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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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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白山也走了后,白屿清洗了碗筷,便将那盘没人吃的炒鸡蛋端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不大,炕也老旧隙出了好几条裂缝,衣柜连门都没有,但屋子却收拾的很干净。
回到屋里用衣裳将窗户遮起来后,白屿才翻出衣柜下面的泥炉和一个小陶锅,平日里他会捡些细碎的小木炭或是柴火囤起来。
用细木条引燃木炭后,白屿就蹲在桌子下,将那个小陶锅放在泥炉上,那盘炒鸡蛋倒进锅里后另加了两碗水进去,此外,他还切了点儿自己攒的豆皮丝儿进去,刚刚从灶房的瓦罐子里用筷子夹的一小块儿猪油也添进去。
水渐渐煮沸后果滚了起来,鸡蛋飘在汤面上,随着小火烹煮,汤变成了奶白色,香味也飘进了白屿的鼻子里。
一碗豆皮丝鸡蛋汤煮好了,被炒咸的鸡蛋现下做成汤,咸味刚刚好。
白屿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在碗沿边吹了吹热气,便小口啜了起来,热汤一下肚,肚子里可算是有了油荤,他满足的喟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他经常躲在屋子里,深更半夜的给自己加小灶,那他怕早已饿的瘦骨嶙峋。
家里本就不宽裕,油荤更是少,李秀燕把持着家里的鸡蛋篓子不让他吃上一嘴,就连白米白面也是舍不得让他吃上一口,白屿只好自己想办法找些吃的,他又不是傻子,总不能饿了自己的肚子。
有时候是趁李秀燕不在家,去鸡舍里巡一圈,若是鸡蛋有四五个,那他便先捡一个鸡蛋自个儿吃,若是鸡蛋少,那他也不放过,薅些鸡毛存着,攒多了就偷偷到走村贩子那里去换些铜板。
就连每日做饭的时候,他也要抓上一小把的米藏在袖子里,日积月累总是能存上一两斗,够他自己改善伙食的。
但这些都是存不了多少银钱的,他最主要还是去给人跑腿。
菜园子的菜,地里的土货,这些都要白屿去镇上售卖,货钱李秀燕问的很紧,他是捞不到一两个子的,但三天两头往镇上跑,卖货的时间谁都不知道需要耗费多久,李秀燕也不催他回来,他便趁机去街头巷尾打听哪里需要跑腿的活计。
给酒楼做切菜洗菜的小厮,给巷子里的老妇人采买.......
总之这么一年年跑下来,他还是攒了些银钱的。
将那一小锅的汤喝尽后,白屿肚子圆圆,浑身舒坦,他趴在窗户边仔细听了会儿动静,确定李秀燕一家都睡着后。
他这才蹑手蹑脚的在炕边摩挲了下,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响的取出其中的一块儿土砖,里面就藏着他攒的银钱。
借着窗外的月光,白屿盘腿坐在炕上数起了铜板,这都是他一文文攒的,怕铜板多了不好藏,他还特地去换成了碎银,只余了几十枚铜板出来。
二两六十文。
不多,但足够他这一路的路费和吃食,够他花销好长一段时间了。
手里握着实实在在的银钱,白屿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白屿在院子里洒扫时都忍不住哼着小调,冉哥儿在屋檐下含着醋水漱口,听见了白屿若有若无的小调声,他吐出一口醋水。
问道:“小叔,你今儿怎这般高兴?”
白屿边用竹扫帚清扫着院里的落叶,边回道:“天儿好,今日能出点暖和的太阳呢。”
冉哥儿哦了声,又问:“今早吃什么?”
白屿:“粥,配腌黄瓜。”
冉哥儿拉着脸道:“说的是粥,碗里没几粒米的,一点不顶饱。”
白屿笑了下:“还有昨晚剩的半筐子耙红薯,这总顶饱吧。”
冉哥儿彻底不想吃了,他想吃煮鸡蛋,但李秀燕最近老是念叨家里的鸡下蛋少了,蛋得存着去换盐换铜板,不许他再吃。
况且前些日他才吃了两个,今早怕是不会同意他吃了。
“小叔,那能擀碗面条吃么?”
