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从那日之后，傅姝就迷上了听说书，少年银剑，快意江湖，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故事里有侠客，有美人，有烈酒，有大漠和月亮。
故事里面有落九尘那样痴心不改的少年侠客，也有楚橙那样对待所有女孩都温柔包容的翩翩公子。
傅姝忍不住想，如果落九尘和楚橙真的存在这个世界，那么就应该是说书的那样样子，白衣公子，衣袂蹁跹，对女孩的眼泪没有办法，总是温温柔柔，客客气气的。
这日傅姝回家探亲，她娘依旧长吁短叹，一边拿着针线给儿女补衣服，一边絮絮念叨着，“上次介绍的牛家那个倒是不嫌弃你，结果你倒是没看上，二妞啊，你是想要什么样的郎君啊？”
傅姝捂住耳朵躲避她娘的念叨，腿在床上乱登，直把他娘愁得一筹莫展，见实在说不通，只好头痛地叫她带着弟妹上街去玩，待傅姝蹦跶着离开后，旁边坐着一起做针线的媳妇宽慰她，“二妞还小呢，大了就好了！何况她是陈小姐的丫鬟，还愁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傅大娘却心里直发苦，她就怕傅姝是跟着陈小姐时间长，眼睛刁了，看不起他们这些乡下人，满心只想找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
傅姝尚且不知母亲的担忧，正兴冲冲带着弟妹在街上买糖葫芦，她弟弟傅宝眨巴着跟姐姐如出一辙的眼睛，“姐，你最近去听那个什么大侠了？”
傅姝昂首挺胸，十分自得，“那可不，我跟你说，那说书的讲得可好了！”
弟弟还在缠着姐姐要糖葫芦，要听说书的故事，妹妹却格外早熟，知道母亲发愁的事情，拿着糖葫芦也不吃一口，只是充满担忧地看着傅姝，“姐姐，娘说的没错，那牛大哥确实不错，也有一门手艺，这样的你也相不中，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傅家一共四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傅宝是个男孩，其余都是女孩，大姐早已出嫁，嫁给了一个木匠，傅姝则在姨母的帮助下当了陈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本来只是负责扫地的，偏巧合了陈小姐的眼，就变成了陈小姐的贴身侍女。
三妹是冬天出生的，小小一团，刚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活不了了，没想到小丫头生命力格外顽强，硬是挺到了第二年开春，傅大娘看着瘦巴巴的女孩，叹了一口气，“这孩子跟地里的杂草一样，命硬，就叫小草吧。”
傅小草有一头枯黄的头发，加上吃不好的满脸菜色，实在也不是个好看的姑娘，看着娘每天为二姐发愁，傅小草不知半夜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像二姐那样有工作的尚且找不到婆家，那像她这样连活儿也没有的女孩又该如何自处呢？
傅姝摸摸妹妹的毛脑袋，“诶呀，想这么多干嘛，那姓牛的一家不知有多宝贝那个儿子，我去相看的时候把我里外挑拣了一番，又是她儿子吃饭不喜欢别人发出声，又是嫌弃我挣得少，要我以后把工作辞了，好好伺候她家乖宝，什么丑时起来准备一家的饭，卯时去喂鸡......我呸！陈府的规矩都没有他们牛家大！”
傅小草听姐姐描述，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这牛家，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
傅姝见妹妹精神好些，假意去抢她手上的糖葫芦，“小草，你这糖葫芦都举一路了，累不累啊？不如姐姐帮你啃掉几个吧！”
小姑娘却没有反抗，甚至主动将糖葫芦递到姐姐嘴边，“姐姐你吃，你在陈府也不容易，你多吃点！”
傅姝的一颗心被妹妹捂得分外熨帖，捏了捏妹妹的小爪子，又稀罕地不得了在妹妹的额头上亲了两口，“姐姐不喜欢吃酸的，小草吃，吃完姐姐给你买点好看的小首饰！”
小草捂着嘴巴嘿嘿笑，眼睛亮亮的，旁边的傅宝也有样学样，伸出手往傅姝跟前送，“姐，我的也给你吃！”
