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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半宿运息调治,终闻生息渐稳,突起的喷涌之声沉闷的响于静室之内,既而,腥气四溢,带着刺鼻的腐臭。
      珠玑睁眼,落入眼帘的便是那自体内强逼而出的暗红粘液。如此的丑陋,在心上人面前毫无遮掩地呈现,先一刻还尤自苍白的面色禁不住一阵烧灼的红晕。
      尚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沉寂,却闻御邪遂然起身,落膝下榻。
      被厌弃了……
      珠玑敏感地认知,立时慌乱地一手紧拉住正待离去之人的袖笼。“御邪……”一语轻唤,目光切切。
      御邪回首,便是迎来了这惊惶的眼神。不多问,也立时知晓她所为何事,不由兀自一笑,返身按下她纤瘦的肩胛,半强迫地逼她躺下。
      “你休息片刻,我找点水来。”简单直白的陈述,叫人看不出心绪。
      珠玑依言躺好,看他一手粗鲁地拉扯开脏污的薄被,弃之一角,而后卸除罩衫,扬手覆于自己身上。包裹的一瞬,那叫人贪恋的气息竟似驱散了满室的森腥之气,暖意渐浓。
      无以言语,只欣然看他离去的背影,昨夜纷乱的毒障及一宿不眠的心神损耗,如今看来竟是未有丝毫侵害,眼前的身躯依旧如思慕中的挺拔而强健。
      这一望不觉有些痴,直至他蓦然停驻窗前,方才惊觉那个叫人烦扰的存在竟也一刻未离。看那飘摇身姿悠然旋身,两人就那般相视而立,一种让人心狂颤不已的极度相融感便自悄然弥漫,铺天盖地席卷而至,漫天倾覆这倒卧床榻无以为力的躯体,止不住了震颤。
      张口,却无语。唤不回了咫尺相距之人回目一看。
      但闻沉隐音色缓缓震响,却是对着那静立窗畔之人。“想指望你代为照看,怕是不能?”
      这姿态,说是恳求,不如威逼来的确切,如此强横的态度倒也暗合着曾经那人的脾性。
      一语轻慢,倒是换来受迫之人淡然一笑,未有退避地直视这深邃的眼目,轻言回应,“未尝不可。”
      似对这答复有所料及,御邪未再多言,默然地盯视后旋即转身步出门扉。
      眼见着这身影疾速地远离,消隐的一刻像是突地惊醒了神思,珠玑不顾体内激痛地惊呼,“御邪,别走……”
      嘶哑的余音震响在空荡的院落,远隔着无力追溯的距离,声声零落。末了,那寄予相思的身影终是未曾复返,这一去,便自带离了神魂,垂落的眼眸追不回低落的心绪,空余一室静谧。
      半晌的愣神,恍然惊觉,眼角一抹耀目的红艳尚自飘摇。
      惊诧于这空灵的存在感,若不见那飘动的衣袂,当真以为他就此消融入了时空,就连生息也似微不可闻。
      这等妖邪……
      恍惚忆起,御邪方才所为,不是将伤重的自己交于他手吗?思绪的起落间,珠玑的背脊已是冷汗涔涔。
      转目看去,清丽侧颜惊艳入眼,未见回首,却有轻起之言浮过耳畔。
      “既以一世换一时,又何需惧怕?”语落,回眸,悠然注视卧榻的残躯。
      被这一语撩发万千惊悸,珠玑只觉噬骨的阴寒汹涌来袭。方才所念不过暗自思虑,却怎似逃不过他的眼目?慌乱中避开了直视而来的眼,兀自逞强地回应。
      “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何来惧怕?你想怎样?”出口之言锋芒尽现,却是掩不去语尾的轻颤,珠玑眼目尤自飘乎不定。
      既以一世换得了一时,便是要下杀手了吗?而眼下如此直接的揭穿他,又会怎样?震怒?亦或气急败坏地诛杀?
      心念急转间,珠玑悄然摸索着不曾离身的兵刃,暗自防备他杀意突显时拼死一搏。不料,这□□的心绪却被蓦然而起的轻笑轻轻巧巧地击溃,满室动荡纷落于无形。
      “他既将你委以照看,我能怎样?”轻言回应,不愠不火。那似有若无的笑意轻漾过唇畔,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神识似要沦陷,珠玑慌忙移开了眼,唤回复又清明的神思,急急追溯那未及消隐的飘渺音尾。
      能怎样?哼!
