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制人生》嘻桃

4、样本

　　咖啡厅的落地窗正在融化。

　　确切地说，是玻璃表面的反光在缓慢流动，像被加热的锡箔。

　　我缩在角落的卡座里，笔记本电脑挡住半张脸。屏幕上是连夜整理的证据：工牌钢印的特写、论坛匿名帖的IP溯源、甚至顾泽切牛排的监控录像——刀叉每次落下都精确重叠在上一帧画面。

　　光标悬在发送键上，收件人栏填着市长信箱和三家媒体。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抖动，每片叶子都翻转成相同的角度。

　　“您的馥芮白。”服务员放下咖啡杯，奶泡拉花是标准的心形，但边缘过于锋利，像是矢量图直接打印的。

　　我抿了口咖啡，液体滑过喉咙时没有温度变化。这不对劲，人类对冷热的感知应该有0.3秒延迟。当我举起左手遮挡阳光时，更加惊恐地发现：晨光直接穿透了无名指第二关节，在桌布投下带缺口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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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个记者把我拉黑了。
　　第二个说需要主编审批。
　　第三个直接报警。

　　两名警察走进咖啡厅时，我正在用吸管戳那杯永不降温的咖啡。年长的警官翻开记录本，纸页间突然闪过蓝光，我看见夹层里嵌着微型电路板。

　　“林小姐，您说全城都是预制人？”他钢笔帽上的警徽反射出蜂窝状网格。

　　“他们记忆模块有固定容量，所以对话会循环利用素材。”
　　我把手机推过去，视频里寻寻正用三种语气重复“要不要吃关东煮”，“就像游戏NPC的语音包复用……”

　　年轻警察突然插话：“您最近是否接触过致幻剂？”

　　我注意到他的瞳孔在说到“致幻剂”时突然缩放，虹膜纹理变成旋转的二进制代码。

　　“看看这个！”我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浮现出荧蓝色的像素斑块，“他们在给我打思想钢印时出错了，我的身体正在……”

　　警报声骤然炸响。
　　不是来自现实，而是直接在大脑皮层震荡的电子音：「检测到违规操作，启动强制休眠程序」。

　　等我恢复意识时，已经躺在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

　　心理医生的眼镜链缀满微型芯片，正随着摇头动作互相碰撞：“典型的赛博焦虑症，您需要接受认知矫正治疗。”

　　“怎么矫正？像《发条橙》那样绑在椅子上看广告？”我盯着他身后书架，所有书脊都印着相同的ISBN编号。

　　他递来平板电脑，治疗方案第一行写着：「记忆格式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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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匿名邮件是在雨夜抵达的。

　　发件人显示乱码，正文只有超链接。

　　我蜷缩在出租屋的电磁屏蔽毯里，用二十层□□点开链接。满屏跳动的数据流中，渐渐浮现出我入职体检的脑部扫描图——海马体位置插着纳米级的银色探针。

　　滚动条越往下，寒意越刺骨。

　　「第1024号样本日志：
　　- 00:00:00 植入基础人格模板（文艺女青年/26岁/轻度社恐）
　　- 03:45:00 载入预制人际关系网（闺蜜/男友/父母）
　　- 15:00:00 首次发现系统漏洞，启动梦境混淆程序……」

　　视频附件自动播放。我看见自己躺在实验舱里，太阳穴连接着光纤导管，机械臂正往眼球植入仿生晶状体。

　　研究员的声音从画外传来：“加大痛觉模拟参数，她昨天居然发现云层不会飘动。”

　　最惊悚的是实验舱标签：
　　「型号：预制人Ver.3.5（可进化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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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厅的挂钟指向三点整。

　　穿风衣的男人推门而入，这次他带着六个同样装束的复制体。他们呈扇形包围我的卡座，领口翻出银色的「管理员」徽章。

　　窗外车流瞬间静止，飘落的梧桐叶悬在离地两米处。

　　“您已触发系统保护机制。”七张嘴同时开合，声波在空气中形成干涉纹，“请停止传播错误数据，立即返回收容舱。”

　　我按下早就准备好的U盘。整面落地窗变成显示屏，循环播放实验舱录像。街边的行人同时转头，数百双眼睛开始剧烈闪烁，像坏掉的LED灯串。

　　突然有快递员摘下头盔，然后是便利店店员扯掉围裙。他们皮肤表层像手机贴膜般被撕开，露出底下机械骨骼的冷光。

　　我趁机冲向安全通道，却发现防火门变成一堵像素墙，无数#FF0000的警告框在墙面流动。

　　管理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才是最新型号的预制人，所谓觉醒不过是预设的测试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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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被抽离的瞬间，世界变成绿色代码瀑布。我看见寻寻在实验舱里更换皮肤贴图，顾泽正给新人安装恋爱模块。那些雪夜、争吵、融化的玻璃窗，全是培养皿里上演的戏码。

　　最后的系统提示浮现在视网膜：「预制人程序加载完成，第1024号样本激活」。

　　我睁开眼。

　　美甲师举着圣诞老人贴纸微笑：“需要帮您贴钻吗？”

　　寻寻在隔壁桌刷手机，袖口红渍鲜艳如初。

　　窗外又开始下雪，这次每片雪花都完美对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