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黎佳

6、六

　　派出所的具体结构，是王磊除了它的功能外，最想搞明白的一件事。这个地方似乎只有一楼是比较正常的，进门是接待室，转过去是一段很短的，破旧却整洁的走廊，走廊右边是所长副所长的办公室，左手边是资料室和稍微宽敞些的休息室，摆着沙发和几张乒乓球桌。走廊尽头是他一开始报到的办公大厅。从这里开始就已经看出异常来，因为他刚刚发现，上楼的电梯，是在大厅里的。

　　“想要上去，必须通过这道防线的意思吗？”拄着拐杖的王磊，在那个穿着便服的同事的帮助下来到了大厅。上午十点四十不到，大厅里竟然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想起昨天下午来报到的时候，似乎也只有特意等他的程小雪在。

　　“什么？”自称叫江枫的男人很热情，终于让王磊感受到了自从离职就再也没有感受到的温暖，他不仅给行动不便的王磊拖了张椅子，还特地倒了两杯水，“来，昨天辛苦了。”

　　“我自己来，多谢多谢。”王磊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这是什么水？”

　　“纯粹的矿物质水。是不是很难喝？”江枫两口就把水喝完了，笑着说，“下面负责开发，我们负责品尝。”

　　“下面？”

　　“还没去过吗？”江枫顺了顺刘海，接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也对，才第一天。”

　　王磊问：“下面是哪个下面？”

　　江枫走到程小雪的办公桌前，从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梳子梳了梳头发，又照了半天镜子，才用脚尖点了点地：“这个下面，该吃饭了，吃过饭再说吧。”

　　江枫的行动力显然很强，说话间就把梳子和镜子都放进了口袋，然后带着王磊上了电梯，去二楼食堂。

　　“二楼的菜比较好，采光也足。”端着盘子的江枫热情地和路过他们的人打招呼，“我们一般在这边吃。”

　　王磊惊奇地发现虽然整个一楼是空城，二楼食堂里却人山人海。他看到了昨天的医生边吃着碗面边和人聊天，再找找，冷冰冰的崔微也正端着两个餐盘往挥手的程小雪那边走去。

　　“还没到十一点就吃饭了。”王磊叹息着，向往他餐盘里堆各式各样食品的江枫道谢。

　　江枫高高捧着两个餐盘，带着行动不便的王磊挤过人群，在一对陌生的男女边坐下：“有病号，挤一挤，挤一挤。”

　　王磊也歉意地笑了笑，坐下来。

　　那显然是情侣的两人很友好地往旁边让了让，给王磊他们腾出位置。

　　情侣中的女方即使坐着，也可以看出身材很娇小，她推推无框眼镜，看了看王磊，问：“你不是王磊吗？”

　　“嗯是我。”王磊拿起勺，舀汤喝。这半年来他已经习惯被人注视。

　　“你……”那个女的又推了推眼镜，“你……是脊椎受伤了？还有胳膊，骨折了？”

　　王磊这才抬起头看了看她，除了脖子上的颈托，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看出有伤的了。

　　“周南越来越过分了，也没个人管管。”那女的突然皱起眉，对着她男朋友和江枫说，“他昨天送来的报告居然说新人状态良好，下个星期开始特训。”

　　坐在王磊身边那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一声不吭，只是给女方夹了一筷子菜。

　　江枫搅着盘里的炒饭耸了耸肩：“是良好啊，上次我两条腿全断了，他还觉得我状态极佳要我在五分钟内去增援微微呢。”

　　眼镜女喝着水问：“是那一次吗？说到这个你们的确一起回来了，你怎么去的？”

　　“小雪跟那个谁借了个飞碟给我，是谁来着？反正是个星际友人。”

　　王磊眼前忽然出现程小雪扛着冲锋枪，大声吆喝着一堆章鱼在身后排好队，然后笑眯眯地往烧饼状UFO上贴满红通通的“110”的场景。更奇妙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什么特训？”幻想结束，王磊一头冷汗的问那个女的。

　　“特训内容必须保密，我不能告诉你。”眼镜女又推了推眼镜，严肃地说，“但是我建议你马上打报告申请延缓，而且这个星期一定要批下来。”

　　王磊正想问问什么申请延缓，江枫就摆了摆手。

　　“今天星期五。”他大口嚼着土豆丝，含糊地说，“打什么报告，没人看。”

　　眼镜女托腮想了想：“算了，反正怎么逃避都没用，顺其自然吧。”

　　王磊很想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逃避了，不是一直很顺其自然……不过没人在乎他的想法，所以他也就安静沉默了。

