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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遥夜泛清瑟,西风生翠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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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她二人定是在指你罢!” 江鹤眠曲臂轻抵了抵身侧的沈清遥窃喜道。
“江兄,恐非如此。” 沈清遥婉言提点道。
“指你呢,好生没有自知之明一人。” 容鸢直言道。
“我?”
正欲愤然辩驳间,容与启声言道:“倒不曾暗讽于一人,既然你先开口了,便就由你始试罢。”
“与与......”
“戒骄戒躁。” 容与重复了半句当日留下他时曾言过之语。
“不、许、撒、娇。” 江鹤眠耷拉着眼角一字一顿接下了后半句。
甫一言罢,容与等人速速为他辟出一方可纳十余人的空处,尔后悉皆暗自提步以待后退。
“柳儿弯弯衔月出,猫儿滚滚戏璃珠。”
尾音将将收束那刹,余下数十尾仍兀自不动的鲛人中果有一尾竖耳蹙眉,尔后凛目陡睁。
“鲛珠在此!” 混乱中不知何人高声喊了一句,原先正与假鲛所化之魅搏杀的试炼者闻言立时蜂拥而上。
那鲛人见此却并不惊惶,仍自倚礁而坐,尔后吟唱之音骤起,试炼者们立时眸光涣散、兀自停驻不前。
“你是......西海的鲛人?” 江鹤眠上前两步缓声询道。
鲛人闻言轻缓阖眸复睁,似是在回应。
“吾等无意伤你族人,可无奈至于此,需取得鲛珠方可离去,委实对不住。” 江鹤眠恭谨揖了一礼同他道。
“无妨,择汝隐事换吾鲛珠,何如?” 鲛人绮言道。
“隐事......自降世伊始,还不曾有过那般隐事......” 江鹤眠细细回想了片刻委声道。
“那般......是哪般?” 鲛人犹惑道。
“公子坦荡,若果无甚隐事,便换我来说可好?” 蔺闻思言罢自容衍旁侧款步上前附于鲛人耳畔细说着,其间二人眸光不住于江鹤眠同容与身上流转着。
语尽,鲛人如约自剖鲛珠奉上。
鲛珠现,试炼毕。
不多时,眼前蔚蓝天光渐次黯晦,无垠海域即将被暗芒吞噬的刹那,鲛人之声复又在蔺闻思耳畔响起:“汝之隐事甚趣,此瓶所盛之物乃鲛人之泪,今亦赠汝以嘉汝趣。”
蔺闻思闻言旋即抬起手,将将接过瓷瓶那瞬,暗色没顶,几息之后室内燃起数盏烛火,光影飘曳间,四位女侍缓步踱来:“初道关卡毕,恭贺诸位。”
众人闻言,一口气尚不及舒尽,便见两列兵士披甲执锐而来,将方才幻境中因同鲛魅搏杀而倒地的试炼者一一带出。
“一柱香后,试炼第二道关卡即始,诸君且暂歇片刻。” 女侍语毕复而自来处去。
“果真是幻象,方才那鲛魅分明于我左侧臂膊之处留了两道颇长颇深的血痕,现下再瞧竟完好如初!” 方才席间所见的书生一面捋袖讶叹一面同那自谓已历九回试炼之人言道。
“如此甚好,试炼之时吾等也无需束手束脚了。” 旁侧一人欣然续言道。
“不错!”
“......”
言辞间,一炷香一晃而烬,楼中复而异香袅起。郁芳四溢间,天光渐明,凛风挟着黄沙扑面而来。
“这是......”
“大漠......”
纷辞驳论间,有女乘风而至,青衣乌发,广袖遮面。
因知此间实乃幻境,一人莽然上前粗声质询道:“来者何人?”
女子闻言却不做声,将将耗尽众人耐意之际,广袖缓缓垂下,露出一面手执铜镜,镜身描龙画凤,精巧甚异,只是仍不见其面目。
“是鬼是神速与吾等一瞧,何故遮遮掩掩!” 那人怒道。
须臾之间,铜镜后传来细碎梗阻的呜咽声,青衣女子将手中遮面的铜镜缓缓向前移去,仍自顾影间,她启唇轻言道:“吾乃无盐女。”
话音将将坠地,无盐女的面容便赫然呈于众人眼前。
“呸!真晦气!果真貌若无盐!”
“瞧她那面廓尚不及巴掌大,却半张都生着不知是胎痕还是面疮。”
“眉目狭促、鼻骨萎塌、双唇厚硕,委实不堪入目。”
“......”
不堪入耳之音仍自靡靡,无盐女早已重又覆上广袖掩住面容。
见此,愤懑早已取代了原先的惊惧,容鸢三两步上前立于无盐女身前朗声同方才出言不逊的一众男子道:“凡所皮相,皆系天地系双亲赠予,非是吾等可自行选取。且人世之初,本无美丑之分,俗世因异而和,而今汝等草草作论,又是凭的哪般?”
