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谁更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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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怀的大笑在房中回响，又倏地收住，“姑娘，哪来的姑娘？！姑娘早与皇帝那兄长暗度了陈仓。她多聪明，瞒过了所有人。可她不愿心上人的孩子认别人为父啊，偏要在死前跟这孩子说，说：登上那个位置，然后告诉他，你是铮哥的儿子。”
“她病了，病糊涂了，才会拽着孩子......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像你刚刚那样拽的，拽着说：我要让他到死都不能瞑目。哈哈，哈哈，她笑啊，百般得来的皇位，最后是铮哥的。她瞪着眼睛，瞪着眼睛看我，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的罪孽。”
“李旭！”傅承誉呵斥道：“北狄杀的是晟北王护下的百姓，你爹娘曾经用命护下的百姓。”
“那又如何！”李旭快走两步，指向关城方向，“我父亲死的时候那些人在哪里！！！”
“我被阉人踩在脚下，受尽折辱时，他们又在哪里！！”李旭大吼道：“北璃，北璃就是一滩腐烂发臭的秽物！它令我感到恶心，所以我要毁了它。”
“这个位置，谁都别坐了！！”
李旭的癫狂让傅承誉沉默，但他的沉默李旭很不满，便停在一步之遥，注视他的眼睛，笑问：“你知道你爹娘怎么死的吗？”
傅承誉眸色动了动，李旭感到开心，好心告诉他：“你上表衷心的皇上，他要杀我父亲，又怕手下的将领闹事，就暗中派人开了城，给北狄兵马——开的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旭顿住声，收起笑，“那天，他大赦天下，万家狂欢。”
傅承誉能说什么，他什么都说不了，也什么都不想说。可有一件事，总要问上一问。
“寒容的死，跟你有关吗？”
“有关啊，”李旭退后一步，眼底耀着光，“我等了多年，北狄终于来了，洗涤肮脏的时候他非要跳出来，跳出来逞英雄。他要当英雄，我就成全他。你看，现在所有人都记住他了。”
“混蛋！！”傅承誉紧攥的拳击过去，李旭抓握住，顺势向后带，傅承誉踉跄到他身前，怒目以对。李旭像是没看到，端详这张与傅承烨有几分相似的脸，道起往事：
“傅承誉，其实你我第一次相见不是在猎场，而是在宫里。我母妃死的那天，你跟在你哥哥后面，给了我一颗糖，特别甜。”
傅承誉不记得他，但记得糖。
宫里人很多，规矩也多，他饿，就闹脾气要回去。傅承烨为哄他，厚着脸皮从其他孩子那里要来几颗。
“母妃在世的时候，父皇也常常给我吃糖。可我母妃死了，他再也不给糖了。”李旭面露忧伤，“我受欺负那会儿，他看到了，他什么都不说。”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好母亲说的话他全都知道。皇帝嘛，有什么能瞒过他，是吧？”
李旭说得颠三倒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乱糟糟的，傅承誉却也听懂了。
“我好羡慕你啊，”李旭重复了一遍上面的话，不同的是，他这次说：“羡慕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哥哥。”
匕首倏然刺进心口，傅承誉反应不及，当下呕了血。剧烈的晕眩中，听到李旭近在咫尺的声音：“你不是想知道你哥在哪儿吗？我带你去见他。他那么爱你，一定会开心的。”
刀尖自后背透出，傅承誉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李旭双臂，抬膝直攻跨间，随后过肩摔砸上桌，于碎裂的木片中点上穴，定住李旭身形，继而拔出匕首抵到他脖颈，问得平缓：“你说什么？”
“说什么？”李旭从紧咬的牙关发出声，看向傅承誉的眼神并不惧，带着报复得逞的愉悦，说：“说谢谢你，谢谢你在那天夜里道破你哥帮的李瑞。若不是这样，李烁怎会杀他？李烁不杀他，我怎么能遇到他？”
匕首掉落在地，李旭欣赏着傅承誉悲愤交加的容颜，以及悔恨不已的神情，可他觉得这不够，这怎么够呢？
于是，他道：“傅承烨跌下崖底的时候确实是我救的，救下后，他同我说，待他好了定报救命之恩。”
“我要恩情做什么？我要......”李旭盯着傅承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我要他像对你那般对我。”
