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禧院》九月祭歌

4、养肥了胆也飞不出去

　　今日又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菱华妩媚风情的身影在廊前门后走来窜去，时而听见她两声斥责：“做什么吃的？让你看着两条鱼都能给我看死了？”
　　“东街没有石棉你不会去西街？今日买不回来你就睡大街去···”
　　死气沉沉的四禧院因有女子的叫喊，变得格外有人味。家里无苏易尘，掌管内外院事物的菱华自然成为了坐山虎。看家料理的杜子仁也不敢惹她。
　　菱华风风火火的从这走到那，刚路过后院靠墙的一颗葱绿桂花树，忽然顿住步伐。
　　女子细长妩媚的眼睛缓缓往上瞟去，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叫菱华微微眯了眯眼，定睛一瞧···绿葱葱的桂树间，有一抹五彩的锦色。
　　似乎她的视线过于炽热，那道缤纷的衣料被一只手提了上去，又藏进了树干间。
　　菱华心知肚明的低头，抱着双手扯着嗓子喊道：“冬瓜头，你这桂花树怎么修的？都长虫了也不知道？还不给我把···”
　　她还没把人喊来，头顶就响起一道少女娇柔的嗓音：“菱华姐！”
　　菱华得意一挑嘴角，悠闲的摇着头道：“我这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谁在叫我也听不太清楚啊。”
　　树冠晃动，窸窸窣窣间一道五彩身形从树干间跳了下来。
　　少女面如桃瓣，粉面朱唇，眼如水杏。身着一身五彩勾丝绫长裙，头上挽着两个圆圆的蝴蝶鬏，几颗五彩玉珠在耳边摇曳，衬的她容光焕发，璀璨生光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彩蝶。
　　苏毓琦弯弯嘴角，笑的光彩耀目，她上前亲密的挽着菱华胳膊，道：“菱华姐，你这是修的什么内功？脸上一根细纹也没有瞧着跟那刚冒头的花蕊一般。”
　　菱华粉面一笑，打趣道：“你这丫头越发会说了。我费劲保养的脸蛋，哪里比得过你这娇嫰美艳的小姑娘。只是公子不在家，你这是又准备溜哪去呢？”
　　苏毓琦竖起手指，做发誓状：“绝对没有！我只是在上面晒太阳。”
　　“你呀，可别趁公子不在又跑出去玩，指不定他也要把我也掌一回。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的呀。”菱华用手指戳戳苏毓琦脑袋，风情万种的眉眼隐有无奈。
　　苏毓琦低头一笑，娇憨的挽着她胳膊摇了摇：“我这几日一直在屋里学诗文经书，可没时间乱跑呢。”
　　“算你懂事。”菱华一副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她。不过到底还是小孩心性，苏毓琦在家这几天着实闷坏了，宁枫跟着苏易尘出门办事，麦冬在床上索性躺尸，杜子仁那厮整日修炼，也没人可以陪她出去走走，只好整天在桂花树上‘吸收日月精华’。
　　菱华这几日匆匆忙忙，也是因苏易尘归期将近，她有许多事情要置办。
　　苏毓琦得了消息也不再烦菱华，老老实实就坐在门口石阶处，盯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街头贸然出现的两架马车。
　　盼啊盼，总算是将一驾熟悉的低调的平顶马车盼回来了。
　　宁枫潇洒的将马车停稳在大门口，一步跳下来将小凳子放好，苏易尘掀帘下马，风华万丈的风姿如一阵清风，他目不斜视的直接走进大门，
　　苏毓琦额间的发丝被苏易尘带过的风吹起小小的弧度，整个人五彩小蝴蝶的打扮被忽视后，心中火热的期盼之心也被一阵冷风吹灭，随即丧了一张脸下去。就是身后的宁枫都目露愕然。
　　要知道，苏易尘向来对苏毓琦都是好脸色的，就是训斥讲理也是语气温和来化解言语间的严肃，这般视若无睹已是惊天祸事了。
