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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呼海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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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皇亲下臣皆苦殷氏已久,弘德二年,兴祖三子赵王琚与丞相董侃同谋,于赵国起兵,欲振霍家之天下。
霍氏杀诸殷,男女无少长皆斩之。
赵王琚欲称帝,然其后乃殷氏族女,琚不忍诛妻,群臣有异,琚弃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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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悯两指夹着莹润如玉的白子,抬眸看了看与自己对弈的人一眼,面无表情地落子,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您输了。”
对方也没表现出什么情绪,把手上的棋子往桌上一放,淡淡笑了,“你长大了,温悯。”
温悯没有回话,他看着面前的人,明明仅是不惑之年,却两鬓染霜。
那人又是无限惆怅地叹道,“我从前便没赢过你父亲,现在也输给了你。”
“川南王若是想追忆往昔,不必在我面前。”温悯扯出一丝苦笑。
面前的人,正是川南王霍琚,他尴尬地咳了两声,“听说,你很得那位的欢心?怪不得他让你来川南,每年,总是会从颍阳来人,我啊,早不是当年的我,如今连偏安一隅,却还是不能让他放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川南王也不必揣度君心。”温悯提醒道。
“呵……”霍琚冷笑,又是无尽惆怅,“当年我做了那个选择,便也做好了仰仗他人鼻息而活的准备……”
突然他目光炯炯地望向温悯,“可是我从不后悔!”
温悯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深意,眸子动了动,侧过头避开霍琚的目光,迟迟无言。
霍琚站起身,声音柔和了几许,对温悯说,“去看看她吧,知道你来,她很高兴。”话落,便抖了抖袖子,离开了。
温悯盯着已成定局的棋盘许久,也起了身。
他要见的,是川南王后,殷汝,是他母亲的表姐,他该唤其一声姨母。
温悯算起来已经许多许多年未见她了,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是儿时跟着父母出游赵地,彼时霍琚还是赵王,而殷汝,是赵王后,温悯父母尚在,殷家还是大昭最大的世家。可是现在,殷家早没了,殷家上下只剩下川南王后殷汝一人。
谁都知道,那场大乱下霍琚是怎么保下殷汝的,可是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人敢宣之于口。
霍琚说自己需仰仗他人鼻息而活,温悯暗暗苦笑,普天之下,谁不是仰仗那位的鼻息而活呢?
温悯被侍者带到殷汝的寝殿时,殷汝早是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温悯照礼数欲行礼,却先被殷汝组织,温悯不知作何反应,只干巴巴喊了一句,“姨母。”
这一声,把殷汝的眼泪喊了出来,旁边的侍女赶紧递上锦帕,随身的女官也在劝慰,“大人来是喜事,娘娘莫哭,当心眼睛。”
“悦服,我怎么能不哭,一想到这孩子在那水深火热处,我便整宿整宿地睡不好觉。”
殷汝一遍擦着眼泪一边说。她是个极美的女子,只是面上的愁容却不是脂粉能盖住的,这一哭,更显悲苦。
“姨母……”温悯顿了顿,“我过得很好,受大长公主的庇护,陛下也对我极好。”
此言一出,殷汝轻轻摇头,女官搀扶着她坐下,温悯也落了座。
殷汝到底止住了眼泪,把锦帕递给侍女,收敛了神色,一旁的几个侍女在那叫悦服的女官授意下,皆退了下去。
殿内只余下温悯,殷汝以及那女官。
“知道你会来,我这些天总是盼着,记得上一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殷汝抬手比了比,露出一丝笑意。
温悯答她,“彼时,我不到五岁。”
“哦……”殷汝露出思考的神情,有些怔愣,“那就是……十五年了。”
殷汝叹了口气,“如今再见,却是物是人非。”她认真道,“你的父母却早早去了,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只能我同你说。”
温悯拧眉看向殷汝,“姨母想说当年的事?”他又望了望悦服。
殷汝知道温悯的意思,“你放心,悦服是我出嫁前就跟着我的。”
温悯心神略微定了定,“姨母前几年曾给我寄过密信,说有一日会告诉我当年的事情,还有,我父母留给我的话,如今,是时候了吗?”
殷汝点点头,抿了抿唇,“你应该知道,当年坐上那个位置的,本应该是川南王。”
温悯颔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当年川南王兵逼颍阳,灭外戚,废少帝,本该是他坐上那个位置。可是……可是他对姨母情深意重……”
殷家,便是当年被灭的外戚。
“他不忍杀了我们母子,可辅佐他的大臣又如何愿意留下殷家的血脉呢?他们唯恐殷氏死灰复燃,秋后算账,所以那个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位置,他就那样放弃了。”殷汝一边说着,有些出神,神色木然。
温悯想起方才霍琚的那句从不后悔,心中情绪翻涌,却没说话,只等着殷汝继续。
“人人皆道当今陛下是坐收渔翁之利,可不是的!不是的!”殷汝突然有些激动。
“最会算计,手段最狠辣,最是无情的,皆是他!”这两句话,殷汝说得咬牙切齿!
温悯突然感觉脑中那根无形的弦被绷断,耳边满是山呼海啸之声,他双手紧攥成拳,只等着,等着一场风雨将他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