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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江海大学主校区主楼B座,汽车与机械制造工程学院。

      这是一栋气质优雅、四面被林荫环绕的楼宇,也是江海大学自建校以来历史最为悠久、保存最完好的历史建筑。瓦砾色的外墙上被绿色的藤蔓温柔包围,叶片在风中摇曳,楼前是一个颇具欧式风格的小型喷泉,泉水在微风中跳跃,水珠飞溅,清澈动人。

      据说,当年有个德国工程师也参与设计了这栋楼,汽车与机械制造工程学院的创办也有他的重要支持。

      顾清的单人办公室就在这栋楼五层,朝南,面积大约五十平。由于楼层较高,平时除了上课的学生,很少会有人走上来,所以远离喧嚣,相当安静舒适。

      门的右上方是一张姓名牌:

      姓名:顾清

      职位:江海大学汽车与机械制造工程学院客座教授。

      推开办公室的门,靠窗的位置是一个纯白质地的升降桌,三台显示器一字排开,桌前是一张黑色皮质的人体工学椅,桌下方左侧是一个可滑动的文件柜和垃圾桶。

      一摞由高到低、又厚至薄的文件整齐码放在升降桌的左手边,右手边是一本摊开的硬皮笔记本,字迹密密麻麻,看着不像中文又不像英文,笔记本夹缝躺着一只蓝色的圆珠笔,再右手边竖着一个黑色的男士休闲水杯。

      这种摆放顺序是经过顾清严密计算过的,对他来说可以为他处理工作节省至少5分钟的时间。

      除此之外,桌上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一尘不染,简洁有序。按现在的话说就是“随时跑路风”,这一切也是顾清追求的——一种随时可以抽身的自由。

      没有任何多余的牵挂,上班就是上班而已。

      顾清上课的教室基本都在这栋楼内,由于他中午不吃热食,不用去食堂,所以一整天都可以中途外出。

      一杯浓缩咖啡,一个三明治,一根香蕉,就是顾清的午饭——甚至天天如此。其他的老师一开始还会热情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饭,顾清总是礼貌地微笑婉拒,久而久之,中午时间他几乎总是一个人。

      “这位新来的顾老师,长得这么文弱清秀,不会有什么自闭症、孤僻症什么的吧……”

      “应该不会,顶多是什么‘刻板行为’,之前不是有个被抓到动物园的老虎在笼子里来回踱步的科普吗,我看顾老师就和这只老虎差不多。”

      “噗嗤……顾老师看起来哪像老虎啊,顶多是个被关久了的小松鼠吧!”

      ……

      其实对于顾清倒不觉得孤独,这种规律有序的安排,不用强迫自己迎合别人的人际关系,他已经过了二十年,反而令他轻松自在。

      早上8点整,顾清一身整洁的灰色西装皮鞋,头发熨帖,身影修长,徐徐从门口走入。脚步声与铃声重叠,分毫不差。

      台下一阵哗然。

      冯婷婷兴奋地捂住嘴,一手使劲拍打身边同样惊呆的发小苏黎:“哇不是吧!大学第一节专业课就能遇上这么帅的教授,我不是做梦吧!快打我快……”

      “咳咳……”冯婷婷前面的沈武往座椅靠了靠,微微侧身,眼神中透露出怜悯,“别高兴的太早。别看这位顾教授文质彬彬,他的专业课可是出了名的‘杀手课’,你们还年轻,不知其中险恶……”

      冯婷婷和苏黎撇撇嘴:“你怎么知道?”

      “我重修这门课一年了。”沈武淡淡地说道。

      “……”

      “早上好,未来的汽车工程之星们。”顾清高挺秀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框金边眼镜,手上只有一个夹着圆珠笔的笔记本和一台电脑,笑盈盈地走上讲台,连接线接上电脑插口,打开提前准备好的课件,然后双手插兜,眼神不急不忙地、从后往前、从左到右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由于牛教授从这学期开始休产假,所以从今天开始,由我来上《汽车工程原理》。这门课也是你们作为未来的汽车工程师最重要的专业课之一,所以,为了让我们之间的合作更加顺畅和高效,我会向大家提出以下三点要求:

      第一点,我的课不点名,你们也不需要签到……”

      此话一出,台下发出阵阵欢欣雀跃的声音。

      冯婷婷拍了拍沈武:“我就说顾教授人不错吧!”

      沈武眼神哀怨地看着冯婷婷。年轻人啊!

      “……因为,我刚刚已经把你们所有人的脸都记住了,每节课的考勤我自己会记录,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做。”

      冯婷婷苏黎:……

      “第二点,我不会拖堂,也不喜欢占用课间休息时间。所以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课堂上随时举手打断我。

      第三点,有问题直接来我的办公室,上班时间我都在。”

      顾清说完,转身在拿起电子笔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字母:“这是我的办公邮箱,来不了办公室的同学可以通过邮箱把你们的问题发给我。如果我24小时内没有回复,请你们再发一次。”

      “顾教授,”一个学生举手,“邮箱太慢了,能不能给我们你的电话?”

