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有时》浅浅蓝淡淡粉

13、山高水远情难寄 肆

　　次日一早，车夫大叔单膝跪在上官伯玉的卧榻前，请示道：“少主，今日是否需要再加派些人手？”

　　上官伯玉披着被子，盘坐在蹋上，半睁着那双狭长的眼，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似是还没有完全睡醒，他有些含混不清地随意嘟囔了句：“ 伍叔，昨天那些人还睡着吧......”

　　“是。”伍卫低头恭敬回道，内心却深感羞愧，那些人全是城主大人命他亲手训练，作为将来誓死效忠少主的一批新的暗部势力，来接替过去老化的暗卫，没想竟这样不顶事，就连自己也在无知无觉中，中了那小丫头的迷药，真是有负城主大人的交托。

　　“伍叔，你先起来吧，这次的事你不必自责，昨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并非我们的人不管用，实在是那位季家小姐太过出人意料。”上官伯玉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一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想到昨天那状况，还有那个明明狡猾得要命，却老爱扮无辜的季家小姐，竟不自觉地低笑了起来。

　　“伍叔，我看人手就免了。”‘英雄救美’这老套的戏码看来并不适用与那季家小姐。还没等他这英雄上场呢，戏就落了幕，英雄也换了人。

　　谁知伍卫并未急着起身，依旧固执地低垂着头，向上官伯玉抱拳。

　　“少主，属下斗胆一问。”

　　上官伯玉偏头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辅佐了父亲大人大半辈子，却从不居功自傲的人，这个明明在他面前俯首屈膝，却仍旧不卑不亢的人，他既是自己的属下，也算是自己的半个长辈，自己对他的信任从来都是无庸置疑的。

　　上官伯玉向伍卫抬手，虚扶了一下，问道：“伍叔，何事不明？先起身再说。”

　　伍卫起身，不急不躁地问出心中疑惑。

　　“少主为何要在这季小姐身上费这么多心思？”

　　上官伯玉掀被下榻，一身纯白的丝绸里衣顺着修长结实的身体垂落，长发随意地披散着，那满身的风流气韵仍不减半分，他开口，耐心地解释道：“伍叔，你也算我父亲大人的老部下了，如今我父亲大人刚过逝不久，各城势力已开始蠢蠢欲动，这些我相信你也看得分明。蕲州城首富的雄厚财力对我们来说绝对大有助益，而拉拢这位首富的最快最牢靠的办法，就是联姻。”

　　伍卫取过外袍，站在上官伯玉身后，有些不放心地的说：“少主，属下担心......如今“苏园”内掌权的虽是季染云，可毕竟那所有的产业仍旧挂着‘苏’姓。”

　　上官伯玉张大两手，伍卫上前熟练地为他更衣，他继续向伍卫分析道：“伍叔啊伍叔，你忘记季染云在这蕲州城首富之前，还曾是江湖第一侠客？当年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虽退隐多年，他背后那股潜藏的江湖势力也绝对不容小觑。拉拢了他，对于稳固当前的形式只有益处。”

　　上官伯玉着好衣，伍卫又退回原来所站的位置，低眉敛目地回道：“还是少主思虑得周全。”

　　然而上官伯玉虽看似将一切都算计了一遍，到真遇着了季茹年他才发现，一切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般轻易。

　　“只是伍叔......那季家小姐看来并不好糊弄。”他自认从小也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父亲后宅中的那群妻妾，俯中舞姬，青楼艳妓，甚至是闺阁小姐，他接触过不少，如季茹年那般刁钻又心思难测的，自己还真没见过，只怕她仅有的那丁点真心都全给了青梅峰上的那个人......

　　伍卫细想了一番，又接着问道：“此次季染云托少主来接回季小姐，不就是存了结亲之意吗？”

　　上官伯玉背对着他，嘴角似有牵起了几分嘲讽的幅度。

　　“季染云虽有此意，但关键还得看季茹年的意思，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还因自身与苏家的恩怨被带累，季染云面对她的时候，恐怕是又怜又愧，哪还舍得去强迫半分。”

　　上官伯玉倚窗，向外眺望，见客栈的后院中，一袭浅绿纱裙的少女，鬼鬼祟祟地不知用长袖子包着个什么东西，在院中那棵大榕树下的碎石小径上踱来踱去，脸上的表情很是挣扎犹豫。

　　他摇头轻笑了声，又回首对着伍卫半开玩笑地加了句：“况且那季家小姐像是被人强迫得了半分的主儿吗......”