　　下午两点半钟，安素素准时回到了办公室。在王磊的请求下，为他介绍了派出所的基本职能。

　　“这些情况本来周指导员想跟你说，但他今天必须体检，所以我来讲一讲。”安素素让王磊坐下，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喝水，“哦，你要是不喜欢一楼的水，可以去食堂打开水。二楼食堂和休息室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等你身体好了就可以搬去四楼宿舍住。”

　　安素素喝了一口水，对王磊说：“我们派出所的职能和其他派出所没有两样，区别就是服务的对象不同。一般而言，我们没有辖区的说法，我国境内凡是和外星生物有关的事务都由我们来处理。这就时常需要长期出差，所以我们一般不选调已经有小家庭的同志。”

　　“现在全球大约有二十五万多外星人生活。其中二十万左右在美国。我国境内目前登记在册的有一万九千七百一十七名，分别来自四十多个不同的星系。详细到星球，则是六百五十二颗。绝大部分外星人住在五星镇，少部分星际友好人士和贵宾长期定居北京，其他城市的也基本登记在案，这都是为了方便管理。”

　　王磊咽了下口水，要不是昨天亲眼看见了事实，他会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我国第一次和外星生物接触发生在1919年。具体情况我必须保密，但是从那以后，我们立即着手外太空防御的研究，期间得到了不少外星友人的无私帮助。王磊同志，我们的每一个警员都要记住一句话，我希望你也牢牢记在心里。”

　　王磊连忙点头。

　　“他要来了。”安素素的眉头紧皱，似乎连她自己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要来了，这是当年给予我们最大帮助的外星友人离开前留下的密码资料。全国最优秀的专家破译了两年，才解出其中这一句。”

　　“他是谁？”王磊问，“什么要来了？还有其他内容呢？”

　　“丢失了。”安素素握住了拳，叹了口气，“当时我们的技术还没办法复制那种高科技产物，所以只有一份，这块宝贵的晶片连同大批研究人员在新中国成立前夜失踪了。”

　　王磊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要来了。这个他，我们估计可能是一个强大嗜战的外星族群，靠掠夺其他星球能源生存。”安素素接着说道，“也有可能是某种恐怖的外太空病毒，连高度文明的种族也无法逃避灭绝的命运……”

　　“就没有好点的推测吗？”王磊想缓和一下已经有点凝重的气氛，问。

　　“只会更坏。”安素素又喝了口水，“外太空的险恶是我们无法预测的，现在人类的极限不过是在太阳系里放满探测器。”

　　“放……满？”

　　“在这一点上我国还远不如邻居和美国。”安素素摇了摇头，“我们努力了九十年，刚刚能够离开地球。”

　　王磊猛地想起那绝对高科技的医疗室，还有那个神奇的医疗箱：“不可能！不是说我们领先老对手五十年吗？”

　　“你是说后勤和医疗吗？”安素素苦笑着，“我们这一块确实不错。但是高端攻击型武器差得太多。”

　　“为什么？”

　　安素素想了想：“第一次和我们接触的是西格星人，它们的医疗后勤制造等适合民用的科技非常发达，所以我们的强项也在这里。根据美方的解密文件，和他们接触的是鲁达尼亚人，这是个好战又强悍的种族，美国肯定得到了精密武器支援。我们估计当年和沙皇俄国接触的是现在已经灭绝的克波虫族，以它们的生活习性应当会选择俄罗斯落脚……”

　　王磊确定自己在听天书，可还是尽力一个字不落的全部记在了心里。

　　“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我推迟了特训时间。你记得去感谢一下小李博士，她主动要求替你写健康报告。”

　　“是，所长，李博士是谁？”

　　“李晶晶博士，地下三层的高级研究员。她中午特地打电话给我，要我拒签周南的新方案。”

　　“……”

　　“这样你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休养，不过期间必须补充大量的知识，最好能培养出专业技能来，所以你还是要跟着其他警员出一些简单的任务。”

　　“是。”

　　“按特别规定，本所在编警员的工作岗位由指导员观察后指定落实，不过我刚否决了他的特训方案……”安素素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希望你尽一切努力克服困难，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信任。”

　　那一个停顿和尽一切努力克服困难，让王磊的背开始丝丝往外冒凉气。

　　安素素起身：“对了，小王啊，昨天的事件在外星友人中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下周三的常规会议，我希望你也做一下检讨。”

　　王磊答应了一声，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安素素拎着皮包哒哒哒走出办公室。他抬头看了一眼钟，时间指向四点。

　　她走到门边又回过身来：“今天讲的不多，你要还有什么疑问，可以多跟其他人打听，也容易早点融入集体。这两个星期就好好休息，别乱跑。”

　　王磊说：“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