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遗音》倾弦影

60、第五十九章 冷战

　　翠微小筑外，慕容风澈站在苍翠的树林里，刺眼的阳光透过树叶映得他的白衣树影斑驳，正如他此刻的心情——百感交集，那夜两人吵架后，林云一直避而不见，他很清楚她的脾气，被刁难是在所难免，只是眼下素雪出事，事情紧急他不得不来见她……
　　那夜他回慕容山庄，云心阁里忽然想起一阵惊叫声，他连忙赶往那里，却见素雪痛苦地蹲在角落里，一直哭个不停，似乎想起了过往，那些凌乱的言语已让他猜到了七八分，那丫头的遭遇令人同情，这几天她执意要见到林云，他答应办妥此事，没想到一连四天都被守卫堵在翠微小筑外，理由是林云不想见他。
　　他等候了许久，却见无衣匆匆走来，讪笑道：“慕容公子，我问过了，林云还是不见你。”
　　他皱眉，一晃眼身影已经掠至木屋前，无衣想挡也挡不住，只能挥退两边的守卫。
　　他举手叩了许久的门，屋里毫无动静，正当他想推门而入的时候，一身锦衣的夏侯祈挥扇走来，“慕容公子若有急事的话，本王可代为转告。”慕容风澈冷冷道：“不必了，如果她真的不想见到我，希望她亲口告诉我。”
　　屋内忽然响起林云的声音：“无衣，吩咐下去，以后凡是慕容风澈以及慕容山庄的人，一律不见！”
　　他面色一冷，毅然转身离开。
　　夏侯祈轻轻叹口气，推门而入，迎面便是林云的怒斥声：“出去！”
　　他握紧折扇，担忧地看向林云：“你准备关在这里多久？”那夜血咒发作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不见任何人，下人送来的饭菜都被搁在门外。
　　短短三天，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干涸的血迹斑驳，眸里一片死灰，跟先前判若两人。
　　“小云，不要绝望，事情一定会出现转机。”
　　“夏侯祈，不用骗我了，那是血咒最后一次发作，我随时会死……”她靠在床上笑了笑，“也许是明天，后天，或许是今天，下一个时辰……”她的眼里看不到光明，只有湮灭光芒的黑暗。
　　“你放心，我不会眼睁睁看你死去。”他握紧她的手郑重道，那指骨分明的手上印着一排很深的牙印，那是那夜她血咒发作时难忍剧痛，咬破双唇后还想咬手臂时，他毅然伸手过来，闷声忍受她的啃咬。
　　她的目光停留在他手上许久许久，“夏侯祈，不值得……”他的手越握越紧，紧得她的手发麻，“那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现在你只需要相信我，事情一定会出现转机。”他的目光一顿，缓声道：“当年那只白狐诅咒夏侯家代代单传，代代不得善终，百年来，夏侯家代代如此，我想妖舞殿的人一定拥有诅咒人的妖力，只要抓住姬霓桑，一定会有线索。”
　　“真的吗？”她眼里顿时有了光彩，他轻笑颔首，“当然，我何时骗过你了？”
　　“可是姬霓桑逃了，我们上哪儿去找她？”林云蹙眉，夏侯祈轻声笑道：“我想她一定还会再来找你，只要你去绝色坊，她一定会再出现。”林云默默颔首，“我明白了。”
　　入夜，皇甫奕派人邀请两人去绝色坊喝酒，林云稍作打扮，与夏侯祈同去绝色坊。
　　坊里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断，两人挥着扇子走上二楼的倾风阁，林云刚走到门口便顿住脚步，屋里不只皇甫奕一人，还有慕容风澈，他凝视着她，手中的酒杯忽然顿住，笑意忽止，林云垂首，不知该进该退，夏侯祈一把拉她进屋，躬身行礼，挥扇笑道：“让两位久等了，小云这些天喝酒太过尽兴，醉倒了无法来绝色坊，还望王爷体谅！”
　　慕容风澈目光淡淡，垂首抿了一口酒，似是不在意。
　　皇甫奕心下疑惑却依然调侃道：“幸好风姑娘懂得一些上妆的技巧，否则绝色坊就要关门了！”