      “照此看来,若非他的托付,你怕是已然动手了?”怒火被那无关痛痒的姿态撩发,珠玑挑眉,言词尖锐。
      “你如今生死一线,又何需动手?”笑语似闲谈,却一再的刺痛着闻者的心扉。看那强压的怒火,这煽风点火之人兀自一派云淡风清。
      珠玑强自镇定,却止不住心底的震颤。知他所言不差,那噬体毒障早已深入骨髓,又岂是轻易便能驱尽的?一宿强自调养,能拖延住的,不过是苟延残喘的性命罢了。可恨这妖邪蛊惑人心,可恨自已竟轻易落败。
      “呵……”急怒唤来噬骨之痛,珠玑反倒冷然一笑,“除去我不过时间问题,确是无需动手。如此一来不失御邪信任,便可有恃无恐的跟在他身边了吧?呵呵,只可惜你找错了人,他不过区区门众,于寂地城而言,有无皆可。”
      “事到如今,还想让我放过他?”对这话语间的指责不与辩解,却是一语道明了那潜藏的意图。轻言似利刃,划破濒死的妄想,却依旧锋芒不减,直指人心。似有意,若无意,“可惜你始终看不透,又或者,不愿承认。不是我不放过他,而是你的心上人,不愿放过我。”
      “你胡说八道!”再难压抑地怒吼,被轻易看穿的狼狈,还有那不愿面对的难堪换来凶猛地暴发,珠玑怒目以对。
      “是否胡言你不比我清楚?”怒瞪之下,那人却只是淡然地挑眉,依旧是波澜不惊。“你们深夜到此,不就为了寻我?”
      “你!”难以辩驳,看来,他对一切竟都了若指掌。
      积压的怒火烤炽着濒临崩塌的防线,恨意,即便无止境地蔓延。血色从紧握兵刃的纤指上潮落般地褪失,泛涌出一阵难奈地震颤。珠玑咬牙,强压下了体内狂肆翻搅的痛,阴狠地开口,“你早知他会到此,这一切,不过是你诱他入局的戏?”
      “躲他,拒他,又岂会诱他?这不过让你看清,我与他之间无人得以涉足的距离。”以淡漠的姿态应对那狂猛地暴发,平淡言词却不减其锐,字字见血。末了,挑眉轻笑,似要将这末路之徒至之死地,“他于你无益,该放,还是放了吧。”
      “惺惺作态!你这妖孽,看我不杀了你!”
      终是再难抵受这句句锥心的攻势,忿恨狂舔心智,珠玑不顾毒障缠身,奋然而起,手中利刃直指兀自静立窗畔之人,寒意乍现,幽芒暴涨!誓要诛之而后快的嗜杀之心狂卷心际,使之忘却了权衡对手的战力,及体内残存的余力。一个起落,竟是全身脱力,于寒芒高涨的瞬息,清晰地感受到盘搅四肢百骸的毒障浸溶着炽烈的血气骤然□□住了心脉。森腥之气翻涌而上,似要生生抽离了所有的生息,止不住肢体地失坠,颓然跌落的刹那,残余的生命凝滞成暗红的色泽喷薄而出,点滴飘零。末了,一抹殷红在苍白的唇角滑落出惊艳的色泽,回归了生命本来的面目。
      一场纷乱转眼落幕,躯体落地的声响竟比想像中还要轻微,似一叶落英凋零。珠玑轻喘,冷硬触感在身下铺展。
      抬眼,那卓卓身姿悠然静立,竟是不曾移动分毫。
      又一场败局……
      不甘。
      珠玑咬牙,猛然扬手,三尺寒芒直袭身前毫无躲闪之意的身影!
      “珠玑!”正当此时,突有呼喝凝滞住了行凶的锋芒。转目,正是那情之所牵的男子大步行入。
      御邪……
      这俊挺的身姿甫一入眼,便似要激起眼底浸润的波纹,正欲轻唤那深刻心底的名,却见他黑沉的眼目隐现着叫人心冷的寒芒。刹那惊愣,心若寒霜。张口也是无语,看他步步行来。
      漫天死寂弥散,唯有一语轻扬其间,引来近逼之人转目。
      “她杀不了我。”
      这一语提点,不知是要化解一室惊悸,还是有意刺伤杀戮者心气。珠玑回神,便要狠狠地再行诛杀之举。不曾料想,肢体的力道似被方才喷涌而出的血腥抽离殆尽,意欲行凶的幽芒凝滞于半空,渐渐止不住了狂肆地震颤。一息倾尽,断难僵持,终至被席卷而来的虚脱感卸去了所有强逞的凶悍。再也握不住了伏魔的利刃,三尺寒光应声落地。
      轻脆声响过后,珠玑抬首,凝望向身畔驻足静观的男子,言词不掩虚弱,却是目光切切。
      “御邪……杀了他!”
