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一生所爱》檀忆雪

71、番外

　　几天之后，龙卷风主动攒局，请狄秋和泰噶哥去天后庙附近的酒楼。

　　狄秋有些心神不宁，坐在车后不停盘手中的菩提手串“有些奇怪，祖哥请我和阿虎去吃饭，却又不说为什么，太突然了。”

　　你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对狄秋神神秘秘地一笑“秋哥你很好奇呀。”

　　“难不成你知道？”狄秋有些意外地看向你。

　　“可能。”你眉梢微挑，冲他挤挤眼睛“秋哥你忙着公司的事情好久不去城寨，我可是常去，城寨里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狄秋想起你常去城寨的原因，脸上表情不由一僵。他虽说是默认了你们三个小辈的关系，但到底内心保守，还是觉着有些别扭，平时尽量忽略不去想，可他又实在好奇龙卷风今天是所为何事，于是压低了声音问“那你说说是为的什么。”

　　你也配合着他将声音放低，微掩了唇“前几天城寨来了个新人，近三十岁，信一告诉我，他母亲与龙哥有旧。”

　　狄秋思索着，忍不住念叨出声“三十年前和祖哥有旧的女人？我怎么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信一只和我说她姓苏，那新人也随了母姓。“

　　“苏？”狄秋皱眉，摇摇头“一点儿都没印象”

　　“嗯哼。”你眼波流转，继续道“我在城寨见过那人了，他力气好大，一次能抗三个煤气罐，并且啊——”

　　说到这里，你雀跃地拍了下手，卖关子般不再言语，迫使狄秋催道“并且什么？”

　　你笑吟吟“并且他长得好黑！就和我小时候看到的龙哥一样黑！”

　　狄秋噗嗤笑出声，用指节轻轻敲你额头“就你古灵精怪，天底下长得黑的人那么多，难道他们都要有点关系不成，祖哥只是那几年晒多了太阳而已，不信你看他现在可还黑？他二十来岁的时候更是白得发光，要是那人真是黑皮肤，那他肯定和祖哥没关系。”

　　你鼓起脸，不服道“那也可能是他在船上晒黑的呀？信一说祖哥对他好照顾的，几乎快要和他一个待遇了，这不是亲儿子是什么！”

　　“你个傻女。”狄秋叹气，恨铁不成钢“你就没想过是他是故意说得夸张，好让你心疼吗？既然你见过那人，那你和我说说，他长得和祖哥像吗？”

　　你伸出一根手指抵着脸颊软肉，认真回忆了许久，然后遗憾地摇摇头“他太黑了，我都看不大清他的五官，只记得牙齿很白。”

　　狄秋被噎住，哭笑不得，但心中的紧张却是缓解了不少，被无可奈何替代，叹一声“你呀！”

　　又道“算了，管他是为的什么，任何事情都比不过你这丫头闯出来的祸大了，我还有什么是受不住的。”

　　你撒娇地给他捏肩“秋哥最疼我啦！”

　　汽车停下，信一早就在天后庙外等着了，见下来的只有你和狄秋，他脸上的笑容灿烂些许，上前殷勤和狄秋问了好，又无比自然地去揽你的腰。

　　狄秋觉着他脸上的笑灿烂得有些刺眼，于是提了下眉，轻飘飘地给信一泼了盆冷水“公司临时出了点事，阿九去处理了，但他马上就到。”

　　看着信一叹气，你连忙晃了晃他的手臂做安慰状。

　　走进包间，龙卷风正坐在上首，面前摆了两坛酒，你有些意外“龙哥你不抽烟改喝酒啦。”

　　信一慌张拉住你，生怕你勤快地想要给大家倒酒。

　　难不成里面装的酒很名贵？你困惑地眨眨眼，但也没有想太多，听信一的安排落座，正对面刚好是那光头仔。

　　又等了几分钟，泰噶哥带着十二居然同王九一起来了。

　　王九坐到你的另一边，低声解释“路上遇见了”，他抬头才看见对面的洛军，不由一愣。

　　你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于是问“九哥认识他吗？”

　　王九看了看龙卷风，对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他回答“不认得。”

　　见人到齐，狄秋终于忍不住问龙卷风“祖哥，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将我们叫过来，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龙卷风面色平静，盯着狄秋和泰噶哥看了两秒，让那光头仔叫人，又给你们介绍他“这是洛军，苏洛军”

　　可龙卷风只是说了那光头仔的名字，至于其他又是闭口不言。十二茫然抬眼，迟疑着拍起了手，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包间里听起来有些尴尬，为了不让十二太下不了台，你也跟着拍手。这下好了，信一和王九都加入其中，最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鼓起了掌。

　　一时包间中掌声雷鸣。

　　龙卷风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也要跟着拍手，他看了看面前的酒坛，最后垂下眼，将酒坛抱起放到桌下“还是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你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信一，谁知信一也点点头，劝你“先吃饭，但别吃得太饱。”