　　林云低头应道：“王爷放心，以后林云会住在这里，不会偷懒了。”
　　慕容风澈握紧了酒杯，目光轻轻一瞥林云，继续为自己斟酒。
　　皇甫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云一眼，不禁疑惑道：“林弟之前不是住在慕容山庄，为何去了翠微小筑？”
　　林云晃了晃酒杯，低头笑道：“很久没有和王爷好好聚聚，趁这几日空闲去了那里……”夏侯祈忽然揽住她的肩膀，“是啊，小云之前一直为慕容山庄的事情奔波，最近难得回我那里住上几天，王爷就不必担忧了，以后她会留在这里帮王爷打理绝色坊。”
　　慕容风澈神色一冷，目光落在林云肩上，却见她和夏侯祈靠得更近，两人笑着和皇甫奕对饮，他低头喝酒，一杯又一杯，杯杯见底，夏侯祈莞尔，“慕容公子不开心吗？也难怪，外面歌舞升平，这里却只有我们这些男人喝闷酒，似乎不够尽兴？”皇甫奕立即唤来姑娘奏乐起舞，还有一些姑娘们坐在他们身侧，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慕容风澈闷声喝酒，对身旁的姑娘不理不睬，目光一直落在林云身上，却见那一身白衣的她仿佛置身于色彩缤纷的花丛里，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围着她嬉笑打闹，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夏侯祈亲密地揽着她的肩膀，不知说些什么，林云笑得很开心。

　　他怔怔看着，微微苦笑，所有的话语都僵在唇边。
　　“小云，本王似乎醉了……”夏侯祈眯着眼靠在她肩上，四周的姑娘们不依不饶，囔着要他继续喝酒，“林公子酒量也不错，要不你替王爷喝吧！”姑娘们嘻嘻笑着，一个个递上酒杯，香肩靠着她，玉手拉着她，准备灌酒，林云双眼一闭，“不行了，本公子也醉了，王爷还清醒呢，你们应该请他喝！”众人视线一转，望见皇甫奕依然神采奕奕，一个个凑了过去。
　　林云扶着夏侯祈起身，身后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她，那双浅淡的蓝眸清冷如月光，“你执意随他离开？”她僵立在原地，望了望手上的血线，最终点了点头，慕容风澈霍然起身，怒道：“为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满座皆惊，面面相觑。
　　乐声忽止，跳舞的姑娘们也顿住脚步，一个个望着他们。
　　皇甫奕第一次看到一向淡定的六皇兄如此失策，下意识拉了拉他的衣袖，可他置若罔闻，眼里只有林云。
　　林云侧首避开他的目光，她没有忘记两人的约定，再过七天就是两人的婚期，然而，血咒发作后她随时会死，是否能活到那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婚期根本遥不可及，那些美好的憧憬注定只是奢望……
　　“慕容公子，你喝醉了。”她挣开他的手，径自扶着夏侯祈离开。
　　慕容风澈神色颓然，缓缓走出绝色坊，皇甫奕随他去了慕容山庄。
　　风逸轩里，皇甫奕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幅画，绝色佳人身披红色嫁衣，头戴凤冠，美得令人喟叹，他抚着嫁衣上的金线轻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画成这么美丽的嫁衣？
　　慕容风澈冷冷一瞥，伸手迅速夺过那幅画撕成两半，皇甫奕不禁诧道：“六皇兄，你怎么舍得？”
　　“既然她不在意，我又何须在意？”他拿着玉箫，转身去了桃林，皇甫奕紧随其后。