      闻言回目,那抹尤自垂落唇角的殷红赫然入眼,御邪眯细眼地盯视。这等色泽,已不若先前毒障噬体时的暗沉败坏,似倾尽了腥腐残余,复又鲜亮。
      御邪不语,俯身探看,任珠玑不解地注视,径自屈指拿住了她腕上微起的脉动。
      不知这一举动用意何在,只是虚浮之感尚自侵蚀,却也叫人无力开口探询,只能任由他拿着脉,满心的焦虑尽在紧拧的秀眉间显露无遗。
      须臾。五指齐收,不待手中人回神,便自抱过她脱力的身躯重返床榻。
      “……”珠玑落榻,正当言语,御邪却已抽身而出,转目望向了窗畔。
      这一番拿捏,用意自是瞒不过窗畔之人的眼目,他毫不躲闪地迎向那逼视而来的深沉眼目,淡然开口,“她尚有余毒未清,不回寂地城,仍免不了一死。”
      这话什么意思?
      甫一听来,珠玑茫然不解,却闻御邪冷傲以应。
      “你做了什么?”
      “她不甘殒殁,强执至此,恰巧遂愿而已。”
      “恰巧?”哼……
      御邪冷然一笑。忆起昨夜凶险一幕,他竟分毫不受毒障所侵,能解此毒也不足为奇,谈何恰巧?
      “何必猜测,问她便可。”点滴心念逃不过眼目,含笑示意询问卧榻之人,自见分晓。
      听闻论及自己,喘息渐消的珠玑精神稍有回复,立时翻身而起,一手紧拉住了御邪衣袖,终是引来身前之人的回目。
      “御邪,杀了他!”半晌积蓄的体力,蓦然开口,却依旧是不变的言词。“他是魔非人,别被他迷惑了。快杀了他!”
      “他既是魔物,又为何解你毒障?”御邪凝眉,不行诛魔之事,反倒追问。
      “解我毒障?哼!他不过袖手待我毒发身亡,如此,既可除去阻碍,又不失信于你,从而以你为媒,为祸寂地城!如此妖邪,又岂会解我毒障?”珠玑冷笑,指证之辞掷地有声,全然不若先前的萎靡姿态。
      “你体内毒障已除。”不作言语间的争论,御邪直言坦承其事。
      简短一言扼止了行将出口的争辨之词,珠玑赫然愣怔,这才惊觉,先前盘搅四肢百骸的噬体之痛于那狂猛地暴发之后竟如潮汐般褪失无踪,空留遍体虚散之气。
      怎么会……
      这妖孽方才举动分明是恶毒地中伤,又岂会消去了毒障?难不成他故意激怒,便是要换来如此结果?
      珠玑蓦然抬眼,凝眉怒视另一端的存在,心下揣揣难安。这又是什么毒计?
      却见那人笑意轻浅,淡然启口,滴水不漏地隐去了本就难测的心绪。“余毒未清,还是回去吧。”
      这劝告之言也不知是说与谁人听,却是让人疑虑重重,珠玑断然喝止,“住口!你这魔障!”既而不忘先前事,转首身畔男子,“御邪……”
      “不速回寂地城,活不过一日。你们大可同来同往,我断不纠缠。”突来言词一语截阻尚自激荡的话音,插言之人依旧不改淡漠姿态。
      御邪转目。
      “一日光景,行不过数里,免不了半途亡殁。”
      “毒性未清,对时之内,雾障尚不能侵身,御空当不至延误。”旋即,目色清明,隐约含笑,“你同往无碍,这毒障,伤不了你。”
      御邪闻言,眼中暗芒悄然流转。伤不了我,这便是要我同往了?如此缜密心思激起冰冷一笑。
      “你以为,同往护送,我便会轻易放你离开?”
      “想来不会。不过,我若不去寂地城,你要作何选择?走,或者留?”
      轻语抛出毫无退还余地的抉择,两人默然相视,引来旁畔女子一阵心窒的慌乱。走,或者留?这分明是让御邪在自己与他之间做一个选择!心脉倏地失了节制,行将跳脱出躯体,往日种种齐上心间,交织成一片没顶的惶恐,失却了直面答案的勇气,珠玑失态地惊呼。
      “不,御邪,你我同行,大可押他回寂地城,君王自有决断!”仓惶言词间,不觉已是退避失守,放手先前当场诛杀地坚持。
      言及那人,挑眉轻笑,深望进御邪眼目的视线却不曾有半分游离,“如何决断?亲魔之嫌,依例囚困封魔之井?”
      封魔之井,那诛殁邪祟的绝杀之阵。纵使不去细究他隐约显露的身份,单就这亲魔之嫌,也足以让他沦为绞杀的对象。
      御邪凝目,那落入眼中的轻笑毫无惧意,莫明撩发着深藏心底的肆虐之意。于他,总是强忍不住逞凶的欲望,却又独独不愿将他交与他人之手。
      这心绪分明,御邪断然开口,“珠玑,你先行回去,这里我会处理。”
      “御邪!”终究未能阻住这一语决断,珠玑近乎凄惶地惨嚎。
      “别误了时辰。”
      冰冷回应冻结了未尽之词,纵在身畔,那未曾回转的背影却坚毅得让人难以触及。一如始终的错觉,那两个相视而立的身影契合得形如一体,断难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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