“不错!人世一遭,修的是心,而非皮貌,瞧你们一大把的年纪了,这都不懂?” 蔺闻思亦上前愤然道。
“你们......”
那人言辞未尽,却被陡然出声的无盐女阻断:“吾不知此为何地,不知自何处来,亦不知应归往何处,甚忆不清前尘往事,终日在此大漠中流连,不见人烟,杳寂非常。今日得幸恰逢诸君,不若,便悉皆留于此与吾相伴,何如?”
“岂会有人愿同你这般模样的女子相伴,荒唐!”
“便就是在梦中也不该说出此话来。”
“是么,倘若,吾非要呢?” 言辞间无盐女将广袖及手中铜镜下移一寸,露出了一双被冥气浸透的瞳眸,兀自烁着碧芒。
“鬼......鬼啊!”
“鬼?吾?” 无盐女闻言微怔,眸中碧芒益盛,急欲上前求证。
蓦地,众人心海间传来人语:“此乃无盐女,生前为人所害,魂魄被缚于此不得超脱,成鬼后善幻术。无盐女亡故后忘却了前尘,甚不知己已故,汝等需一一将其幻术破除,尔后渡她入轮回。”
言罢,尚不待众人细思,便见那无盐女扑向方才近前的蔺闻思,化作一抹冥烟蕴入了她的瞳眸,尔后沙地球掌平漠而出,掌面生着的细细密密的绒刺一经破沙便立时绵延着生长,直至织成一张张绒网将此间中人悉数纳入方才闭合。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引着众人沉沉坠入了幻境中。
朱漆立柱,侧立吼狮,门宅匾书曰:蔺府。
步入府门,即见秀菊引路,穿亭度柳,寻芳而去,但见尽处竟是座祠堂,仆侍满院,族亲盈堂。
而眼下院中仆侍们正喃声低语着:“今日可是五小姐的大日子呢!”
“是啊,今日这祭祖的线香可是五小姐亲制的。蔺氏制香百载,虽在名望上远不及机关世家容氏,可也是个中翘楚。族中皆知,千百剂香方间,唯这祭祖用的线香最是难制,遥想老爷当年,亦是年逾弱冠方制成此香,不想这五小姐年仅十五便青出于蓝。”
“......”
喃喃间,闻得堂内传来一道沉锵稳馁之声:“闻思,上前敬香。”
“宗祖在上,蔺氏闻思今来敬香,愿承宗祖之志,传蔺氏之基。”
虔辞间,香雾袅袅,绕堂不绝,满室氤氲,身不可见。
檐上朱阳落幕,盈盈沉坠间,夕晖映堂,方才一众人此间悉数退却,而侍立宗祖灵位前的蔺闻思俨然是他们今日所见的装束。
“闻思,蔺氏此辈,属你天资最佳,此事,无有转圜的余地。” 蔺氏家主沉声道。
“可阿爹......”
蔺闻思尚不及续言,便见父亲骤然回身,再开口时已换了副腔调:“闻思......”
望着眼前兰指绕发,垂眸低颌,声细如蚊、婉若波的父亲,蔺闻思惊得连连退步尔后跌倒在地:“阿爹,你的声音......”
不过惶惧片刻,蔺闻思旋即起身侧抵门页:“你不是我阿爹,你究竟是谁,我阿爹呢?”
那人嗤笑了声,缓缓自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抚了抚鬓角,尚不及出言便眉目一凛道:“竟有人挣出了这方幻境!”
境象之外,江鹤眠同媸漓里应外合,助容与等人一道脱了那境地。
将将恢复神识,仍自未得清明之际,方才所见那枚描龙画凤的铜镜自虚空中显现,尔后镜面始自泛起涟漪,波纹涌动间漩涡渐起,骤然将一行人摄入镜中。
堪堪稳住身形四下望去,但见镜中世界恰似方才所处的邀仙楼,却只一层,正中仍是一面铜镜,足有半面墙般大。
“原是镜中镜。” 江鹤眠沉声道。
“需得渡她入轮回方可通过此次试炼,不若近前一览,许是会有线索。” 沈清遥沉思片刻方道。
言罢,一行人兀自上前,果见那面铜镜泛起同方才一般无二的波纹,尔后水流聚起,竟凝出了光影。
明灭间,一方不知名的峰岭赫然呈现于众人眼前。
古树参天、蓊郁葳蕤,林深透墨,崖悬入云。
尚自瞻眺之际,但见崖间斜逸出一株苍松,松干处竟悬挂着一早已不省人事生死不明的稚童。
兀自焦灼间,峭壁磷岩上缓步攀来一女子,小心翼翼借着松干的支撑将那稚童缚于腰间,尔后更为审慎地涉步而下。
几日后那稚童家中人寻至此,将其带回之际,代他向身负救命之恩之人允下一诺以报恩情。
那人连连婉拒不得,只得言道:“我名翠萝,原与双亲在此山中事农为生,不幸双亲亡故,而今孤身于此。若是方便,可否将我带离此地,我一直......都想去看看山外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