　　箫声低沉呜咽，似乌云罩顶，闷得人喘不过气来，皇甫奕皱着眉头听他吹了许久，最后终于夺过他手中的玉箫，“六皇兄，随我回皇宫吧，父皇一直念叨着你……”他冷冷看了对方一眼，“这就是你来华州的目的？”皇甫奕摇了摇头，“父皇忌惮平淮王，听说他来到华州，特意派我来监视他的行动。还有，九天之上忽现异星，幽冥殿的玄机子预言，圣教的凌云心将来必定会祸乱天下……”
　　慕容风澈神色一冷，沉声道：“夜半虚前席，不问苍天问鬼神！”
　　皇甫奕没有反驳，他们的父皇这些年来越来越相信占卜之说，每次做噩梦后总要召人进宫解梦，皇后殷氏就是明白这点，暗中买通那些解梦的人，让殷家的人一个个封侯加爵，以至于朝中外戚手握重权。
　　“正因为如此，奕恳请六皇兄随我回帝都，力谏父皇，重整朝纲。”
　　“这就是你独自留下的原因？”
　　“是，现在朝廷内忧外患，急需皇兄这样的人……”
　　“那里不是我的归宿，再者……”一旦恢复身份，他与云心的距离会越来越远，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是凌家的祖训，还有皇家的那些规矩。
　　“如果云姬爱的人并非是皇兄，皇兄还执意留在这里吗？”
　　“……”
　　慕容风澈无言以对，唤来下人送走皇甫奕，独自坐在月下饮酒，想起今夜的种种不免惆怅，两人只是吵架，林云不仅避而不见，还执意跟随平淮王，这样的变化令他诧异，两人那么多年的感情抵不过一夜的争吵吗？他想不明白，举起酒壶就喝，月光下，他似乎看到云心，她一脸憔悴，唤着他的名字走来……
　　翠微小筑里，月孤鸿气哼哼地瞪着夏侯祈，却见那锦衣公子笑得狡黠，振振有词道：“月孤鸿，虽然我们打赌的时间多了几天，可是从我们打赌那天算起，小云住在慕容山庄还不到半个月，以半个月的时间算来，你输了。”
　　“臭小子，老娘见过厚脸皮的还没见过你这么厚的！”
　　“愿赌服输，现在小云已经回到我的身边，说出倾城之泪的秘密吧。”
　　“里面既没有藏宝图也没有惊世武功和兵法，一切都是缪传。”
　　“月孤鸿，你以为本王是三岁小孩？”
　　“如果里面真的藏着那些东西，为何魔教教主得到它却毫无动静？”
　　“有理，既然那些东西不在那里面，那一定在你身上了？”
　　夏侯祈一脸兴致地打量着月孤鸿，她禁不住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冷声哼道：“如果在老娘身上，这些年还会打不过卓玉？”夏侯祈连连颔首，“难道在你的老巢千夕山？”月孤鸿哈哈大笑，“臭小子，你是想挖宝想疯了吗，怎么会在那里！”
　　夏侯祈狡黠一笑，“难道在小云身上？”
　　月孤鸿嘻嘻一笑，“是啊，可是你一定找不到。”
　　夏侯祈扇子一晃，笑意莫测，“月孤鸿，这些骗人的话留着哄小孩吧！”以他对月孤鸿的了解，对方越是承认的东西越有问题，他怎会轻易相信？
　　他晃着扇子走到林云身旁，她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视线始终停留在手臂上的那条血线，“那天晚上，他带着我要去圣教提亲，那个晚上星星很亮，比我小时候看过的那些还亮，我们约好，他为我作嫁衣，我为他缝新衣……”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眼里溢满了泪水，“可是，我发现那一天真的很遥远……”她蹲下身子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昨晚本来要更新，看完后不是很满意，反复重写了两三遍才发上来。
已发到60章，新的月份有新的开始~~~~~~~~~~
夜半虚前席，不问苍天问鬼神——原话是：可怜夜半前席，不问苍天问鬼神。
嫁衣上的金线原话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可见风澈之细心，但也预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