　　宁枫将马车交给小厮拉到后院安置，后一大步跳上台阶，路过苏毓琦时给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快步跟上大步流星的苏易尘。
　　苏毓琦深吸口气，迅速整理了番她低落的心情，鼓足勇气跑了上去，气喘吁吁的跟上腿长步宽的苏易尘。
　　苏毓琦边跑边腹诽；苏易尘就像是个低气压的炸弹，一进院子里，满院的杂役和小厮都跟前跟后的忙了起来，烧火热锅煮茶，争先夺后的为他忙碌归家后的美好生活做出奉献。
　　自打上次从叶家庄回来后，苏毓琦在马车上一路昏死了过去，醒时苏易尘又外出办事，这件事一直无从提及，她也有整整十二天没见着苏易尘了，鬼知道她掰着指头盼望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宁枫狗腿子般拿着行装跟着苏易尘到了主屋里，将东西放下后十分懂事的就退下：“公子，你没什么事吩咐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苏易尘冲着他一点头，抬手去倒桌上茶壶的水；菱华早早地就将屋子收拾好了，屋内铜炉燃烧着淡淡的熏香，安神解乏。壶里刚上的泡好的热茶。
　　一只娇嫩的小白手在苏易尘之前就握住了茶柄。麻溜的倒了杯热水后，将白玉素纹的茶盏递到苏易尘眼前，从茭白温润的杯子后露出一张清艳娇憨的笑脸，讨好意味的巴巴看着他。
　　苏易尘瞥了她一眼，不动神色的接过茶盏。自顾自的坐下来，便也没有去瞧她了。
　　平日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苏毓琦闯了祸闹了事，只要来示个好低个头，苏易尘就一笑了之抛之脑后了。
　　苏毓琦承认这些年来她是有些被惯坏了，苏易尘现在视而不见的态度叫她待遇落差极大，心中惶恐不安。
　　“阿瑾，你此次出行累吗？我替你把被褥铺好，你赶紧歇一歇吧。”苏毓琦手忙脚乱的看着已经铺好的床铺，小脸顿时一红，似是尴尬不已。
　　现在可如何是好？阿瑾不吃她这一套，她是上天无人下地无门，哄不好这尊大佛，她是没心思吃饭玩耍，她的好朋友也统统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苏易尘清冷的视线将她一系列小动作看在眼里，清冽的嗓音明显的冷淡：“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苏毓琦心头大喊不妙，如临大敌的用小兽稚嫩的眼神，受伤的看着他：“阿瑾···你···你讨厌我了吗？”
　　她语音发颤，传到苏易尘心中，到底是恨不下心来。
　　苏易尘幽静无波的双眸看着她，语气稍微温和些许：“没有，”
　　苏毓琦松了口气，惶恐不安的问苏易尘：“那你便是在生我的气？”
　　她怕苏易尘当真生气不理自己，话一说完又见到他眸子闪了闪。立马跑上前巴巴道：
　　“阿瑾对不起，我只是想去见一面君弟。我和她毕竟相识一场，这事我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的呀····”
　　苏毓琦歉意的对他躬身，头一直垂着不肯抬起。苏易尘若是再冷着脸，这小丫头估计就要跪地磕头了：“你一腔热血，我没有理由怨你。”
　　他语气温和，苏毓琦心中一动。试探的抬起头来，声音扬高道：“那我们就冰释前嫌，愉快和好了。”
　　苏易尘只是看着她，并不言语。相识了三年，他一个眼神就能说明所有。
　　苏毓琦直起身子，垂头丧气的看着自己烟粉色的锦鞋。
　　上面绣了几只花蝴蝶，本是栩栩如生，生机勃勃的绣活。此时却看的苏毓琦心思低沉，怎么也飞不起了。
　　“送给你的东西，自己可得保管好了。”苏易尘修长的手指从银线错金的腰带中捏出一枚火红的珠子，轻轻放置在桌上。
　　苏毓琦分明瞧见他眼神更冷了几寸，有几分肃瑟之意。
　　苏毓琦明净澄明的眸子默默盯着桌上火珠。先前她借给沈菡君，一直都思忖着怎么拿回来。这才醒悟苏易尘是去沈家庄了，约莫是替她去善后的。
