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法则》初景晚

2、清川医院

　　大脑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胡乱飞蹿。
　　一道白光亮起，意识渐渐恢复，祈愿睁开沉重的眼皮，白光刺在眼底，他蹙眉闭上眼，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字音：“拿开。”

　　察觉到眼上令人不适的光度消散，祈愿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张白如纸、眼乌青的脸。

　　“祈愿，你听我讲故事，居然睡着了。”那人裂开嘴露出沾满红色液.体的牙齿，“我要惩罚你。”说着便举起手电筒朝祈愿头上招呼。
　　祈愿花了两分钟时间接受自己没死的现实，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差点让脑袋开花，他很不爽。

　　他钳制住那人的手，费力地抬起右腿踹向他的腿根，“滚！”
　　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几步，江佑扶住堆积了灰尘的木质桌沿勉强稳住身形，手电筒摔在地上触动开关滚了两圈，长长的光影像一条笔直的道路撞在墙上。

　　祈愿撑着床坐起身，看清了小阁楼的装置。
　　狭小的四方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张潮湿、发了霉的床和堆了灰的小木桌，灰蒙的天空散发出来的暗影无法冲破阁楼的木板。

　　祈愿低头，苍白的手指因僵硬而颤抖地蜷缩着。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掌按在胸口的位置，指腹摩挲——没有伤口。
　　他没死……
　　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名叫祈愿，孤儿，是名心理医生，面前这个染着一头红色头发的男生，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叫江佑，还在读大学。
　　这是一种很新颖的设定，祈愿有些激动，因为他知道，这具身体不是他的，而是另一个人的。
　　原本的身体自动屏蔽了痛感，那么这具身体会不会不一样？

　　祈愿兴奋的舔舔嘴角，浑身血液不停翻涌，心跳狂速。他看了眼站在木桌旁，面部扭曲的青年，勾唇轻笑：“江佑，你不是要惩罚我吗？”
　　他把衣领往下拽了拽，露出白皙的脖颈，“给你次机会。”

　　江佑呼吸一滞，贪婪的盯着青年脆弱的脖颈，不知从哪掏来一个圆规，尖锐的利器划破皮肤，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祈愿脸上的笑容僵住，脸色越来越差，他感受到了鲜血流淌，却依旧没感受到痛楚。
　　原来这种令人恶心的特权终身绑定了他的灵魂，不管在哪具身体他依旧享受不了痛的感觉。

　　祈愿目光犀利，眼疾手快地夺过江佑手里的圆规，以一种常人不能比的速度割破了他的脖颈。
　　江佑贪婪的目光逐渐变得难以置信：“祈愿，你——”
　　手腕一转，圆规落入口袋，祈愿耸耸肩一脸无所谓：“你的惩罚我不满意，所以我也要惩罚你。”

　　江佑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行，你有理，下次我一定要讨回来。”
　　祈愿哼笑：“不会有下次。”

　　傍晚，祈愿坐上出租车赶往清川人民医院，就在刚才他收到一条消息，是备注李医生发来的 ——
　　‘祈先生，恭喜你，你的爱人于下午18:37分成功醒来，他需要见你。’

　　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他没有爱人。
　　未知的神秘是最刺激的。祈愿问他在哪个医院几号病房，李医生不厌其烦，一一答复。
　　窗外风景稍瞬即逝，很快到了医院。

　　暮色沉沦，夏季的天黑的不是特别早，偶尔有燥热的风吹过。祈愿下车后给李医生发了条消息：
　　——‘我在医院门口，劳驾您出来接我一下，我不认识路。’
　　倒不是他矫情，只是祈愿发现，这家医院好像有点奇怪。
　　层层建筑像是一个巨大的圆，正中央竖着“清川医院”这几个大字，从侧边看还能看到那处透明的，不断往上升的观光电梯，那里还站着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看样子应该是个医生。
　　祈愿眯了眯眼睛，纵使他视力再好也无法看清那人的长相。

