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玩偶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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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夜色赶回家的时候，新月已经开始西坠。夜风清冷，即使是东京的街头，现在也看不到太多的行人了。倒是有些和街道一样破败的流浪汉，在爆炸之后的断壁残垣中睡倒着，于夜风中蜷缩成一团。
在挂着中原宅字样的别墅前，一个穿着T恤的少年正站在大门前。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但在月色下能够看到他的嘴唇都冻得青白。
“翼，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站在大门前等我。” 我快走上两步，然后握住翼的双手。他的手现在被风吹得冰冷彻骨，迅速将我的掌心中的温度吸走。
翼眼神专注的盯着我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即使是比我小四岁的十五岁少年，翼依然比我高上半个头。他低头下来，我也能直视那张秀气的脸颊。
翼和我同样是契约者。不过他是契约者的分支:doll。和契约者的合理化思维不同的是，doll是没有感情和自我意识的一种存在。他们能够通过媒介来观测追踪，但是他们自己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doll一直被当做有温度的玩偶贩卖着，或者被各大组织收集成为收集情报的机器。无论是哪种遭遇，结果都同样凄惨。
三年前，他被身为我义父的中原博野买到家中，成为他在生意的同伴间炫耀的资本。那个时候我遵照组织的决定，装作乖巧的平凡女孩子成为中原博野的义女。还记得第一眼看到翼，就对这个粉妆玉琢般的少年有了一丝好感。
翼的五官比一般的日本人要立体，但是却比西方人显得柔和。他有着白暂的肌肤，浓密的眼睫毛，带些微栗色的短发，还有一双黑色纯粹，却毫无生气的眼眸。
“他是翼，阿青。”义父慈爱的笑了笑，伸手抚上我的头发，“这是中原青。翼，记住，她是你的主人。”
我觉得翼当时应该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因为从那时起他习惯的跟在我身后，并且每次我出门都会在门前等我。这个习惯，延续了三年。
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刚刚收到的组织命令：毁掉中原家。
再早一些从琥珀那里得到的讯息：黑和他的doll银，已经前往了香港。
这两条消息决定了今晚我是中原青的最后一晚。这个家以前并不属于我，以后也……不可能属于。
“外面太冷了，翼，还是快点进屋吧。”我拉着翼的手转身去推大门。翼的身形稍微迟滞了一下，然后和我并肩走在一起。
门廊的灯亮着，有细小的飞虫围绕着顶灯旋转着。我推开门，看到客厅的灯也亮着，照的房间明晃晃的惨白。而玄关对面的大钟在我进门的时候，指针几乎落在了四点钟的位置上。
“都到这个时间了，去好好睡觉吧，翼。你现在冷的像是冰窖。”我微笑着推搡着翼上楼，然后推开他的房间把他推进去。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想了想，拉下翼的额头，然后留下一个晚安吻。
“晚安，翼。好好休息。”我关上了门，并没有上锁。大概翼在外面站的时间太长，他的额头和我的唇一样冰冷。
我慢慢的向着自己的房间踱步走过去。这个时候，客厅古旧的笨钟突兀的响起四声的钟响。
这是静谧的清晨，万物尚未苏醒，黎明之前的夜色最为浓重。钟声绵长的在房间中回荡着，余音如泣。
我蓦然停下，然后冲到楼梯口望下去。那口钟的指针现在越过了四点的整时，分针和秒针已经交错开。轻微的咔咔响声是秒针走动的声音，而刚才的钟声却……
这座大笨钟是义父家传的古董，在两年前中原家的女主人离世时就停止报时。义父并没有维修它的打算，所以，在这两年中，我已经习惯于只听到它咔咔的秒针挪动的声音。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客厅的灯光明亮的刺眼。或许，那是琥珀的幽魂留给我的最后一次示警？
我扶住楼梯的扶手慢慢的走下来，然后穿过客厅向着玄关走去。在背后，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突然响了一下。
“刚回来就要出去吗，青？你回来的太晚了，出去的话，也太早了。” 义父稍显得严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
“父亲大人也没有休息啊，现在的时间不早了。总是工作到很晚是会影响身体的。我可是希望您能够一直健康的生活下去。”我转过头，习惯性的微笑起来。
义父现在穿戴整齐，领带都笔挺的扎好在胸前。那头花白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如果不是很容易从他眼中的血色判断出他一晚没睡，我甚至以为他是早早起来装扮，然后打算出席一场盛大的宴会。
“一天没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也没有好好休息吗？即使这样精神还是这么好，年轻人的精神真是值得羡慕啊。”父亲慢慢的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拍了拍沙发坐垫，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我们父女似乎一直没有谈过心。来，青，坐下陪父亲好好聊聊天。”