“可他不肯，”疯了的人加快语速，“他非但不肯，还要我帮他找他妻。他妻，他妻就在对面房里。我改主意了，我要杀她，杀了她，他就不想了。”
痛，痛彻心扉，痛得入骨。
可他配吗？
傅承誉觉得他连痛都不配拥有。
但，那又怎样，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切下李旭的指，一根接着一根。
地狱，他和李旭一起下。
罪，他和李旭同去赔。
李旭也很奇怪，不喊疼，只皱眉，不知是说给傅承誉听，还是自言自语，就不断的往下说：
“我趁他熟睡，到那边用枕捂死了她，然后拖到外面埋了。我没告诉他，只同他讲，没找到。他信了，着急下床又下不了的样子真是可怜。”
“他可怜，我也跟着难受，就假装出去又找了一圈，回来跟他说，他妻的母亲找到了她的尸骨，已经下葬了。他就哭，哭得伤心欲绝。”
“后来，他哭够了，嚷着要回府。我劝他，伤养好再走。他不愿意，他说：承誉没他不行，这么多天，这哭包肯定把侯府淹了。”
“他连站着都困难，还想着承誉，承誉长承誉短的。我听着不开心，就挟恩以报，要他留下陪我，他又不肯。”
血流了一地，李旭的，傅承誉的。
“他总是不肯，我没办法，我不想的，但我只能把他腿打断，关在家里。承誉啊，那天午后，我推他到外面晒太阳，问他，傅承誉到底哪里比我好？”
“他说哪都好，承誉啊，虽看着皮了些，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赤子之心？赤子之心早就绝迹了，只有他还傻傻的信。”
李旭停下了，还叫傅承誉也停。
傅承誉看他，他说:“猎场那天你还记得吗？你哥，你哥傅承烨，就在你前面，前面的草里，半人高的草里，树挡着的。”
“腿断了还能跑那么远，真是的，给我吓坏了。我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抱着你哥的手都出汗了。再一点点，你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看到我们了。”
那天......
恰好刮过阵风，
他以为，风吹的。
胸腔骤缩，血翻滚不息，自嘴里争相涌出。
李旭转动眼珠，瞥向瘫跪在地，紧攥心口的傅承誉，轻快道：“这就受不了了？还有呢。”
“你服毒以后，你哥求我，求我放过你，日也求，夜也求。我给他机会，助我完成大业，就给你解药，让你们团聚。”
“他真不愧是北璃最聪明的人，只轻易布了个局，李烁就入套了。嗯——就是你差点死掉的夙泽，李烁用获利的钱助北狄就是你哥下的棋。”
“他局铺的大，若不是李瑞逼宫，我都不知道他把父皇也算进去了。其实不止父皇，我也一样，听他的话给北狄去信，要他们配合李烁。”
“你们从边城送回的那人，就是他命我安排的，要会耍滑头、贪财好色，耍滑头可逃过追查，贪财好色便于制衡。”
“可他没告诉我，军营里，耍滑头最不讨喜，贪财好色惹人注目。这样一个人，无事不为过，一旦出事，一查一个准。”
“他可太坏了，要不是有便宜爹在，杨将军那次，我就栽他手里了。”
“杨震庭？”傅承誉难得回应他一下，李旭立时雀跃起，“对啊对啊，杨震庭战前查过一次。查到那人头上，便宜爹怕牵扯到我，这才答应和李烁合作的。便宜爹欣赏杨将军，总觉得他这样的人该战死沙场，而不是被人背后捅刀子。”
傅承誉再度陷入沉默，拿过匕首，反手握着，从最近的地方开始，不间断的落刀。
李旭抽搐了下身体，露出一口染血的牙，说：“傅承誉，你下到密室了吧？”
“那张床，我困住他。你来了，你在上面叫我。他听到了，用力挣扎，我把袖箭取下来，对准入口，他就不动了。”
“他不动，还咬自己的手。”
“傅子彦真是他孩子吗？”
眼中的泪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断了最后一根弦的傅承誉犯起疾，痉挛倒地，蜷缩的身躯一个劲发抖。
李旭依旧不依不饶，“父皇给你赐婚的消息一出，我就告诉他了。他病得很重，想去看你，他说远远瞧上一眼就行，我也想哄他开心，就带他去了。”
“你为什么要穿一身红衣呢？那么好看。”
“我本就看得入神，你偏要看过来，我一紧张就捂了他的脸。”
“都怪你，要不是你，他还能再活几日。”
得知真相的这一刹，傅承誉忽然感觉不到难过了。他如行尸般坐起，拔下李旭身上的匕首继续刚刚做的事。
带他去见哥哥？
见不到了。
哥哥嫂嫂那样的人，在天上，在净土。而他和李旭，要去的是无间地，一处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方。
许是讲完了，亦或是呼吸渐弱，死亡来临，李旭直直地望着房顶。
他只是想有个人来爱自己。
怎么这么难呢？
沈泊淮闻讯赶来时，傅承誉正从肉泥里拔着匕首，可匕首扎的是他的手啊。
他仿若不知，执刀再次落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