　　收回视线，祈愿看了看手机，李医生没有回复，但他能确定对方是看见了。
　　祈愿收起手机在医院铁门前等，一旁是蹭行的人流，青年高挑的影子被拉长。

　　“祈先生。”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祈愿抬眼，看见李医生穿着一件白色大褂，衣领有些褶皱，因为是跑下来的，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栗色头发刮得有些凌乱。

　　祈愿伸出手：“李医生。”
　　李医生伸手短暂的握了一下，“进去再说吧。”
　　“嗯。”

　　到了办公室，李医生递给他一份病例单，祈愿接过看了看，单薄的白纸写着一堆看不懂的乱码。他皱眉道：“什么意思。”
　　李医生坐在黑色皮椅上，闻言把病例单抽走，指尖轻叩，“这是池先生的记忆读取所生成的乱码，老实说，我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听到“池先生”这三个字，祈愿脑海不由浮现一个人影。
　　不对，应该只是巧合。

　　“我利用AP技术读取了很多人的记忆，但没有一个是像池先生这样的生成乱码的，我很疑惑。原本以为是机器的缘故，但我又重新做了次实验，发现机器完好无损，真正损坏的，是池先生。”
　　祈愿不懂他口中的“池先生”生的什么病，又为什么非要读取记忆才能治疗，在这样一个诡谲的世界，到处充满了违和。

　　比如江佑长着一张人模狗样的脸，皮囊下却是丑陋的恶魔，跟他一样。
　　“……祈先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生理反应令他胃部翻涌，甚至作呕。祈愿眨眨眼睛，解开衣领，白皙的脖颈伏着一条狰狞的伤口。
　　“痛的。”他说。

　　李医生皱皱眉，开始犯起职业病：“你的伤口很深，如果不及时包扎会感染，严重的话会导致伤口局部皮肤坏死，会化脓，溃烂……”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祈愿听得不耐烦，直接出口打断他，“行了，我会处理，先说说他吧，关于记忆乱码的事。”

　　李医生成功被他转移话题，“我的推测是，池先生记忆受到一些外界的磁场干扰所生成的乱码，这其中很大的因素可能因为你。”
　　祈愿挑眉：“因为我？”

　　“没错，你之前说，无论如何都要我们提取池先生的记忆。”李医生喝了口茶继续道，“我说过，AP技术活生生抽取人的记忆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稍有不顺就会出现短暂或者永久性失忆，我通过磁场效应窥探他内心最隐避的秘密，却发现他的记忆被人强行篡改。”
　　“不，不能说是篡改，应该说他的记忆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人的大脑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人的记忆，脑力波的相斥已经打乱他原本的记忆，所以才会生成乱码。”

　　祈愿瞳孔一缩。
　　“他醒来或许不记得你，也或许只记得你，他所有记忆都是关于你。”

　　“现在是北京时间20点整。”
　　空旷的病房，蓝色的保险柜上放着上个病人残留下的计时播报器。白色病床上坐着一个人影，听到冰冷的机械女音，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关掉。

　　手背上扎着针，因为动作的牵扯针管开始回血，轻微的痛感麻痹整条胳膊。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祈愿走进来看到坐在病床上的男人愣了一下，“池医生……？”

　　池隐听到声响侧了侧头，手僵在空中，冰冷的目光透露几分茫然。熟悉的面孔令祈愿瞳孔地震，浑身充斥着难以置信。
　　怎么会是他？

　　“你是谁？”池隐干涩的嘴唇动了动。
　　祈愿好半天才回过神：“你不认识我？”
　　池隐眯了眯眼睛，觉得可笑：“我该认识你？”

　　“你当然该认识我。”祈愿往前走了几步，对上池隐那双冰冷的眼睛，不由得回想起池医生对他强制性治疗的手段，简直毫不留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你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所以你当然该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