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佳禾果子

16、惘然得见

　　毓风走得很慢，似乎每行一步就要费尽气力一般。覆舟小心翼翼地跟着，时不时还得警惕那些行踪不定的侍卫。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脚下长得教人厌烦的长廊终是过完，毓风所要的目的地才是到了。
　　仔细看这房间的外表，却也没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但房门前却是站了两个一般王府不常见的宦官。
　　他们面色死板，见到了毓风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点了一点头，什么话也没说。覆舟担心自己耽误太多时间，以至于没法好好探查王府的地形。稍稍犹豫了下，还是转身离开了这间房，向主屋的方向飞奔而去。

　　瑞王府的格局和安乐王府在很大程度上都不尽相同。据说瑞王是“居无定所”，这事实上是说他每天留宿的地方都不尽相同……再换句话即是，瑞王他从不在同一个地方留宿一个月以上。
　　不知跑到了哪里，大概是间较大规模的寝殿。此时房间里还有点细小的灯光，隐隐间还传出了些浪荡放肆的说笑声，很明显这屋子里的人都还没有睡。
　　覆舟皱了皱眉，不敢离正门太近。提气，她如一阵轻烟，悄无声息地上了树顶，再跳上了房顶——眨眼间，就跟着一把揭开了屋瓦。
　　隐隐，可以看见有三四名舞姬，正左右环绕了正中那个半敞着衣衫的男子，笑闹成了一团。
　　那男子模样俊俏，半露出的肌肤却是不甚健康的青白。眼神总是种凶狠凌厉，顾盼间，竟叫房顶的覆舟微微有些烦闷欲呕了。
　　他——其实是笑着的。
　　笑，和舞姬调情，泼洒着浑浊的酒液，在舞姬丰满的胸口上。
　　笑，追逐着抓紧，将玩笑的女人给压下了身，胡乱地亲吻着。
　　覆舟皱紧了眉，转身正想离开——却在那一刹那，停顿了所有动作。

　　——杀气。
　　是，是杀气。
　　覆舟忽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给这杀气调动了起来。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她的嘴角却掠起了一抹笑……在月光下，端正耐看的脸竟显得格外艳丽，正如佛经里的杀神修罗一般。

　　人影幢幢。
　　瑞王府陷入了戒严中。
　　是谁，大胆闯进了这王府里？
　　是不是刺客？还是根本就不把瑞王放在眼中的江湖人？？
　　——甚至还——轻易地杀了瑞王爷的暗卫——？！
　　瑞王震怒。

　　覆舟此时，正躲在了一个假山的洞中。
　　她有些后悔，怎么说也应该得把那暗卫给快点解决才是，然而那人却是如此难缠——弄出了响动，做出了警告，惊动了所有人……自己差点输掉性命不说，行踪也是给败露了……
　　混乱间，大概是因为自己对地形太不熟悉，随着本能乱走一气，竟是到了先前跟着林毓风时到达的屋子。
　　欺身上前，还没等那两个门神一般的宦官反应过来，她立即是伸指点翻了他们。
　　回望，扫视着四周了一次，立即就三步并作两步，轻轻开了那扇半掩的门——侧身，挤进。
　　这些，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覆舟，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说起来，这里面应该是有人的。
　　那个看起来病殃殃的、端着盘子的男人，应该还在里面没出来过才是……不然，门怎么还是开的？……
　　——覆舟按着自己的胸，呼吸尽量放到最轻最浅的地步。

　　可，越往房间深处走，覆舟就愈发觉得不安，以及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屋子很空，似乎是久无人住了。
　　但屋子的气息很不对……似乎，是一种夹杂着腥气的秽气味道。
　　施展全部轻功，覆舟尽量足不点地。一点一点，靠近了房间的最深处。

　　小小的木门……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
　　而……门内，却传出了不属于人的低低笑声。
　　覆舟毛骨悚然，但还是敌不过好奇心，伸手，轻轻向门上一推——

　　“……呵呵……”
　　诡异的笑，几乎是压抑在嗓子里的感觉。

　　那里跪倒在门附近的，是个极其美丽狼狈的人……即使他现在的衣服只是半挂在身上，裸露的身体上布满伤痕，整个人甚至有些肮脏……而当他抬起眼眸时，那颜色依旧是惊心动魄的清亮。
　　覆舟呆在原地，身体仿若钉住了一般。

　　——这个人……没想过是以这种模样再见……
　　那天那人的风华还是新鲜地映在自己的脑海里，那一笑一颦，那婉转流动的眼，美得仿佛随时都能破碎。
　　他……那个她在大街上遇见时，巧笑倩兮，琉璃眸承下世间所有光芒的人……
　　为什么，此时却像厉鬼一般……
　　“……你没事吧？”
　　覆舟不由自主，靠近了那跪倒的人，轻轻出声。

　　“……你也要来逼迫我？”
　　良久，直到覆舟几乎以为他不再会说话，只是不住笑着的那人……终于是慢慢收了笑，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会……是不是？……我是很贱啊……可是……”他垂下头，脸上却呈现着和悲凉语气全然不同的淡漠表情：“我想保存一点点……都不好？”
　　“一点点什么？”覆舟梦呓般地说着，终是跪下了地，伸手抚向对面的那人——“你为什么要哭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人，即是裘苒。微微侧了侧身，眼珠终于转向了覆舟的方向，而眼神却并不是集中在她身上：“……我要‘面子’，我要‘尊严’，我要‘情绪’……我是不是不应该想这些的？我是不是真的很贱？……”
　　覆舟望向对方那茫然的眸子，心中忽然就那么猛烈地疼痛起来——
　　“不……你没有……”

　　对于一个陌生人，你的态度会是怎样呢？
　　他那么美丽，却那么破碎，如被玩坏的破娃娃一般，被主人弃到了最角落的地方。
　　他那么忧郁，却那么自轻，如随时就会步向死亡一般，生命是不是就此成了虚妄？
　　铙覆舟觉得，自己无法去忽视他。
　　明知自己再在这里多呆一刻就是危险，可她还是忍不住不去碰触，这个一度让她觉得像做梦般相遇的男子。
　　……现在自己位于的地方，大概正好是王府最偏僻的位置……一时，应该是安全的吧……

　　“到底怎么了？”覆舟轻轻勾起裘苒垂落的衣衫，一点一点拢好：“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我记得你不是这样才对啊……”
　　“……我不知道呢……”裘苒迷迷惘惘地说，在覆舟伸手过来时，整个人似乎瑟缩了一下，转眼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你是谁？”
　　“我叫铙覆舟……你呢？”覆舟歪了歪头，毫不犹豫地说。
　　“我……”裘苒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就跟着、无声流下——
　　覆舟僵了一僵，一时也只能是叹息。

　　是不是，在初见再见时，我就在心里记了你，对惊为天人的你无法有什么戒心？……
　　还是，因为你……
　　实在是很柔弱呢？
　　我是不是母性泛滥了，就要对你那么那么好呢？……
　　我来这里，不是来安慰你的啊……我只是……
　　——铙覆舟迷惑了。
　　她伸长了手，终于是微微接触了，裘苒那张虽然是肮脏但掩饰不了美貌的脸。来回，轻轻擦拭了起来。

　　裘苒一震，猛然推开了眼前的女子，声音忽然变冷：
　　“不要再过来——”

作者有话说

　　呵呵呵~~~原来我家的舟舟这么爱吃豆腐~~~
哈哈，大家将就下，等过了一天，我立刻尽量更完新开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