含英，唇角的笑容极浅，语气却分外谦和：

　　“夫人言重了。女儿本是叶家女，叶家便是我的家，何来不习惯一说？倒是这一路风尘仆仆，见到家中安然，心中颇感安慰才是。”

　　她语气柔软，不露一丝不满，眼中却不自觉掠过柳惜慧孤单的身影。

　　这一眼看去，她方才发现母亲身后竟连个伺候茶水的人都不曾站着，只有她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神色拘谨得像个误闯别人家宴席的生人。

　　她隐约记得幼时府中情景，那时候母亲还是府中主母，身边总有几个贴心丫鬟前后簇拥，其中最得用的是个名唤锦月的姑娘，她的母亲王氏是母亲的奶娘，锦月自小便跟着母亲长大，眉目温婉，十分灵巧。

　　而如今物是人非，这些人早已不知去向，母亲身边是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无。

　　她心口倏然一紧，手指轻轻蜷起又松开，眸光里转瞬掠过一丝冷意

　　方含英眉梢一挑，笑意加深了几分，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道：“昭姐儿懂事，倒叫人省心。不过府里规矩严，日后有什么不懂之处，可记得问问梁嬷嬷，她是我带来的老人，规矩一向极好。”

　　叶逢昭目光扫过梁氏，微笑颔首：“郡主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梁氏闻言面露几分矜持，略一点头，却并不多言，神态间有种不容置疑的倨傲。

　　叶逢昭却只是低头微微一笑，旋即又道：“只是女儿看母亲身边似无可用之人，有些担忧。”

　　方含英放下茶盏，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唇边的笑容却丝毫不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母亲素来不喜旁人伺候，我也曾安排过，却被她辞退了去。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她爱清净惯了？”

　　柳惜慧脸色白了几分，低垂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敢争辩的苦涩。

　　叶逢昭的目光轻轻掠过母亲，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却也不再深追，只垂眸恭顺道：

　　“原是如此，那倒是女儿多虑了。”

　　厅堂中短暂的沉寂里，柳惜慧的指尖悄然收紧，，眼中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呀，这是谁家娘子，来人家家里打秋风吗？什么穷酸亲戚，我就说怎么我从院子里过来就闻到一股子味道。”

　　一阵嗲声嗲气的调笑从后方传来，伴着叮叮当当的金环玉佩声，一名身着绛红裙衫的施施然步入屋中，身后簇拥着一众丫鬟。

　　叶逢昭寻声望去，见一名小姑娘正施施然踏进门来，衣裙明艳夺目，眉目间尽是张扬。她稍作思忖，便认出这是方氏的女儿，自己的妹妹叶逢瑾。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