那笑容很虚伪。
笑容很虚伪，慈爱的表情也很虚伪。我成为中原博野的义女是因为中原美雅，也就是出于这个家的女主人的意思。她告诉中原博野她和我很投缘，想要收我做义女。中原博野是个极其疼爱妻子的人，所以欣然应允了她的要求。
那只是因为对妻子的爱，和我本身并无关系。三年多前我进入了中原家，却没有感受到身为人类时候感受过的慈爱。站在家门迎接我的中原博野，就是挂着这种刻板的慈爱笑容。而他所有的温柔眼神，只给了他身边的中原美雅。
不过，中原美雅在两年前已经过世，死因是自杀。而自杀的原因是……她是契约者，组织的一员，而她已经厌倦了为了组织而生活的契约者身份。
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事情，中原博野应该并不知道。
但是看到他现在的表情，我突然有了一丝轻微的担忧。
我垂头走过去，在他身侧的沙发上坐下来，而后双膝并拢，双手平摊的放在膝盖上。我转过头，对他微笑，那经过组织训练的笑容绝对看起来真实动人。
在微笑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黑，而后开始深深的羡慕他。深究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他是我们那一批人中，唯一可以真心微笑起来的……人类。
“父亲大人，我们谈些什么？”我直视着义父的眼睛。
“谈些什么啊……那就谈些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吧。”义父声音带了一抹冷淡的讥诮，“比如说，你的梅西耶代号？”
“我听不懂父亲大人的意思。”梅西耶代号是相对的契约者之星的光谱代号，那也是契约者独有的称呼。这么多年的伪装，终于在今天被完全的揭开了。不过，虽然意料之外的谈话，但是我早就做好打算，准备今天揭露自己的身份而后离开。所以，在听到他如此说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有被揭穿的尴尬，甚至连回应都显得一如既往的平和。
“别开玩笑了！”显然本来打算看我神色改变的义父反而被我的语调刺激了。他腾的站起来，手中已经拔出了一把手枪。
“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冷血无情的契约者吗？不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这些话！”他怒气冲冲的后退了两步，对我大吼着，“青，不，应该叫你DE-107。DE-107，你是打算来毁灭中原家的人，你是那什么组织，对，那个组织的杀手！果然，你们害死了美雅，现在又要来害死我了吗？”
他握枪的手不住颤抖，双眼血红的对我吼着，“做梦，我要你死！我要你这个刽子手死掉。”
磷白色的光芒在我的身上和他的身上同时浮现起来。中原博野的脸色大变，瞬间扣动了扳机。枪声“砰砰”的响起来，但是一直等到他停下了射击，也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击中我。
利用光和影制造幻象，这就是我的能力。依靠着光线的扭曲隐藏自己，或者制造镜像来迷惑他人。不过，从我本身来说，我异常厌恶这种虚假无力的能力。
“父亲大人，看起来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我缓慢的起身，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恢复了契约者面无表情的神色。
"你，你……"义父嗫嚅着，手臂颓然的垂下来。他膝盖一软，突兀跌坐在地面上，眼泪也在同时坠落在地板上。
“美雅，我的美雅，我好想你……”义父呼唤着中原美雅的名字，双手抱着臂膀，像个孩子一样的抽泣着。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泣。即使在中原美雅死去的那天，他也只是整整的抽了一个晚上的烟，茫然的望着外面虚假的星空。第二天他继续穿戴整齐去上班，微笑着和我道别。我曾经一度已经，人类和感情其实我契约者相差无几。
而他现在在哭泣，因为没有杀死我的原因而哭泣？
“……这个送给你。”我踌躇了一下，而后摘下脖颈上的挂链递到他手中。义父低头看了一眼挂链，像是被烫到一样的将它从手中甩了出去。
挂链吊坠上镶嵌的是一张照片，那是我身边的唯一一张全家福。背景是修整整齐的小花园，鲜花怒放，阳光正好。中原美雅环着我的肩膀，中原博野站在她身边。翼眼神茫然的站在中间，左手拉着我的袖口。
在那次阳光下的午餐之前或之后，我们都没有这样全家人站在一起照过相。
我没有拾起挂链，只是转过身向着玄关的方向走过去。义父的哭声开始变轻，口中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我只能隐隐的分辨出“美雅”这个字眼反复的出现。
这就是人类的……爱情啊。
我在心中感慨了一句，突然莫名的在心头浮上一抹酸涩的感觉。摇了摇头，我将这不合理的思绪丢掉，然后手轻轻的搭上了门把。
在拧动门把手的同时，我听到了子弹出膛的“砰”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的玩偶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