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佳禾果子

21、几许卿狂

　　风……真的很大。
　　而就在这风中，不知是从何处，飘飘散散地垂下了一条黑灰颜色交替的纱巾。
　　裘苒仰起了头，黑色的发被风扬起……直到他那件白色的袍，交替融和了丝缎般的发……到浓情蜜意了一般。
　　好象，总有些时候，我们允许自己相信奇迹的发生。
　　盼望在一瞬间充满，然后于殷殷期待中……希望和奇迹，一定会降临。
　　纱巾飞旋着，在风中舞动着它的妖娆……接着，是一个面貌清秀整齐的“少年”，是以绝世优雅的姿势，慢慢收了抱了纱巾，慢慢，在空中翻滚着，无声落地。
　　裘苒突然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什么人，曾给自己讲过的故事……那，是一个又一个，关于飞天，关于仙女……的故事。
　　而，随风悄然落地的“少年”铙覆舟，却只是微微低了头，任自己的视线也，慢慢慢慢跌进了，那双再次相见的琉璃眸中……

　　“……你是谁？”
　　裘苒开了口，一时，忽觉心底升起了几许难以言明的感觉。
　　——似乎，是回到了在伤重时含着了微苦的药，一点一点咽下的境地一般……那时自己是半昏迷的状态，身体不由自己，被人操纵的感觉太强烈，真是想呕吐想就这样死去……
　　然后，在自己清醒时，就迫不及待地从床上逃开？毓风说自己是懦弱，原来真是如此……无论自己再如何，也只是这般的难看……
　　“他”是谁……为什么只是看着“他”，就从心底感到如此的哀伤和痛苦？
　　“他”是谁……为什么自己在经历了死亡边缘后，惟独对“他”不想躲避？
　　反而，有种想依赖的……感觉？

　　“你果然不会记得我。”覆舟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我记得你。”
　　这个人，这个有琉璃眸子的人……
　　好象每次的相见，都伴随了无数痛楚，从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一点一点升起的哀伤和心碎……不知算不算是前世的孽缘化为这世的折磨……
　　他在大街上的风华，那样骄傲矜持着宣告着存在……
　　他在那间黑屋的疯迷，那样的无助脆弱暧昧动人……
　　为什么，为他，觉出“失控”？

　　“你怎么会……好象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样呢……”裘苒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手腕上还残留着细细小小的伤痕……他不敢确定，眼前这人，这从天而降的人，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你是从哪里……出来的？刚刚我还没看见你……”
　　覆舟上前了一步，离那纤细美丽的人更近了。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和他解释，只是半歪了头，慢慢地说：“我吓着你了？”
　　这个动作……裘苒模糊觉得很熟悉。微微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脑中慢慢涌起了些熟悉陌生的场景。
　　——可是，随着这些场景的涌动，脑中也跟出了针刺火烤的痛觉……裘苒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抱紧了头。
　　“恩……我就是从天上来的，可以吗？”
　　——一只凉凉的手轻轻拉下了裘苒抱头的手，接着，是慢慢地揉起了他的太阳穴。
　　覆舟的另一只手也很快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跟着，是放柔了的声音：“……想不起来我是谁的话……就不要想了。”
　　说着，很自然地半带半拽着裘苒，一步一步，靠近了葡萄架子下的桌椅：“你歇一下……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啊。”
　　她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裘苒，似乎如此就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出自己所有疑虑的答案来……

　　“我们，以前见过的？”裘苒有些不自然，眼前这“男子”一直盯着他，弄得自己的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才好：“裘苒……多谢公子相助。”
　　覆舟一怔，旋即是迅速收敛了讶色：“……裘……公子客气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
　　——原来原来，他的名字是……裘苒。

　　苒，是一种很小很小的白色草儿。
　　覆舟想到自己看见过的苒，瑟瑟于风中的模样，总让人心生了怜惜出来……
　　“裘公子是王府的人吗？”
　　——但，自己还是不能因为一些不该出现的、不该产生的心情，从而破坏自己原有的计划。
　　她不想多做试探，干脆就直接把话挑明开了说。
　　“……公子是何意思？”裘苒一下子冷了脸，小心翼翼地重新打量了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长着一张很清秀的脸，个子不算高，比之自己竟还矮了一点，身材看得出是很结实的，但也绝对说不上是如一般男人的阳刚。裘苒想起自己见过的男子，除了江湖上跑动的草莽英雄，也就是一些如瑞王或者是林毓风那般阴暗沉静的王孙公子。可眼前这人，在“他”那清俊瘦小的身体里，却隐隐含着，一种凛然大度的气息——
　　“裘公子不必害怕，在下并无恶意。”覆舟慢慢抬起了身，慢慢离了裘苒一定的距离：“在下是绝对不会伤害裘公子的。”
　　“那么……公子的问题又是何其古怪！？”
　　“若公子不是，在下还请公子不必在意在下的行踪……不必知道在下是为何如何出现在公子眼前；但若公子是王府中人……那么，在下也请公子不必担心，若公子是对在下一无所用，在下行起事来，也决不伤及无辜。”
　　“……原来你是飞贼么……？”
　　好久，裘苒才从覆舟一连串的话语间反应了过来。但，他只是笑了又笑，眼波中忽然泛起了很复杂的光芒……似乎，这个眼前莫名出现的人，是什么已是不再重要了：“——难道，你不怕我现在就喊叫出声，让这王府的人，都知道了你的行踪？”
　　覆舟笑：“裘公子不会的……若是如此，公子早在在下出现之时就该示警了。”
　　她说着，一面缓缓踱着步子，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若你以为我是飞贼……那我就是吧！”

　　覆舟转了个身，确认四周暂时没有惊动任何人。耸耸肩，她的脸色本是略微严肃着，转眼又还原成和缓：“我来，就是来窃取机密的哦！”
　　说着，转着圈跳了几下，突然又朝着裘苒挤了挤眼，双唇微翘，做出了一副调皮的样子。
　　裘苒摇着头，对覆舟瞬时的转变还是有些反应不及：“……你不是。”而眼前的“少年”仍是自若地扮着鬼脸，一时间简直是换了个人似的。
　　他侧了身，眉头皱了又松，莹莹美目间，漾着更是动人心魄的色彩，仿佛正陷入了苦思：“你不像啊……”
　　“诶？哪里不像的？”
　　她的声音一下子快活了起来，看着裘苒苦恼的样子，心情更是突地觉得大好无比：“我不像的话——那我就努力像给你看，好不？！”

　　似乎，这就是她一直苦苦追求的答案——
　　若，在什么“特别”的人面前，有和自己平时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那人对自己而言，也不存在任何“威胁”之类……
　　那，就按那人眼中的样子，“改变”、“装扮”吧！……
　　——这样，会不会让自己，让那人，都可以轻松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