　　苏易尘俊美的脸如白玉无暇，不见喜怒的望着明显失落的苏毓琦：“你到底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以后你想去哪便去吧。”
　　苏毓琦眼眶蓦然一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确认他不是在说气话，顿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将要落下时苏易尘将头扭了过去，深邃的侧脸透着生人勿进的气势：“我有些乏了，你回去吧。”
　　苏毓琦紧抿唇，喉间一紧。迅雷之势夺过桌上的火珠，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临出门时撞到随后赶来的杜子仁，苏毓琦捂着脸加快跑开了。她七彩艳丽的背影在空中飞舞，好似抓不住的流云。
　　杜子仁如遭雷劈，峻黑的面孔惊现疑惑神色。心头一紧，小心翼翼的走到主屋门口。
　　苏易尘一言不发的坐在椅子上，手心紧握一杯倒满茶的瓷蛊。眸子深沉又凝重，隐藏不住的怒气从他身周钻出，唯有他白玉般俊美的面庞依旧美好。
　　杜子仁顿觉头大如斗，脑子嗡嗡的叫嚣不对劲。他轻咳两声，躬身抱拳道：“公子，沈家之事都处理好了。”
　　苏易尘微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挥手让他退下：“知道了，退下吧。”
　　“是。”杜子仁得到了命令，立马扭头就走。哪里敢在这个活阎王面前多待一刻。
　　尽管苏易尘的不悦与他们这些炮灰无关，整个院子依然被牵连进去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故事默默在四禧院上演···
　　杜子仁平日就是黑脸冷面，但这几日苏易尘总说看见他这副严肃的样子心情不好，影响了他食欲。
　　“？？？”
　　杜子仁要冤死不说，掌管一院子人吃食的素娘更是每日提心吊胆的。
　　厨房送到苏易尘屋里的饭食每次就动了几筷子，要么就是原封不动的被退了回来。
　　没吃好的是苏易尘，但感同身受战战兢兢的素娘也好不到那去。她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拍拍屁股滚蛋了。
　　最匪夷所思的是，平日里一向紧闭有人看守的大门，自打苏易尘回来那日就门无闲客，荒僻冷落了。
　　以往巴巴的要偷溜出去的苏毓琦就坐在门口，且连坐好几日，已经成为了正门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画。
　　这些日子苏易尘还总以事多为由，接连几天都没有叫苏毓琦过去读书写字了。要知道，这个传道受业的习惯两人雷打不动坚持了三年。就是刮风下雪下冰雹，只要苏易尘在院里一日，就能听见苏毓琦朗朗上口的念书声。
　　四禧院是安静了，可这无异于和母猪上树，狗不吃那啥一样稀罕。
　　一日，两日，三日···连着五天大气不敢穿喘的日子过去了。众人心力交瘁，魂不守舍，觉得这样的日子并非长久之计。
　　一日夜黑风高，大家伙偷摸着围在一起八卦故事的真相。其中定是少不了核心人物，苏毓琦。
　　漆黑的屋里挤下了一堆人，围坐一团中间点亮一根火烛。几人面面相觑，都看清了谁是谁是谁。这才鬼鬼祟祟的启动此次幽会。
　　宁枫流气笑道：“我说你们这是何必，多点几盏灯公子也不会发现的。”
　　站在他们后面守门的杜子仁，朗声道：“不在一个院里，公子当然不会发现。”
　　麦冬嘿嘿一笑，觉得好玩极了：“主要是为了塑造一个···偷摸的氛围。”
　　“···成吧。”宁枫吊儿郎当的盘着腿，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着对面；一个把头快埋进肚子上的苏毓琦。他咧嘴一笑，故意道：
　　“呦，这谁呢？这是没脸见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