　　你好奇心起，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直到十二最后放下筷子，桌面被清理干净，龙卷风终于再次把那两个酒坛摆了上前。

　　“阿秋，阿虎，洛军给你们送了一份见面礼。”

　　在你还在猜测里面是什么美酒的时候，龙卷风已经将盖子揭开，一股刺鼻的味道飘到鼻尖，让人有些反胃，你这才明白信一为什么让你别吃得太饱。

　　但这还不是全部，下一刻你就发出了声惊呼，即使信一反应快及时遮住了你的眼睛，你也看到了，那里面的东西是，是……

　　“祖哥你这是干什么？”狄秋也很震惊。

　　“你们看看这是谁？”龙卷风屏气凝神，将两个脑袋上的头发拨开。

　　“雷震东！”哪怕是化成灰狄秋也能一眼将其认出，你听到这个名字，连恐惧和恶心都顾不上了，心知狄秋定会情绪激动，连忙过去握住他颤抖的手。

　　狄秋仿佛陷入了一个噩梦，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只是眼睛盯着那张脸，无意识地落泪，仿佛要用泪水宣泄尽这半生仇恨与绝望，他握着你的手力度大得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初我们没找到他的尸体，都以为他死了，但没有，他去了澳门，又过了三十多年的好日子。”龙卷风指指旁边那个头“这是雷震东的儿子。”

　　他领着洛军走到狄秋和泰噶哥面前“洛军去澳门杀了他们，又将头带了回来，这个礼物你们可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再没有一样东西比这还让我满意了！”

　　泰噶哥的大笑声让狄秋如梦初醒，他这才看见你的手上已经被攥出了红印，目光闪过慌乱和愧疚，你微微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痛。

　　用身后王九递过来的纸巾擦干脸上泪水，狄秋没像泰噶哥那样喜形于色，他深深看向洛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开口“你想要什么报酬？”

　　他已经想好，不论眼前这个人说出多大一个天文数字，他都会满足。可寸头的年轻人说的却不是数字。

　　“命。”洛军回答“我想用这两条命买我的命，光明正大地留在城寨。”

　　“哦？有人要杀你？”

　　“现在没有，但等我说完下一句话，可能就有了。”洛军顿了顿，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坦白“苏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另一个直系亲属姓陈，他叫陈占。”

　　也许是人在受了重大打击的时候都会触发自我保护机制。

　　后面的一切狄秋记得不大清，他隐约记得你大喊了句“我杀了你”冲向那光头仔却又被什么人拦下，似乎阿虎也开了口，说“三条人命是抵了，那我的眼睛和嗓子呢？”

　　紧接着是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洛军痛痛快快地给了自己三刀六洞，看着跪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阿虎张大嘴，没了言语。

　　洛军一点儿都没给自己留手，血彪得好高，有几滴都染红了狄秋的衣摆，刺目的鲜红让他如梦初醒，猛地站起来试图扯洛军的衣领“你是陈占的儿子！”

　　“我从前都未曾听说过他，也不会认他，我姓苏，只是我妈的儿子。”洛军看着自己身体中流出的血液“你要还认为我身上流着他的血，那今日就放干它。”

　　狄秋张了张口，却是满心茫然。

　　正如阿虎方才说的，三条人命已经相抵。

　　他恨了陈占那么多年，日日咒他断子绝孙，而眼前这光头仔——

　　在认知上，他不认陈占。在名义上，他不随父姓。在血缘上，他恨不得把自己放血放成干尸。

　　这算不算陈占断子绝孙？狄秋在心里对自己发问，却回答不上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取了雷震东性命替他报仇雪恨的居然是陈占的儿子，那这个人究竟是仇人之子还是恩人？

　　狄秋依旧答不上来，仿佛心中有个天平，两端在不停摇摆，一面是积累了近三十年的仇恨，一面又是洛军摆上的所有筹码。

　　狄秋面上表情随着天平的倾斜变换不停，狰狞与动容交替出现，直到他手中被人塞了把刀。

　　是龙卷风，他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深深盯着狄秋“不是想杀陈占的仔吗？他就在你面前，去啊。”

　　“你以为我不了手吗！”狄秋咬牙，握紧手中刀柄。

　　龙卷风微微勾唇“有什么理由下不了手的，他那么笨，那么耿直，一点儿都不像阿占，那像了谁？可能是他母亲吧，自作自受要以血还血，现在鲜血淋漓奄奄一息，任谁都能轻易杀了他。”

　　看狄秋手中的刀在颤抖，龙卷风继续道“多好的报仇机会呀阿秋，不要犹豫，捅下去，你要是觉得心中不安，就全当是洛军在去杀雷震东时就死了，反正刺杀雷震东这事本来就是个九死一生，包间里也都是自己人，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

