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遗音》倾弦影

16、第十五章 诈死

　　二月，正是春风回暖，草长莺飞的时节。
　　蒙蒙细雨中，天华山上一片绿意盎然，云雾飘渺中的亭台楼阁如梦似幻，耸立的山峰若隐若现，犹如仙境神山般令人向往。
　　冷眉如霜，脸上是一如以往的肃穆，端庄的高髻上只插着一根玉钗，身穿紫衣的她手执着伞，从容地朝后山走去。路过的地方，圣教弟子一个个跪地行礼，挥手示意他们起身，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弟子们，静静地望着峭壁上那三个字——埋冢山。那是圣教历代教主埋葬的地方，她的丈夫凌霄是前一任教主，也葬在那里。
　　守着这座山的是一名胡须花白的老者，看到她时，正在亭里避雨的老者垂首恭敬道：“见过圣尊！”身后的孙子害怕地抱着他的大腿，透过衣服的缝隙里偷偷看了她一眼。
　　颜倾玉低头一看，如同其他孩子一样，那六七岁的孩子将头埋进衣服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爷爷。
　　老者慈祥地摸着孙子的脑袋，歉声道：“小孩子不懂事，见到陌生人会害怕，圣尊别往心里去。”
　　颜倾玉勉强地笑了一下，不仅那孩子，几乎所有的孩子见到她都会害怕，仿佛天生跟孩子没有缘分。
　　“穆阁主那里藏了不少小孩子爱吃的东西，稍候带他到那里挑几样！”
　　她搁下一句话，便走出了亭子。
　　老者连连称谢，身旁的孙子眨着天真的眼睛，好奇道：“爷爷，刚才那个人凶巴巴的人就是你平常说的教主吗？”老者爱怜地摸着那颗小脑袋，道：“圣尊不是凶巴巴的人，她的心地很好呢……”他叹息了几声，那个坚韧的女子怕是碰到了重大的难题吧……
　　从他少年至今已经历过三任教主的更替，唯有现任的教主令他另眼相看。前任教主凌霄下葬的时候，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只是木然地跪在坟头三天三夜，那些多事的下人总会议论她的冷血薄情，殊不知在没人的时候，那个默默抱着墓碑哭泣的女子一直隐忍着呜咽的声音，当年的他偷偷望着那一幕，心酸地落泪。后来，日子一长，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坚韧的女子不会轻易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她一肩挑起圣教的重任，威严肃目，时刻令人有压迫感，然而，正是这样的女子振兴了圣教。
　　三年前的断月崖之战，她一手栽培的萧阁主打败了魔教现任教主萧誉风，圣教声势浩荡，呈现了百年来难得的景象，教众之广，数以万计。
　　江湖上关于她的传言越来越多。
　　无非是她手段狠厉，对待弟子苛刻，对待爱徒也从不手软，只有老者知道，每次碰到重大的难题，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前任教主的坟前，偶尔会说上几句话，那时候的她脸上会有难得的微笑。当然，她甚少哭泣或自言自语，没有一般女子的悲怜，有的不过是肃穆从容的神态。
　　此时的她如同以往，默然立在墓碑前，细雨淅沥，那柄伞遮去了她的表情。
　　胡子花白的老者叹息一声，拉着孙子走下山。
　　颜倾玉伸手抚过墓碑上的字眼，低低的声音透着一丝沧桑。
　　“凌霄，十年了，凌云心今年十九岁了，与她同龄的四阁主为圣教四处奔波，扬名江湖，而她……”悲凉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与不甘，“除了耍聪明，戏弄别人，一事无成，还学会了诈死！”
　　历经一个多月，云梅嫣已经找到何蓬，果然不出所料，那何蓬收人银两，欺骗慕容风澈，谎称凌云心已死。何蓬说不清背后主使之人的一切，可她相信那个人就是凌云心，此事令她对凌云心彻底绝望，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让萧竹颜继承圣主之位，现在却是确认无疑。
　　“凌霄，我已决定让竹颜继任圣主之位，她将是圣教的下一任教主！”
　　她破了圣教的先例，那是百年来唯一一位不是凌家后人的圣主，但是她无愧于心。
　　论人品心性，萧竹颜是四阁主当中最为沉稳谨慎的一个。
　　论武功修为，三年前的断月崖之战，她打败了萧远之子萧誉风，让圣教声势大震。
　　“只要她能将圣教发扬光大，是否姓凌又有什么关系呢？”
　　雨越下越大，她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深深看一眼眼前的坟墓，执伞离开了埋冢山。
　　三日后，萧竹颜继任圣主之位……

　　慕容山庄，风逸轩。
　　阴暗的屋里突然一片亮光，慕容风澈下意识挡住双眼，乌发散落，本是清风明月般的男子消沉而颓废，一脸胡渣，瘦得惊人。
　　自两个月前他醒来后，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对众人的劝说不理不睬，置若罔闻。
　　小倩和天香一起进屋，将屋内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温暖的晨光照进屋里，清新的空气飘进屋内，天香看着屋外的太阳，开心道：“终于雨过天晴了！”
　　那一身白衣的公子低着头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眼里毫无光彩，脸上毫无喜悦。
　　天香迫不及待告诉他那个好消息，“慕容风澈，已经找到何蓬了，他说的都是骗你的，云心还活着呢！”
　　他眼里忽然有了神采，惊喜道：“天香，你说得都是真的吗？”
　　天香连连点头，唤人将何蓬带来。
　　不过两个月，那名瘦小的男子脸上鼻青脸肿，眼角乌青，披头散发，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他一看到慕容风澈，立即跪地磕头，“二公子，我错了！我该死！我不该贪财心切，为了那三百两银子骗你！”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水，模样很是狼狈，慕容风澈见状，连忙命人扶他起来。
　　何蓬当下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一名黑衣男子给他三百两银子，要他告诉慕容风澈，凌云心于三年前从无望峰跳下！
　　“你可记得那名男子的容貌？”
　　“只记得大概，当时没注意看……”
　　慕容风澈连忙吩咐小倩研墨，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按着他的叙述画出了那名男子的画像。
　　但见画中男子方形脸，一双剑眉，眼神沉静，中庸平凡之像。
　　何蓬看了一眼画像，讪笑道：“公子真是妙手丹青，神似真人啊！”
　　慕容风澈淡淡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可曾注意到对方的身手？出自何门何派？”
　　何蓬连忙摇头，慕容风澈眉头一皱，吩咐下人带他去梳洗，给了他一些银两离开此地。
　　天香不满道：“慕容风澈，何蓬这样欺骗你，害你伤心了那么久，你就这样放他走了？还让人送他银子？”
　　慕容风澈淡淡一笑，眼里的温柔依旧。
　　“他不是有意的，如果不是有人以钱财迷惑，他也不会说谎。”
　　“你心地总是这么好，”天香叹口气，“说说看，怎么寻找那名男子，那可是寻找云心的唯一线索。”
　　“先将这幅画像送到日蜃楼，调查这名男子的来历。”
　　“然后呢？”
　　“静观其变。”
　　他看着窗外灿若云霞的桃花，仿佛又看到她的影子，低声喃喃：“心儿，希望这一切不是你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