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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醉红宛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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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国,京师。弄帝九年,五月十六。
京师,毕竟是和其他地方注定不一样的地儿。单说那些主要的大街了,自然就是非同小可。更别提那些高大宽绰的亭台楼榭,茶社饭庄……处处尽是和外地明显不同的大气俨然,处处尽是透着它自有的,高人一等般的气势。
也许就因此,京师的人,也分外骄傲——想想,这地方,还有什么是他们没见过没听过的……
但如今,却有处去处,让全京师的人——应该是全京师的男人,都为之倾倒——再骄傲自大不过的人,提到它时,也分外兴味盎然——
那,不是什么什么特殊新奇的地方……那,说白了,只不过是处勾栏院。
院名“醉红”,约是在弄帝八年开张的。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它的风头居然就压倒了曾是京师最著名的花街——水香坊。全京师上下,上至王宫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莫不是对它趋之若鹜。倒不是因为京师的男人们突然就成了色中饿鬼,只是因为这“醉红”,委实有它的不同之处。
且不说“醉红”里有多少十丈软红为帷,多少百千绫罗为毯……只看那些千娇百媚,环肥燕瘦的娇客们,就已是不凡。进去的人,莫不是误以为上了天边仙府。而且,“醉红”里的人,从鸨儿小姐,至下人打杂,个个都算彬彬有礼,谈吐谦和,对任何身份的客人,一律笑脸对待……教人生生觉得,进来这里真不仅是狎妓,亦是某种极度的风雅了。
但,这还不算最吸引人的地方。
“醉红”里的真正宝贝,却是个神秘的清倌。
清倌者,卖艺不卖身而已。
只是,这醉红的清倌中,惟那人是男子。
男子为娼,不算什么新鲜事。
但这在“醉红”的清倌男子,却是传闻中“七彩琉璃瞳”的拥有者。
具体而言,却是不知何人所作的,几句似诗非诗的话——
“瞳分七彩,宛转粼粼,静如清冽,望者失魂。”
据说,有这般人间美色的瞳孔,一生无忧。
但……拥有琉璃瞳的那人,是否真的一生无忧,却仍是未知。
此时,这清倌所在的“举琴阁”里,正有两位难得的贵客。
“醉红”的总管鸨儿福氏,掩了“举琴阁”的那扇厚厚的门,晃晃悠悠地下了楼,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窃喜神色。
哼着小调,她想着已经到手的和即将到手的那些金晃晃的物事,心就砰砰跳个不停。
看那两位贵客,若是看上了那自家的宝贝,日日怜宠,就何愁不是日进斗金……若是带走做了小倌,亦是可以狠赚一笔,得来的财物,怕是足够“醉红”赚个几年的份……
真是无论怎么算,都是笔不亏的好生意。
举琴阁。
临窗的一间突出到房间外面的小阳台,安坐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他托着腮,对外间那衣着显赫,端坐喝茶的两人,视若无睹。
面前搁着琴,也焚了香,可他并没有弹拨一曲的意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指尖轻轻勾着弦,琴音破破碎碎,正如此刻的气氛般,略略冷清。
——窗外,是草长莺飞的景色……燕子呢喃,柳条微送……
而,外厅端坐的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裘公子,可是教本王好等。”
一人缓缓立起,顷刻是叮叮当当的坠饰相撞声:“裘公子对本王不满么?”
那人声音温和,似乎并不是指责……但细细一听,却仍是感觉到其中的暗潮汹涌……
那人一袭白色滚金袍,长身玉立。腰间,却系着邻国北魏特产的吊坠腰带,随他的动作,不断发着清亮的响声……衬着他的人,却是惊人的风流标致。
“裘苒岂敢。”
窗前人终于回了心思,起身为礼:
“裘苒只是惶恐……这般贵重人物,裘苒何其有幸得见……实在是不知如何应对得当……”
他说着,又恭身向前几步,直至外厅和自己所在的阳台间,那张竹制的帘子前——
“……故,裘苒只能缄默……失礼之处,还望两位贵人原宥则个……”
轻移缓步,裘苒挑帘低头:
“拜见王爷。”
说着,自然就抬了头。
——却,叫那两位见多识广的贵人,吃了一惊。
站得离裘苒最近的,是先皇的二皇子,如今的祥意王爷,也被通称为瑞王。
——这王爷在先皇时期,一度还是太子的热门人选。现在虽只是一位被听封的王爷,但他在朝中的势力,仍是非同小可。
他初见裘苒面容,虽是惊讶对方的秀丽天成,但他迅速敛了讶色,一双眼还复平静。
“裘公子免礼……”
瑞王微微颔首,不动身色地上下细细打量了裘苒一番。
裘苒只是随意披了件淡蓝的袍子,散发赤足,袅袅地站在那。但,那眉眼间的倦倦色彩,和着那玉色莹然的脸,以及,那双美到无法形容的七彩瞳仁……竟是艳光烁烁,令人不敢直视。
瑞王收了目光,眼中却渐渐升起些许“玩味”的色彩。
“瑞王爷。”
忽然,两人背后,那一直安静坐着的另一位贵客,轻轻开了口。
那声音,不同于瑞王的暗潮汹汹,只是宛若现下这季节里最温润的风……优雅轻缓。
“小王失礼,但想先离了这里。”
裘苒的目光微微一侧,正对上了那稳坐如山的那人——那,点漆如墨,深不可见的眸。
——那,那么深深的黑色……让裘苒心中,无端端一跳。
他定定神,拱手为礼:“裘苒告罪,还请这位王爷切切留下,好叫裘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