白屿瞥了他一眼,“家里白面不多了,你得去问问你阿娘。”
李秀燕梳着头发从屋里出来,听到了白屿跟冉哥儿的对话,嚎着嗓门儿道:“擀什么面条,富户家里都不带这么吃的,早上又没什么活计随便吃点,能垫了肚子就行。”
尖锐的声音在清晨尤为刺耳,院里啄食的鸡都被吓得翅膀扑棱了几下。
冉哥儿灰溜溜的躲回屋里去了。
李秀燕今天要和白海一块儿去镇上,他们要到王家去商量纳白屿做小的事儿。
心里念着王家的聘礼,她心里痒的很,吃饭的时候,急急的喝了两碗清汤寡水的粥,就和白海出门了。
冉哥儿和村里的另两个小哥儿约好了要去山上摘野果子聊闲话儿,吃了个煮红薯后也出门去了。
白屿看着白山从后院挑了箩筐打算去地里,连忙起身问道:“大哥,我待会儿要去趟村长家,跟他通通口风,免得回头阿嫂问起,说漏了嘴。”
白山拿不定主意的看了看白屿,稳了稳肩上的扁担,“行,屿哥儿想的周到。”
白屿又说:“光这样还不行的,大哥,跨了州县,路上过城关驿口都得要户籍文书。”
白山啊了声,他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这般麻烦,皱着眉道:“户籍文书都在你嫂嫂那儿,我也不知放在哪儿,这要是找你嫂嫂取,她怕是就知道了。”
白屿笑了笑:“大哥莫慌,我去镇上的时候打听过了,说是家里的主户拿着田地的鱼符,去村长家写份证书拓了手印,交到衙门去给上十文钱,就能取到衙门开的新户籍了。”
白山松了口气:“那这便好办了,鱼符是放在我的柜子里,我这就给你拿鱼符去,再同你去村长家按手印就是。”
白屿高兴道:“那就快快去办了吧,横竖我也能早点启程。”
李秀燕不在家,没人催他下地干活,白山便放了扁担箩筐,同白屿一块儿去村西头的村长家里。
水良村坐落在山脚下,平坦的土地不多,好些人家都是种的山坡地,村子共四五十户,跟旁的村比起来,人口少了些。
白屿和白山两人没有走村路,而是沿着人少的田道往村长家去,路上遇见了出工的同村熟人赵家老三,他扛着锄头打招呼。
“白大,屿哥儿,你们哪儿去?”
白山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下,他是个不会编话的人,“就...去趟村长家。”
“去村长家干甚?”赵老三问。
白屿怕白山说漏了嘴,替他回道:“赵三哥,我们去村长家问问镇上招工的事儿,想给我寻个跑腿的短差事,家里实在是有些紧巴,想赚点银钱贴补贴补。”
赵老三知道白屿在家的日子不好过,忙里忙外就不说了,现下又要出去跑腿干差,谁家小哥儿这般劳累的,但这终归是别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一句。
只能咂了咂嘴,笑道:“屿哥儿懂事,替白大你分担了不少,那你们就赶紧去吧,我就不拉着你们扯闲话了,赶着去地里锄草呢。”
“哎哎哎,你忙。”白大点头。
赵老三走后,白屿赶紧拉着白山往村长家走,免得再遇上人。
到村长家的时候,村长正在院子里煮茶水喝,村长娘子坐在边上锥鞋垫子。
大门儿没关,白屿没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板。
村长听见声后,端着茶水抬起头来,就看见门口的白屿和白山。
“白家两小子,怎来我这了?”
