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惊春月》liok

9、迷离扑朔认难真（一）

　　自那日二人在丞相府夜会后，褚渺再也没见过卫平。

　　褚国定倒是去了一趟侯府，是自己也代表皇上对卫晏一家进行慰问。可惜没带褚渺去。

　　这段时间褚渺天天待在家里，没人找他麻烦，他也乐得清闲。不过心里是越发怀疑褚国定要他来金陵的目的。

　　倒是上次宴会打过照面的王迩，来丞相府找过他几次，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当时没有胃口吃东西，嘟囔了一句还没烙糕子好吃，就被耳灵的王迩听到了，十分感兴趣地问他烙糕子是何物，他随口一答，说是北方糕点，客气地说有机会可以教他怎么做，没想到隔几天这人就真的来了。

　　褚渺口出狂言，其实只是纸上谈兵，根本没做过，他每次进厨房，不是搞得桌案上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就是搞得汤汤水水洒一地，所以外祖母从来不让他做饭。现下他有点后悔，如果自己能学个一两手外祖母的手艺，也不至于每天对着这些甜到发腻的食物哀叹。

　　两个人经常在厨房里捣鼓，引得他那继母卢舒意来看过几次，王迩借口说想学了做给父亲吃，实际是自己嘴馋。卢舒意表面上说王迩有孝心、说褚渺能干懂事，心里恐怕觉得他们都是些不成材的废物，喜闻乐见，故而从不叫人阻拦。

　　王迩愁眉苦脸：“褚渺，你说的步骤真的是对的吗？”

　　褚渺：“当然是对的，我从小吃到大我还能不知道吗。”

　　王迩指着锅里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说：“那为何我们做了三次，一次都没成功过？”

　　“这其实是天意。”褚渺顶着王迩怀疑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说，“你看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南方土沃雨多，适宜生长橘子，橘子便生长得好，但是北方就不同，只能长出酸酸的枸橘来。做饭也是一样的道理，南北方差异如此之大，我虽知道具体步骤，但并非每个步骤都能复刻，说不定正是因为南北方水质不同，就导致了不一样的结果。”

　　王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褚渺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糊弄过去，没想到这番言论招来一片笑声，但这笑声爽朗，并非嗤笑。

　　转头一看，竟是府里的厨子。

　　这厨子年轻，看模样三十岁左右，脸盘方正，显得刚毅。

　　“大公子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但我用南方的水也可以做出烙糕子来。”

　　他这句话最后的“烙糕子”故意带上口音，褚渺一惊：“你是北方人？”

　　“正是。在下满东，少爷叫我小满就行。”

　　褚渺：“您比我大那么多，哪有这么称呼的道理，况且在这府里我也不算得什么主子，我就叫你东叔吧。”

　　满东思考了一下，说了句：“喊叔叔是不是有点老了？”

　　褚渺明白这是在给他开玩笑，王迩也跟着喊了句东叔，几人立马笑作一团。

　　满东个高，又有着北方人的爽朗，褚渺顿时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一盘烙糕子被满东三下五除二就做出来，冒着热气给褚渺和王迩香晕了，一下子就解决完一大盘。

　　从这以后，褚渺经常都能吃到满东给他开的小灶，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最近天气渐热，抑制食欲，但奈何厨子手艺太好，自从褚渺吃好之后，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心情好就有了和别人聊天的兴致。可惜被安排来伺候他的下人全部都经过卢舒意的敲打，他无法和他们也像和满东一样交流，只能明里暗里进行试探。

　　没想到这一试探真给他试探出东西来了。

　　话说卫家操办完卫安的丧事之后，按大夏规矩，兄弟去世三月内不能参加娱乐活动，可这卫晏却偏偏一反常态流连烟花柳巷之地，把靖远侯气得直接拿出家法处置，现在儿子跪在祠堂，父亲卧床不起，坊间都在传言，侯府怕不是要没落了。

　　褚渺大吃一惊，他知道卫平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可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皇帝听说这件事后，非但没有惩罚卫平，反而十分善解人意地说卫平这是长大了，做主要给卫平赐婚。至于这赐婚的对象是谁倒是一直没有准信出来，京中各家小姐有属意卫平的，都在暗中让父母斡旋，只求能觅得如意郎君。

　　听到这儿的褚渺更疑惑了，人家都流连烟花柳巷了，叫什么如意郎君？也不怕得病，真是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不自觉地说出了声，旁边的丫鬟支支吾吾：“公子，你……”

　　卫平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两声：“啊哈哈……”

　　这样的流言在金陵城中每天都有人说，流行了一阵子之后，还是不知皇帝要将谁许配给卫平，便慢慢地没了兴致。

　　比赐婚诏书更早到卫府的，是皇帝的任命，命卫平为大理寺丞，即刻走马上任。

　　在别人看来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则上面还有个大理寺卿和大理寺少卿压他一头，若是做出些什么成绩，往往轮不到他头上。二则大理寺内部事务繁多，和卫平一样的勋贵子弟，往往更希望能搞一个更轻松的官职。

　　但卫平老老实实穿上五品绯色官服到大理寺报道了。

　　大理寺卿叫于川，如今已经六十八，再过两年就要致仕了，所以大理寺大小事宜几乎都由莫文轩这个少卿主持。莫文轩科举出身，寒门子弟，坐到这个位置上已经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成就了。

　　卫平一到大理寺，还没来得及给这位少卿问个好，便被急急忙忙下达了命令——追查凶案。大夏规定，大理寺不仅对案件有审理权，同样也有调查权。

　　七月初三，也就是昨天，有人在东郊发现一具男尸，经查证是鸿胪寺的主簿，卫平便负责查清这件案子。

　　新官上任，大理寺内他谁也不认识，虽说莫文轩告诉他可以随意掉配人手，但他还是一个人来到了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东郊离城不远，这里草地茂密，空间开阔，春天经常有人来此处踏青、放风筝。即使现在天气炎热，但来的人依旧不少。不过或许是昨日出现尸体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卫平到东郊的时候已经没几个人了。

　　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里，卫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月盈？”

　　褚渺转过头来，朝他笑着：“你来了。”

　　这语气，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来这里一样。

　　卫平奇道：“你怎么在此处？”

　　“在此处等我的同僚。”

　　“你如今做官了？”卫平说，“同僚是谁？”

　　“卫、平。”褚渺眨眨眼，灵动得很，“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