看着跟狗啃的差不多的冰糖葫芦，最上面一颗上面甚至有一些可疑的液体，看着傅宝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把冰糖葫芦往自己跟前送，傅姝实在没有那么多姐弟情去说服自己上面没有傅宝的口水和鼻涕，于是伸手谢绝了弟弟的好意。
逛着逛着，就又到了会宾楼跟前，傅家三口统一垫着脚尖伸头往里面瞅，傅姝最高，看得也远，“说书的今天不在。”
“啊？”
“诶！”
姐弟两人一齐叹出声来，傅小草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新奇的不得了。
已经快到大晌午，又是快过年，傅姝掂量着自己口袋里的银钱，忍不住豪气一把，“走，姐请你们吃会宾楼！”
“好耶好耶！”傅宝抱住二姐的大腿，眼睛里有星星不断冒出，“二姐真是家里最好的人！等我长大了，咱们天天吃会宾楼！”
会宾楼的生意最近格外火爆，加上傅姝也是个熟面孔，掌柜的就做主在二楼给她找了个偏僻的小间，达官贵人一般都看不上这处，但是下边的人挤破了脑袋也想来二楼看看。
傅宝昂首挺胸迎着一楼人艳羡的目光将脚下的楼梯踩得嘎吱作响，旁边的傅小草则低头耸肩，活脱脱一副奴才样，看出小妹的不适应，傅姝伸出手拉住了妹妹的小手捏了捏。
感受到姐姐温暖干燥的手掌，傅小草也抬起头往周围望去。
点了一份会宾楼招牌的烤鸭，再加上几分适合小孩口味的蛋羹和樱桃肉，一份特色的祥云糕，傅姝三人就坐在饭桌上等小厮上菜。
傅宝拿过茶杯喝着会宾楼的茶水感慨，“哇！我们家的茶叶都舍不得喝，会宾楼这边竟然都是免费的，难道不会亏本吗？”
傅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支支吾吾“可能老板是个好心人，特别希望没有喝过茶水的人也能免费喝吧！”
旁边的傅小草却冷不丁开口，“才不是呢，这里的饭这么贵，只我们点的那个樱桃肉，就能赚五钱银子！一壶茶水如果用碎茶叶沫子，也值不了几个钱！”
傅姝捏了捏妹妹的脸，“呀！是的呢，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傅小草！”
旁边的傅宝也凑过来夸夸，“三姐确实聪明，我不会的算术题都是她做的！”
见不小心说露馅，傅宝赶紧离开板凳，装模作样在那捂着肚子，“哎呀，肚子有点痛，我要去个茅房！”说完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傅姝则撑着头看向妹妹，“小草，如果你有钱，会用来干什么呢？”
傅小草有些茫然，“买肉和布吧，家里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傅宝的裤子也都短了一截。”
“那你自己呢？”
傅小草有些茫然，似乎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将同样的问题重复好几遍。
“我是说，如果你有钱了，除了给别人花，你自己想拿着钱做什么呢？”
傅小草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脸上不由地挂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姐姐，我想养鸡，养很多很多的小鸡！鸡又能生蛋，蛋又生鸡！这样咱们就有吃不完的鸡和鸡蛋了！”
傅姝解下系在腰间的钱袋，数了三遍，最后十分肉痛的数出二两银子交给妹妹，“都给你了，去买小□□！别都吃了，姐姐还等着你的小鸡给我钱花呢！”
一连看了傅姝好几眼，傅小草才终于明白傅姝的意思，红扑扑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光彩，见妹妹拿了钱，傅姝还是忍不住叮嘱，“别让娘和小弟知道，到时候叫爹给你做一个鸡舍，就说是替我家小姐养的！”
傅爹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家里一向是傅大娘当家，对这些东西向来是不怎么打听，只要傅小草说是替陈宁养的鸡，那更是什么疑问都没有，怕娘不愿意养，傅姝还给小妹出着主意，“到时候你就告诉娘，这是小姐特意交给我的，要是养不好可能会被辞退！”
傅小草噗嗤一笑，但还是只拿了半两银子，抿着嘴将剩下的银子塞回姐姐的荷包里，“姐姐，用不了这么多，你给我我还怕丢，其他你先拿着，要是有需要我再要。”
傅姝没算过养鸡的账，只是估摸着给了个钱，见妹妹发话，还是担心她懂事逞强，不住地发问，“真的吗？真的够了吗？确定吗？”