　　龙卷风这哪是在劝他杀人，分明字字句句都是反话，变着法地让他放过洛军。

　　刀子被掷到一旁，狄秋气红了眼，恨恨对龙卷风伸出食指“张少祖，你好样的！”

　　说罢拂袖而去，你急忙跟上，王九的眼神在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扫过一遍后，意味不明地笑一下，也晃晃悠悠跟着出了门。

　　“大佬，你要是气不过，那我回去杀了他？”王九在车后跃跃欲试地提议。

　　“不能是现在。”你坐在狄秋的另一侧，认真建议道“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他，那样既让秋哥心里舒坦了，也不会坏了秋哥名声。”

　　建议得很好，下一次不要建议了。

　　心累感突然就压过了悲愤，狄秋不大懂你这份清澈的天真究竟是像谁，做坏事都要大声密谋。

　　他真想问一句“你也觉得我如今报仇会坏了名声？”

　　都能想象到你手忙脚乱不停找补的慌张模样，他到底没忍心开口。

　　“不许自作主张”狄秋用警告的眼神看向你俩，一人给一个脑瓜崩，分别评价：

　　“火上浇油。”

　　“掩耳盗铃。”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好有坏，你原本还有些摸不清狄秋是怎么想的，现在被斥了一句，反而心里轻快了些，知晓狄秋心情不算太糟。

　　你很烦恼，按理说洛军说陈占的儿子，你应该视他为仇敌，可他又杀了雷震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让你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但你的烦恼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过了几天，估计狄秋自己冷静下来了之后，龙卷风主动上门道歉了，狄秋没把人拒之门外。

　　你不知道他们都在房里说了什么，只听见门开后狄秋长长的一声叹息“祖哥，幸好你没瞒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在罗金兰坟前将两个头颅挫骨扬灰，日子便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你依旧在家和城寨之间两面跑，有时候见洛军在勤勤恳恳打工，忍不住迁怒想要捉弄他一下，故意在他面前说错叉烧的配料，可谁能想到这家伙的记性那么好，甚至还冲你笑“这次我都记熟了，你骗不到我。”

　　你又是意外，又是尴尬，像是碰了个软钉子，只好气冲冲地走开。

　　关系的缓和还是在牌桌上，连着好几次你将他辛苦打了一天工赚来的钱全赢到手，看着这光头仔肉疼又愿赌服输的决绝神情，你心情大好。

　　后来你嫌洛军赚到钱实在太少，你赢都赢不过瘾，索性给他介绍了个奶茶店的工作。

　　“正好奶茶妹母女有些忙不过来，明天你和她们说是我让你来帮忙的，她们自然会教你，你除了要帮她们搬货摇奶茶，还要做一件事。”你将地址写在牌后递给洛军。

　　“什么事？”洛军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上辈子城寨有什么“奶茶妹”

　　“和你一样咯，奶茶妹她爸也不是什么好人，那黑警总是骚扰她们母女，他再来你就把他打跑。”你说完后愣了愣，想：如果有一天因为那黑警做了坏事，别人向奶茶妹寻仇，那你肯定是觉得不公平，要护着她的。

　　所以……龙哥也是因为这个才要保光头仔吗？

　　“有个做黑警的爸？这不是鱼蛋妹吗？”洛军疑惑地喃喃出声，他低头看了眼牌上的地址“这不是四仔医馆的地址吗？”

　　“什么四仔医馆？没听说过，但……你怎么知道奶茶妹以前跟着艳芬姐做过一段时间的鱼蛋！”你看向洛军解释“但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啦，鱼丸捏得也比别人小好几个号，正巧九哥奶茶店开业那天撞上那黑警欺负她们母女，便顺手打了男的一顿，问母女俩要不要来店里做工。”

　　“所以她就叫奶茶妹啦！”

　　“王九？开奶茶店？这怎么可能。”洛军深深怀疑王九会在奶茶里掺白粉。

　　“你有意见啊。”你看着洛军，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你看来对九哥有意见就是对狄家有意见，对狄家有意见就是对狄秋有意见，对狄秋有意见就是对你有意见！

　　“没有！”洛军慌忙摆手。

　　“这就好，九哥人很好的，你不许对他有意见。”你叉腰娇蛮道。

　　听到这句“人很好”，信一不屑撇了撇嘴，十二却是绷不住笑了起来

　　洛军面色古怪，缓缓问道“人很好？比如？”他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他一个赚点钱就在城寨买楼开奶茶店，并且把所有店铺都记在我名下的人，再坏能坏到哪儿去？”

　　“啊。”洛军讷讷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们兄妹感情怪好的。”

　　什么叫乱拳打死老师傅。

　　此句一出，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好久，你才不自然地咳一声“不是兄妹！”

　　“那是什么？”洛军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既然已经和信一拍了拖，王九还有什么理由肯将资产都记到你名下。

　　“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行了吧！”你涨红了脸，凶巴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