　　伍卫想起昨日从晕迷中醒来，见到那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心中默然。

　　而窗外那浅绿纱裙的少女，正是难得起了个大早的晓年。

　　她本来打算去找昨天那小子，多打听点有关师父的八卦。可到了那小子的门外后，只看见了一个正在收拾着房间的店小二，那小二回头见来人是晓年，就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她。

　　“小姐，这是昨日你救的那个小乞丐留给你的。”

　　晓年伸手接过，有些反映不过来地询问了句：“他走了？”

　　“走了。”小儿肯定回道，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拍了拍自己的头，钻到屋内那张圆桌下，捉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颜色杂乱的花兔子，他逮住它的耳朵在空中晃了晃，说道：“还有这个也是那小乞丐留下的。”

　　那花兔子惊慌地踢了踢自己的小短腿，圆滚滚的身子在半空中晃得更严重了。晓年赶忙将它抱进怀里，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两下它的肥屁股，又无视那小二惊讶的目光，用脸蛋去蹭了蹭那软忽忽的身子，猥琐的眯起眼睛，叹了句：“可爱啊~~~~”

　　谁曾想，那只完全戳中晓年萌点的兔子，也正是如今她在客栈后院中徘徊不定纠结挣扎的根源。

　　那小子在留给她的那张纸条上写道：兔小花可是本大侠的宠物，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本大侠急着赶回丐帮总部，通知帮中兄弟，注意女魔头......

　　除此之外，又是本大侠......本大侠......罗嗦了满篇，晓年不耐烦地将纸揉成了一团，扔进榕树下的野菊花丛里。

　　她是非常喜欢兔子，喜欢到每次路过花市卖小动物的摊位前，总要将手指伸进笼子里逗玩许久，直到被朋友强行拉走为止。

　　也曾因一时冲动，买过一只黑色的小兔子回家，那时候她每天所盼望的，就是她的小兔子能长胖点再胖点，于是白萝卜，胡萝卜，莴笋叶成了冰箱里最常见的蔬菜，她怕她的小兔子饿着，连懒觉也不敢睡了。老妈还笑骂她，喂养只兔子比喂养自己还上心。

　　直到她的小兔子终于有了在她心目中属于小动物的圆滚滚的标准身材时，它却突如其来的死掉了。她当时以为自己不过只是失去一个好玩的玩具而已，除了些微惋惜，甚至连一滴眼泪都不曾为它掉过，直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见着萝卜和菜叶子，见着与兔子有关的一切一切，她总是会闷闷地想起曾经有个活蹦乱跳的小生命陪伴过她。

　　也许是曾经那个世界太匆忙太浮躁，人的感情也逐渐变得疲惫变得迟钝，连伤心都来得这样后知后觉。

　　亲自投入感情地去养活过一个小生命，怎么还能将它当作一件简单的玩具来对待？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

　　晓年蹲在花丛边，愁苦地皱着一张脸，看着兔小花围着小二好心提供给它的那堆菜叶子吃得正香。

　　她到底要不要把它扔下不管？会不会太不道德？

　　她下意识地又去揉了一把它的肥屁股，兔小花似也并不怕她，竟不躲不闪地任她揉捏。这让她心里的挣扎又激烈了些。

　　“可是我真的不能将你留下......”

　　“既然喜欢为什么不留下呢？”

　　上官伯玉出现在她的身后，看着那旁若无人地干着公然猥亵未成年小兔的某人，好笑地问道。

　　晓年陷在自己的伤感情绪里，未曾注意到上官伯玉的存在，喃喃地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因为喜欢，才更不能留下......明摆着的结局，何必非要去伤心一回才知道痛......”
　　她早就决定，不能陪她到老的宠物，她不养，不能陪她到老的人，她也不要。

　　谁知她话音刚落，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便抚上了她的头顶。接着上官伯玉那懒散地声音就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季小姐若是真的喜欢，养养兔子这样的事，在下可以代劳。反正小姐与在下都住在蕲州城城内，相隔并不远，季小姐有空随时都可以来探望你的小兔子。”反正以后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会很长很长......

　　秋风徐徐而过，空气中浮动起野菊清苦的味道。

　　此时，那浓阴如盖的老榕树下，情绪低落的少女正一下一下顺着兔子背上那颜色杂乱的毛，一身宽袖长袍地锦衣男子带了几分孩子气蹲在她的对面，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正安慰般地轻柔地抚摸着少女的头，画面温馨无比，就连时不时经过后院的三两行人，也不禁将脚步放得轻缓了些，只因不忍打扰．

　　只是无论何时何地，那种永远进入不了状况，喜欢大杀风景的人类都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