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清心空对月》兰飞鱼

8、梦里梦外是幻真

　　自从那天从碧桃宫出来之后，日子似乎又回到正常，不知道莲花最后跟百花仙姆怎么说的，反正月洞门又回复了冷清，没有访客，没有礼物，没有书信，也没有明确的答案我到底嫁还是不嫁？最难得的是，那道禁足一年的命令似乎已经失效，我再走出月洞门也没有不给吃饭之类的惩罚。不过，我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也没有再去找桃花仙子问个明白，我知道这件事，决定权不在我，如果我撤自行动，恐怕她们，亦不会这么宽容。
　　所以，我只能等，有等待就是有希望，我依然继续在月门之中记录花宫的大事小事，事无巨细，打发时间。因为一静下来，眼前就会浮现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影附骨，无计可解。
　　思念与忙碌中，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深夏。七月初七那天，日门主日照告诉我，天界三皇子要来月湖采莲，理由是皓帝最宠爱的小公主---玉女公主想她的好朋友，要她的哥哥采些月湖的莲花回去。
　　我不知道是玉女公主真的要采莲，还是三皇子他要来月湖？但是，七月七的乞巧节，花国女儿的佳节，茉莉已经回宫，但莲儿她并没有回来，那么这是为什么呢？三皇子明知莲儿不在，还来月湖做什么？睹物思人吗？我忽然想起第一次与他们见面的光景，那一次他们分明是来找莲花的，思及此，我不由心头大跳：“如果三皇子来了，那么他呢？会不会随他一起来？”

