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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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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难相信
新的一天,天气不错,云朵也不吝啬自己的美貌,搭配着晴朗变幻出千姿百态,透着阳台往外望,是一大片的蓝和白。
秦伊把刚才脑中所想一五一十和冯郴说起,听完那天秦伊与吴总的对话,冯郴面露忧色,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开口。
“秦伊,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爸去找过吴总。”她话里听出了哽咽,秦伊有些慌乱,从桌子这边起身到冯郴身边坐下,“姐姐你别哭啊,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当时太幼稚了,如果我早点和你说清楚,也许事情还有其他转机。”
此时冯郴看着秦伊的脸,渐渐与两年前的模样重合,那时稚气的悲伤与现在的坦然,毫无违和感的共存在一个人身上,她更难过了,脸上切实地滑过两行泪,“真的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这些。”
窗外的太阳应该升高了不少,室内的亮度在增加,可光影却不见了,都藏在窗户和墙体的脚下,凝成结实的一团黑影。秦伊的眼神落在窗台的影子上,影子的形状突然跳动起来,甚至不断向四周拉长,最后变成一道地缝紧贴着墙边,延伸到房间的每个面的交界处。
“这是怎么回事?”秦伊眼睛不敢离开地缝,她拍拍冯郴的手背示意她看向地面,可即使她眼睛都没眨一下,影子还是在她神经无法捕捉到的一瞬间还原了。
冯郴以为秦伊在安慰自己,没有跟上秦伊的眼神,自然也不知道刚才短短的一秒钟之内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在重复秦伊的问题:“怎么了?什么怎么回事?”
秦伊有些不可思议,看着泪眼婆娑的冯郴,她觉得现在不是讨论自己眼花看到虚影的气氛,顺势继续拍了拍冯郴的手,“没什么,我在懊恼我们发生这样的误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句提问是秦伊顺势而为的疑惑,本不打算真就探究出个所以然,可冯郴听了心下一惊,竟然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仔细思索起事情的前因后果。父亲为自己的前途所作的打算和筹谋她不是不清楚,集团给公司名为投资实则贿赂的数目她料也不会平庸。但是自己和秦伊的恋情,尽管不受父亲的看好,但是每次见面时也从未刻意刁难拆散,冯郴一时间不知道信息差在哪,只觉得一定是某个环节自己理所应当了。
是冯超义远比自己想的要阴险,还是公司在其中搞两面三刀的小动作?又或者是他们......那边?
随着思绪越飘越远,冯郴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耳边好像浪潮般的回响,将她再一次拽到那座冰冷的宫殿里。
冯郴很讨厌冯家,物理意义上的冯家。
白色的拱形大门支撑起前厅,跨过一道门槛,就正式进入冯家的客厅,一楼主要就是一盏灯,掉在穹顶的中心处,由无数个钻石型透明物连缀后垂顺向下,形成许多串长短不一的流苏,流苏的顶端被固定在磁悬浮金属环上,与顶上的灯相隔两指宽,远看像是有人刻意将灯与灯罩分离开,画面带着些科技感冲击后的诡异。
尽管每个来到这个大厅的客人都会感叹一遍装潢之华丽、应用之高级,但冯郴打小就没喜欢过这座里里外外都漆着白墙的高楼。那时冯郴还小,刚学步,门槛快有她半个身子高,尽管对成年人而言就是把脚抬高一点的事儿,于一两岁孩童而言无异于路障。可冯超义不准任何人扶她,也不看她,就将她扔在门外,随便十二月的风怎么刮,坚持让冯郴自己学会爬进门。
心疼的保姆陈姨实在看不下去,想趁冯超义去书房时偷偷抱冯郴一把,没曾想门口的监视器忽然亮起,本该对访客使用的话筒里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她自己没本事,就不要进我冯家的门。”
陈姨吓坏了,脸霎时间变了色,悻悻地把双手擦在围裙上缓解自己刚才想做的动作,脚下移到了客厅的备餐室。
按理说冯郴那时还没记事,可也许是稍长后也需要无数次迈过那道门槛,她类似的经历一直到幼儿园大班才结束,因此她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后来她开始学习很多早教课,话都没说清就开始和一堆外教上课,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也就算了,冯超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位神父,特地教她拉丁语。为了营造多语言的成长环境,冯郴甚至有一段时间被送去北城的移民新城里的幼儿园托管,3-5岁这两年几乎没有回过家,只被一位说英语的法国女教师看护着,看着放假时其他孩子都被爸妈接走,稚气的冯郴问老师——
“Miss, am i an orphan here?”在冯郴眼里,幼儿园是一家福利院,而自己是被送到这的孤儿,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早上绘本课老师带着她们阅读了《简·爱》的故事,当其他小孩都在心疼小简爱的时候,只有冯郴默不作声,在课桌上用铅笔划了一道又一道。
老师也错愕,连忙否认道:“Of course no, we Fancia is a cutie in the world. Your parents are just too busy to pick you home.”