见小妹面上毫无勉强之色，这才放心地将钱塞进口袋，但还是忧愁，“小妹啊，你最好快点来找我要钱，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银子还能活多久，那些糖炒栗子，云片糕，麦芽糖可不是吃素的啊！”
傅小草噗嗤一笑，跟姐姐保证自己会监督她的，傅姝这才放心。
姐妹几个说了会儿话，眼看菜马上上齐，傅宝却还没回来，傅姝怕他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对着妹妹叮嘱，“你在这坐着，钱我已经付过了，放心吃，我去找找傅宝。”
傅小草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姐姐快去，自己没什么要担心的。
傅姝跟小二打听，“小陈哥，今天你当值啊！你有没有见到一个这么高的男孩刚刚走过去？”
小二见到傅姝满脸带笑，“呀，是你啊，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会宾楼！男孩？长什么样子？”
傅姝在心里搜刮着弟弟的长相，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就脸跟个烧饼差不多，塌鼻子，厚嘴唇，看着跟个猴子差不多！”
小二乐了，哪有当姐姐的嘴这么毒，如此不给弟弟留情面，但是别说，还有点形象，他立刻想到了一个符合描述的小孩，“还真有，估摸着一刻钟之前说是要去茅房，你去那边看看。”
顺着小二哥指的方向走去，傅姝嫌弃地思考着倒霉弟弟可能遇到的情况，该不会是忘记带草纸，或是一不小心跌进了粪坑里？
傅姝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糟糕，想得太情真意切，仿佛都闻见味儿了！
正想着，在拐角就听见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人的背影分外熟悉，再加上声音，是那天那个说书的没跑了，傅姝好奇他在这见谁，有心放慢了脚步。
“小生有礼了，姑娘叫我梁晨就好！”
声音断断续续，傅姝听不清对面人的声音，只能根据对话内容猜出是个女子。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男与女又有什么两样呢？我曾看过一本书，在那里女人也可以读书，也可以参加考试，那里人人平等......”
傅姝被说书的说起的书中世界所震撼，忍不住发起呆来，直到被梁晨的话唤回现实，“姑娘莫哭，是小生的不好，惹姑娘伤心了，姑娘向北走，小生向南瞧，此生就此别过吧。”
说着又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揖，“望姑娘日后，善其身，遇良人，与君欢喜城，暖色度余生，而小生我则应该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快哉快哉！”
傅姝听得莫名其妙，简直要抖掉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终于看见她弟，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拱一拱得，“傅宝！你在干什么！”
傅姝用手拎着傅宝的衣服，把人从地上捡起来，傅宝在空中晃着手脚，“诶呀二姐，我在捉蛐蛐呢，好大一个！”
“抓什么蛐蛐，好好回去吃你的饭吧！”
.......
一顿吃完，三个人都是满意地摊在椅子上，傅姝忍不住舔了舔唇缝里残余的酱汁，伸着懒腰感慨，“真好啊！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旁边的傅宝也不住点头，小孩觉多，但还是忍不住指挥二姐，“姐，记得要袋子把剩下的菜汤带走，明天还能沾着吃呢！”
傅姝点点头，这年头吃顿好的不容易，更别提是有油水的菜，只有像会宾楼这样的酒楼厨子做菜才社的舍得放油和调料。
小妹提着剩菜汤，傅姝背着弟弟，三个人就静静地走在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潮流中，她们也只不过是人潮中的三个小点，并不格外特殊。
也许明天下雪，会有残雪照夜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