白屿站在门口笑了笑,“周叔,我和大哥来找你替我写个证书的。”
村长招了招手:“进来说。”
“哎。”白屿这才和白山一块儿进了院子。
村长家的屋子是青砖房,连着堂屋灶房这些,统共有六七间房,院坝也宽敞,就算开了一块菜园子出来,也还留有大半的石板院坝地能用来晾晒干货粮食呢,就连院墙也是用石砖砌成的,他家算是水良村的头等富户。
坐在边上的村长娘子手上戴着一个小拇指粗细的银镯,全村妇人夫郎看了谁不眼馋,李秀燕每次见了村长娘子,眼睛都落在人的银镯子上。
“屿哥儿,白大,来喝些茶水。”村长娘子是个性子和善的,连忙招呼二人喝水。
白屿接过茶碗,对她笑道:“谢谢婶婶。”
在这个村子里他是最喜欢这位婶婶的,说话客气温婉,脾气又好,不常与人嚼舌根扯话的,她父亲是秀才,外祖父更是考上了举人,说句世代读书人家也不为过。
小时候他成天饿着,实在饿的心慌的时候,就来村长家的院墙边守着,这位婶婶就会领着他进屋去吃上个馒头或是给他炒上一碗猪油拌饭,搁上两勺醇香的酱油,真是香的他迷糊。
茶水入口,微甜中带点辛辣,白屿喝出了姜的味道,问:“姜茶?”
村长娘子回道:“里面放了些姜片和红枣,天冷了,气候干燥,喝这些能补肺润气。”
白山在旁边才不管什么茶,端起来一口喝尽了,把茶碗还了回来。
村长问:“写什么证书?你家置田还是买牲畜了?”平朝的田地和牛马驴等牲畜都需要找当地村长登记开文书。
白山摇头:“周叔,烦请你给屿哥儿写个户籍文书。”
村长听了话儿,抬头看了白屿一眼,又问回白山:“好端端的写户籍做什么,屿哥儿的户籍文书弄失了?”
白屿回道:“是我要去南川洲一趟,过城门驿口需要户籍文书做凭证,我之前的户籍文书都放在我阿嫂那儿,她怕是不愿给的。”
村长是知道白家那个李秀燕为人的,她苛待屿哥儿这事,他和村里其他老辈去过白家好几趟,这妇人嘴上说的是,定会善待幼弟,转头便不认账了。
后面他们再去,这泼妇就乱扯着头发手里拽着麻绳,哭天抹泪的说冤枉了她,良田村的老辈们带头来欺负她这个外来妇,她没发活了,要吊死在村口。
闹了好几回,他们也是没法子再管,只能看着屿哥儿在白家艰难求生,幸而他还是爱来找自家娘子说说话讨讨绣活的,他便叮嘱自家娘子每次给屿哥儿留点好吃食,也算作他这个村长为所不多的照顾了。
“屿哥儿去南川洲做什么?那地方离咱们这儿还是有些距离的,怕是一来一回得花上十天半个月。”
白屿道:“我阿娘在世上还有门亲戚,是她的外表姐,阿娘给我托了梦想让我替她去寻寻亲,她在地下方可安心。”
村长看了他一会儿,才摸着胡子点了点头,“虽说这门亲戚远了些,但总归还是个有血缘的人,去寻寻也好,也多门出路。”说完,他看了眼旁边的白山,对他的语气不似刚刚对白屿那般温和慈爱。
“白大,鱼符带来了么?”
白山赶紧掏出家里田地的鱼符递了过去,村长摸着手里铁铸的鱼符,忍不住又训斥道:“你阿爹阿娘去世十几载,你家却还是他们走之前的光景,田地未多置一亩,新屋没起一间,当真是不如你先辈一代,不知道是你勤劳不够,还是内妇教养有失,持家不够,教子无方。”
白山自然是听懂了村长训斥的话,臊的面红耳赤,压着声音回:“周叔说的是,回去以后我们就改,早日把家底往上挣一挣。”
村长轻哼了声,才不信他搪塞的说辞:“我看你在家是说不过那李妇的,这般年纪的汉子了,得长些骨气出来才是,全村就数你耳根子软,背地里笑话你的可不少。”
白山低着头没有回话了,白屿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心里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