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遮不住》栗子啊栗子

4、土匪窝（上）

　　野栗子树上一阵骚动，幸灾乐祸的笑声从树冠里传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赤膊男人跳了下来。
　　“老麻怪，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男人一笑，那双眼睛就眯成缝，“昨日刀爷发了好大火，你现下回去定然倒霉！”
　　刘麻怪假笑一声，“我再不回去，就不只是倒霉了。”
　　男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还缺了好几颗。
　　他突然左右张望，面露疑惑和一点警惕，“狗屎哩？”
　　“呵呵，你道我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刘麻怪冷笑道，“缺把头（指缺牙齿的人），大刀寨要完了。”
　　缺把头愣住，见刘麻怪要走，一着急抓住刘麻怪的手臂，“老麻怪，说清楚，你甚么意思？寨子如何就完了？”
　　刘麻怪道，“跟我回寨子。”
　　……
　　大刀寨建于寨子岭。准确地说，在寨子岭的东北端，而泥鳅罐则位于寨子岭的西南端，两处山丘相隔约七里（明代一里约为576米，七里大概为现代4公里）。
　　寨子岭是一片南北走向的丘陵群，西面是檀江，西北是锡岭，东面是金盒山。相传山中有唐末蒋勋作乱时，其时乡民上山为自保所建山寨留下的残垣废垒，因而得名。
　　它处在二厢、温和里和开化里的交界地带，但对于邵阳县的官吏而言，不管它属于哪里，都不会有人关注这片产生不了任何税收的荒山野岭。
　　寨子岭现在的主人邓大刀听闻刘麻怪回来时，喝完碗里剩下的酒便摔了碗，红着脸冒着气叫人拿刀来。
　　进洞禀告的手下彭水田连忙补充道，“刀爷，刘麻怪只一个人回来。”
　　邓大刀发红的眼睛多了点清明。
　　彭水田又说道，“刘麻怪路上一直说大刀寨要完了，到寨子门口贾闷头把他绑住。但好多弟兄心里怕，跟着一起来了。”
　　邓大刀沉思间，大厅所在的山洞外隐隐约约传来土匪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声音渐渐清晰，有在嘲笑刘麻怪的，有在说刘麻怪发傻只会说寨子要完的，有在问罗狗屎哪去了的。
　　伺候邓大刀喝酒的半大孩子秦福财双手捧着把刀跑过来，“亲爷（干爹），刀！”
　　邓大刀虽名“大刀”，但其佩刀并非偃月刀那类长柄大刀，而是明代盛行的雁翎刀。
　　此刀刃长七八十厘米，刀把十余厘米，刀身平直，刀尖处略上翘，配有血槽，刀背前部有十几厘米的反刃。刀上部有“天启”字样，后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可知该刀确从明军流出，且有一定年头。因邓大刀精心维护，刀身不见刀锈，刀刃仍旧锋利。
　　也正是这把年龄可能接近十年的军刀，让邓大刀之名在邵阳县二厢、温和里等地名不虚实。
　　拿上刀的邓大刀信心倍增，他啐了口口水，骂道，“嬲他屋娘！乖崽（乖儿子）你继续倒酒，彭水田，你让闷头带人进来，老子也想晓得，谁能灭大刀寨！”
　　彭水田忙答应下来，转头要走，又回身问道，“只让贾闷头跟刘麻怪进来么？”
　　邓大刀摆手，“跟着来的都进来，能有甚么事？真他娘有，兄弟们一起商量。”
　　彭水田没走多久，乱哄哄的人群簇拥着一个高壮男人和被绑的刘麻怪进来了。刘麻怪还被布条堵了嘴巴，但他并不闹腾，反倒神情自若。
　　邓大刀大笑，“嬲！刘麻怪一天没见，胆子真他娘长了，被绑也他娘的不怕了。”
　　贾闷头跟着嘲笑道，“毕竟是见了神仙的人，跟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
　　其他人也在笑刘麻怪白日做梦。
　　邓大刀却捕抓到关键词，看向人群里挤上来的彭水田，“甚么神仙？彭水田你刚刚为何不说清楚？”也不等彭水田回话，他起身瞪着刘麻怪道，“彭水田，给刘麻怪解绑，老子要听他解释。”
　　彭水田连忙上前给刘麻怪解绑，又拽掉后者嘴里的布条，一边动作一边踹刘麻怪，“你好好答话，莫跟在外头一样，净说大家伙听不懂的话。”
　　邓大刀拿刀上前，呵呵笑道，“要是说不清楚老子的银子哪里去了，说不清楚罗狗屎哪里去了，老子把你剁成十七块！”
　　刘麻怪下意识缩起身体，眼中掠过畏惧。
　　“还是刘麻怪！”
　　邓大刀暗暗松口气。
　　“刀爷，不是小的故意这样的，是神仙让小的这么讲，好多引些人一起来。”刘麻怪忙不迭解释道。
　　眼见邓大刀蹙眉头，刘麻怪手忙脚乱地从破烂衣服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长方体。
　　他毕恭毕敬地举起来，“大家看这个神物。”
　　贾闷头嗤之以鼻，“甚么玩意，他娘的也敢……”
　　长方体一面发出白光，屏幕上出现色彩鲜艳的树林草原和奇特木房子，贾闷头的话戛然而止，邓大刀、彭水田等近前的人也震惊地瞪大眼睛。
　　后面看到的人尽皆噤声不语，没看到的人见众人如此反应，都着急地叫唤、踮脚、向前凑……最后大厅里只剩下土匪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刘麻怪得意洋洋地挺直腰背，“看到么？这就是神仙给的神物。你们等着，神仙讲话，树起耳朵好生听！”
　　刘麻怪面色潮红，呼吸渐渐沉重，手指微微发抖地在发光屏幕上点划，晶体上出现一个发型古怪，衣物奇特的女人上半身。
　　她身处光亮之中，周边是黑暗的树林。女人说话腔调怪，似乎带着北音，有些字词能猜到意思，但大部分不知所云。
　　但多数人还没到关心女人说什么的地步。他们伸直脖子，不自觉地向前挤，将刘麻怪紧紧围住，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画面结束，众匪意犹未尽，一个个涌上去想要近距离再看看。
　　“你们做甚，做甚！这他娘的是神仙宝贝，是你们想看就看的么？”刘麻怪不退反进，指着带头的几人骂道，“缺把头、黄麻脸、艾胖子，你们三个要做甚！手伸起要做甚？要抢神仙宝贝么？你们就不怕神仙怪罪，一道雷劈死你们这些孙子！”
　　平日里惯爱嘲笑刘麻怪胆小怕事的三人此刻竟被唬住，身子僵硬地滞在原地，手立即缩回来。
　　见此刘麻怪更加猖狂，他趾高气昂地骂道，“一个个挤甚么挤，赶去投胎么？”说着他伸出手，展示出冒光的“宝贝”，“来，神仙宝贝就在老子手里，不怕死的孙子就来抢！呸，狗样的人他娘的也敢冒犯神仙？平素看到狗吏丘八都怕得很，现下敢用狗爪摸神仙宝贝？也不怕被神仙砍了脑袋，死在这里烂了都没人敢收尸！”
　　刘麻怪骂得畅快，却不想身后响起他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听说麻怪老哥哥带神仙宝贝回来，余赶忙过来，不想慢了一步，不晓得老哥哥可愿意让余见识见识神仙宝贝？”
　　温和带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刘麻怪狂妄的笑褪去，后脖一阵发凉——
　　笑面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