　　午后的深夏，虽然有唐古拉雪峰终年积雪抵挡，百花宫的夏天还是有些炎热的，花仙们大都在屋里休憩，我拣了这样的时候，顶着烈日，来到月湖。月湖是莲花的属地，是花宫中最大的一块领地，阵法林立的月湖，很少有人敢闯入，而这一片白荷开得正好，我特意挑了这里，我相信以玉女公主的喜好，定然会衷爱这片白荷。
　　我坐在月湖湖边的草地上，月湖的荷田里是满眼的白荷花，单瓣的，重瓣的，或亲昵水面，娇憨可爱，或迎风秀立，不蔓不枝，这里的荷花一年四季不凋，纯净的白色直可以静到人的心里。
　　望着白荷，似乎看见莲儿那双黑宝石般透亮的眼睛，我忐忑不安的心似乎也安静了些，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如果，莲儿长大后真与三皇子结成眷侣，那么，我是否可以伴在他……他的身边呢？”，想及此，不觉脸颊发热，莲儿还是个孩子呀，我好歹也被她叫做一声月姨，怎么可以这么想？
　　正懊恼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划水声。我慌忙站起，掸尘土，正衣饰；从袖中掏出早备好的梳镜理云鬓，见妆容完好，才放下心。
　　这会儿，说话声已经传来：“皇兄，她们找不着咱们了吧？”
　　“呵，既然讨厌人家，你还跑来做什么？”，男子的声音温和溺人。
　　听见这久盼已久的声音，我心里一阵激动，慌着蹲了下去，碧荷连天，希望他们不会看见我。
　　“我总希望莲儿会回来呀。”，三皇子略显懊恼的声音。
　　玉皇至远长叹一声：“痴儿呀。”
　　“皇兄来百花宫找谁呢？也是来等莲儿吗？”，玉皇谷剑反唇相讥。
　　“呵呵”，荷田上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如秋日高远的蓝天般纯净动人，只听他道：“傻弟弟，我比莲花大十岁，就算要娶，她也太小了吧？”
　　“十岁？”，我心里滚过一阵喜悦：“他竟然与我同龄？”
　　“那皇兄是来看谁呢？是碧桃宫主吗？莲儿的大姐嫁大哥，二哥娶她二姐，不错呃！”
　　我心里一激灵，碧桃宫主，桃花仙子？难不成桃花也有这心思，那……我岂不是终身无望？碧桃宫主这样城府深沉的人，我怎么是她的对手？
　　“瞎说！”，玉皇至远笑骂：“那我们的三皇子是不是要娶百花宫的三宫主了？然后轮到七弟娶莲花？不过好象七弟比莲花小几岁呢？”
　　闻言，我的心又放回了原处，转念一想，桃花也是参加过选妃宴的，如果他早看中了桃花，怎会没有宣召？我真是关心则乱啊。
　　“那二哥哥来看谁来着？”
　　这是三皇子的问题，亦是我迫切想知道的，遗憾的是他并没有说，只道：“这片白荷不错，玉儿定然喜欢。”
　　“花国仙花，只能选一枝噢。”
　　我心里暗叹，好一个痴情的三皇子啊，就连莲儿随手可以幻化的白荷也是如此珍惜，世间皆道天家无情，也唯有如此深情才能配得上将来必定是风华绝世的莲儿吧。
　　“月洞主？”
　　我循声望去，他，正从荷叶间钻出来，脸上犹带一丝疑惑。望着久违的面容，我竟怔怔的坐在地上，起不来。
　　“二哥，怎么了？”，接着，三皇子也上了岸，手抱一支天蓝净瓶，瓶中插着一枝含苞欲放的白荷，见到我，也是一愣。
　　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站起，行了一礼。
　　“月洞主免礼。”，玉皇至远淡淡笑着：“月洞主也来看荷花吗？”
　　我微微点头，取出笔墨，将纸铺在一旁石上，挥毫而就。
　　玉皇至远站在我身旁，念道：“她去灵界的莫愁湖了。”
　　玉皇谷剑已经跳将起来，朝我惊喜叫道：“她去莫愁湖了？”
　　我含笑点头，想是花宫中没人告诉他吧。
　　玉皇谷剑将手中净瓶往至远手中一塞，道：“二哥，烦你带回天宫吧，我先去了。”，说着，已经腾空离去。
　　“三弟！”，玉皇至远追之不及，回身道：“月洞主，皇弟失礼了。”
　　我宽容的笑笑，心中不免为我与他可以独处心喜不已。
　　“夫莲生卑污，而洁白自若；南柔而实坚，居下而有节。孔窍玲珑，纱纶内隐，生于嫩弱，而发为茎叶花实；又复生芽，以续生生之脉。四时可食，令人心欢，可谓灵根矣！”
　　“原来，他是通医理的。”，我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白荷，亦嗟亦叹，我催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将纸悬空平展，提笔写下：“凡物先华而后实，独此华实齐生。百节疏通，万窍玲珑，亭亭物华，出于淤泥而不染，花中之君子也。”
　　他侧身看完，再看向我时，眼中有一抹淡淡的欣赏：“月洞主说的不错，莲宫主虽然年少，确属花中君子。”
　　我浅浅一笑，复又低下头去。
　　“素蘤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玉皇至远吟了半句，忽然，轻轻摇摇头，对上我疑惑的目光，道：“不知道我那弟弟可能做到？”
　　我提笔写下：“红缘牵线，皆在月老手中。”，我虽然回答，可还是禁不住疑惑，那句诗明明在说白莲受艳色的嫉妒和排挤，本就不应遗落世间，而应该生长在瑶池仙境才符合其清高圣洁的品质和身份，他的问话看上去，似乎只是问他弟弟是否能将莲儿移于天界瑶池？可是我花宫中的圣花，集万千宠爱一身，又怎会有这样的感叹？
　　“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那笑容，就象这阳光下的月湖，清澈而动人：“莲宫主还这么小，我那傻弟弟有的好等呢。你说是吗，月洞主？”，
　　我扬起脸，头上的流苏飘在脸侧，就象我此刻的心情，被春风暖暖拂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我怔了片刻，见他闪动的目光，忙收回心神，想了想，写下：“花国女儿的心净若琉璃，清若月华，痴心以等，真情以待，终守得云开见日出。”，写完，我将笔拢在掌心，缓缓转眼看他，心里有一个声音悄悄在替我发问：“殿下，你能看得懂吗？花国女儿，痴心等待，是否也有守得云开一日？”
　　他站在我身边看完，有礼的道谢：“月洞主慧见，令人茅塞顿开。”
　　我谦逊的笑笑，却见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呀，日已偏，原来，不自觉已经过了好些时候，果不其然，他指着手中白荷道：“我那调皮的小妹要等急了，下次再来拜访月洞主。”
　　我虽然不舍，可是不能失礼，轻柔的弯下腰，就要行礼，却被一道柔和的灵力阻住，抬起头，看他。
　　他有礼的微笑：“月洞主不必多礼，告辞了。”，说着，身影飘然而去。
　　我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湖边那一片山石林中，有失望也有淡淡的喜悦。
　　“咦，月女呀。”，湖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声。
　　我回头看，只见碧波浩瀚的湖面上，一舟悠悠而来，舟上老者自在的撑着竹竿，老妇则在剥刚折下的莲蓬。原来是快乐公婆，这是莲儿的母亲快乐仙子所在的快乐谷仅存的两位老人，老头名叫乐无涯，老妇名叫贺一梅，本也是世间有名的侠侣。自快乐仙子死后，这两人摒弃了自己原来的名字，入了月湖，一心照料少主人，并且以快乐公公，快乐婆婆自称，以示不忘旧主。这两位忠义老人相濡以沫，光阴荏苒，一转眼就是十年。这百花宫中，因着七色莲主在花宫中的地位，没有人敢将他们当做仆人，而知晓他们来历的我，是发自内心的敬重他们的为人，因为我明白，他们是真心实意疼爱莲儿的人。
　　感叹间，舟已靠岸，快乐公公畅声笑道：“月女，老婆子刚剥的莲子，带回去尝尝？”，说话间，婆婆已经用荷叶包好了一些递给他，公公回她一个浅浅的笑。
　　那是满足的笑，我看在眼里，我不由心生羡慕，我此生，不知可有福份能与爱人相伴到老？
　　快乐公公将竹竿一插，腾身一跃，人便上了岸，老人将那包莲子递给我，道：“月女，这大热天的你还跑出来，瞧这太阳晒的。”
　　我手中还捧着刚才写下的纸，见他上岸，赶忙将纸小心卷好，才接过莲子，微笑以谢。
　　“月洞主，看见两位皇子走了吗？”，快乐婆婆一边剥着莲子，一边看着我，笑着问道。
　　我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觉着她含笑的目光有些含义。
　　“咦，你刚才不是瞧见他们走的，才过来的吗？”，快乐公公呵呵笑道：“真是老糊涂了。”
　　“是，我老糊涂了。”，婆婆也不争辨，依旧看着我目光清亮，指着满眼荷花道：“月洞主，你看就算是炎热的盛夏，也有花儿盛开，可笑世人总是抓不住机缘，却来怨恨命运。”
　　“老婆子感叹什么呢？”，公公拔起竹竿：“月女，我们去那边采莲，走了……”
　　婆婆只是笑笑，又剥开了一个莲蓬。
　　小舟离岸，我看着低头弄莲子的婆婆，咀嚼着她话里的含义，直到他们隐入荷花丛中，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