“是啊,像冯郴这么乖这么漂亮的小孩,怎么会有父母因为太忙而忘记接走呢,要是我的话,肯定巴不得天天抱着她陪着她。”16岁时冯郴与秦伊一同练习后课间休息,无意讲起儿时的事,明明才认识不久,冯郴却鬼迷心窍地发了句牢骚,没想到秦伊听完后竟然定定地看着自己,说出了刚才那句话。
那时秦伊的眼神,就和现在的一样,冯郴回过神,见秦伊脸撑着手肘在桌上歪着头看自己,跑远的思绪被拉回大半,暗骂自己一句没头脑后,两手拍了拍自己发昏的脑袋,起身准备离开。
“总之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吴总和你说的话我知道了,我爸那边我也会去求证,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还不适合继续呆在一起。”冯郴没有在意自己昨晚的衣物,抄起手机便往门边走去,手握上门把的一瞬间她停住,回头补充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先走了。”秦伊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随后门关上发出一声响。
小冯郴很偶尔会因为其他教育问题回宁城一趟。每次到冯家,司机只会送到庄园的外面,从来不下地库按电梯送冯郴上去,而是让丁点儿大的冯郴自己步行两公里的山路回家。
冯超义内心极度维中,他骨子里仁义道德那一套的优劣已经深入每寸骨髓,可传统被冲击后的现状又迫使他相信“师夷长技以制夷”的解决之法,对待自己尚且如此,遑论对自己新生的女儿。
结婚后他买下一座庄园,因着爱好高尔夫交际,大多数地面都是修葺整齐的绿草地,几乎没有路,任凭山势和缓崎岖。冯郴从小觉得他爸有病,花几个亿让自己住在郊区,而自己从来没用过家里的电梯,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到门口,小时候是爬过去,大一些是扶着门框半爬,进了小学高段才能尽全力一迈而入。
“我们家就是门槛高,进不来的就别勉强自己,趁早下山。”无数个日夜里,冯郴坚信自己一定是母亲与另外一个男人的私生女,不然他不可能这么讨厌自己,冷嘲热讽的同时还不屑一顾。
可冯超义又没有真正意义上苛待过她,上小学后他每周末领着冯郴飞世界逛展览,春假秋假同着白梓棠一家踏春秋游,物质条件上是不可能短缺,时间陪伴也一样不少。于是冯郴又在怀疑,他爸可能生不出第二个,只能将全部未来寄托在自己身上,所以难免有些疯魔。
小学时冯郴学声乐,老师布置她们一个自学作业,找找网络上流行音乐的演奏风格和唱腔。她随便划开手机搜了一下,最顶上的视频点击播放,没想到短短几秒钟,她就爱上了视频里仙裙飘飘的主唱Natasha,抒情歌听到一半伴奏一转成了朋克摇滚,主唱手上一用力,白色长裙连带着被撕扯下一大截,露出一件黑色皮短裙,重鼓点敲下时电吉他扫过的几个和弦,全都在冯郴的脑海里炸开,伴随着主唱舞蹈动作的结束才落下尘埃。
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坐在书桌前的背脊挺直,痴痴地看了那个舞台好多遍,最后一遍看完,竟然脸上多出两道泪痕。
当晚冯郴就和冯超义坦白自己要当歌手,那时她没分清歌手、偶像的区别,只觉得在舞台上开了口的都叫歌手。晚饭还没开动,冯超义很认真地又询问了一遍冯郴的意思,见冯郴坚定地答了三遍,他沉吟许久后开口:“进娱乐圈也好,我只有一句忠告,你要是没本事,不要进冯家的门。”
冯郴没有在意话里的不信任和警告,第二天兴致勃勃与白梓棠赴了阿黛尔演唱会现场,更坚定自己对舞台的向往和热爱了。没多久就收拾东西到了嘉瑞,满怀期待地开启了自己的练习生涯。
可如果她知道,面上假装赞同自己梦想的父亲,背地里却是搞小动作破坏自己感情的小人,她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开着保时捷,从山下庄园一路将他心爱的草坪碾到家门口,再一脚用力地踢上车门,愤怒地推开合紧的白橡木大门。
客厅里空无一人,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陈姨”却没有回应,胸腔里晃荡的怒气泄了三分,耳朵传来窸窣的声响,她循声从楼梯上到了二楼,看见走廊上一堆穿着白大褂的人进进出出,一架生命维持机摆在走廊上,旁边还放着几袋血包。冯郴没法淡定,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只短短的一个眼神,视线就落在了正中央的大床上躺着带氧气面罩的冯超义,门边的陈姨见冯郴出现有些惊讶,床边围着的医护人员却无暇抬头问候,“这是怎么回事?我爸怎么了?”
全场无一人回答的沉默让冯郴有些抓狂,她只好把眼神投向陈姨:“陈姨,我爸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在家里动手术?”
床榻上冯超义的脸煞白,被临时架起的手术灯照得更白了,主治医生没有分心,沉稳地将一道刺眼的伤口全部缝合。
“为什么不去医院?这里的有菌环境不适合手术,你们究竟在干嘛?”冯郴的脑子里跑过所有信息,她很想歇斯底里地把医生的领子揪起来质问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却在陈姨惊慌失措的表情上看到了不明所以。
陈姨声音有些颤抖:“冯总上午去桂城开了个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司机眼疾手快转了方向盘,虽然避开了落石但是冲下护栏,车身翻了好几圈。跟着的保镖车开得慢幸运躲过了,联系救援人员时老冯总的人先到了,吩咐人直接把冯总送回家里手术。”
毕竟是在冯家待了二十年,尽管情况紧急,陈姨也不忙不乱地交代了事情经过,看现场情况,陈姨应该已经接到命令怎么处置善后了。
“爷爷的人?”冯郴仰头用下巴指向房间里的医护,陈姨点点头,没再多说,只最后说了一句:“小姐,要不要和夫人汇报一下这件事?”她一个佣人无权决定,但是按照紧急情况的处理流程,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嘴问这么一句。
“你看好这边,其他的我来处理。”冯郴正色不少,强压下心里的杂念,迈步向顶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