      顾清莞尔一笑:“很遗憾,学校没有给我配备工作电话。”

      冯婷婷惊呆了:“什么啊,现在谁还用邮箱啊,看来是加不到顾教授微信了……”

      “他一直这样,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从不会把私人联系方式告诉学生,”沈武解释道,“但是邮箱回得很快。”

      苏黎总觉得这个顾教授身上有种即亲切又疏淡、即温柔又严格、即天使又魔鬼的矛盾感,忍不住问沈武:“哎,这个顾教授到底是什么来头?”

      “顾清,德国亚琛工业大学汽车制造博士,美国麻省理工学院AI与自动驾驶博士,一年前放弃德国和美国的高薪挽留,毅然决然选择回国,在江海大学任教。更重要的是,这样一个海归双料博士,年纪才26,而且还是单身!”沈武意味深长地说。

      冯婷婷和苏黎吐了吐舌头,默契地在心里为顾清总结:一个热爱汽车的科学怪人。

      顾教授的课堂刚过去二十分钟,冯婷婷的思绪就开始打飘,眼神开始涣散,眼皮开始打转。扭头看苏黎,早就趴下了。

      事实证明,一个枯燥难懂的专业课,台上再帅的脸都救不了大学生的早八!

      “发动机的热效率是衡量其将燃料化学能转化为机械能效率的重要指标。理想情况下,燃料燃烧所释放的热量应当尽可能多地转化为驱动车辆的机械功。但在实际运行中,热效率受限于热力学和机械工程的多重因素……”

      顾清声音平稳,几乎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课件内容简洁,重要的知识点却罗列得相当清晰,图片准确丰富,偶尔还有对应的视频讲解,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是在照本宣科。

      偶尔有两三个同学举手提问,顾清也是耐心地重复,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如果没听懂,他会换种方式再讲一次,直到提问的同学理解。

      如果有人提出关键问题,顾清也毫不吝啬地赞赏“问得好”,然后在这个知识点上深入展开,引出更多有趣的内容,时不时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大家感兴趣的话题。

      渐渐地,大家也都熟悉了这种授课方式,课堂氛围逐渐活络起来。

      冯婷婷被这种热烈而平等的互动深深感染,也想尝试举手提问,忽然感觉腹部涌上强烈的抽动感,还伴有一丝不可避免要倾泻而出的冲破感。肯定是早上和凉水喝太急了!冯婷婷打算强忍到下课,可是这种倾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顾教授……”冯婷婷深吸一口气,颤巍巍举起手。

      “冯婷婷,你有什么问题?”顾清眼神温柔。

      他居然把脸和名字都对应上了!

      “我……我能不能上厕所?”

      顾清愣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甚:"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上厕所,但是在我的课堂上你当然被允许这么做。"

      对这句略微古怪的话引得台下阵阵发笑。

      顾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下来是第四点,在我的课上,如果有同学想上厕所,不用举手,随时去。只是还要记得回来上课。”

      啊……真是个怪人!

      下课铃一响,顾清果然如他所说,果断拔出连接线,合上电脑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就准备走出教室。

      有个同学叫住了顾清,似乎是想问什么,顾清冲他点点头:“来我办公室。其余同学,下课休息。”

      江海市刑警支队会议室,与会人员逐渐散场,没人说话,偶尔传来几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李志才案牵涉复杂,人人脸上都蒙着一层厚重的阴影,心里似有千斤重,令人窒息。

      到底还有多少罪恶苟延残喘,在这个本应平静的城市里吞噬光亮。

      小汪拍拍陆云珽后肩,大拇指向后点了点,比了个“我先回去了”的手势,关素汐双手插兜,缓缓起身,不经意地看了眼对面的陆云珽,什么话都没说,拉开椅子转身离开,回到楼上的法医实验室。

      陈景文在座位上坐了会儿,黑框眼镜下的那双黝黑的双眼依旧盯着最后那张幻灯片,似乎还在思考些什么,投影仪冷白的光在他脸上跳跃闪烁。等会议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陈景文这才起身,跟在队伍最后离开。

      刘国忠也准备起身离开,陆云珽低声叫住了他:“刘队,刚刚有点事不方便说,我们去办公室。”

      刘国忠点点头:“好,我也正好想和你聊聊。”

      二人并肩来到刘国忠的支队长办公室,推门,迎面见一张古朴大气的办公桌,桌子后是一排书柜,正中间的一格是一排排的“江海市优秀警察”、“全国劳动模范”之类的荣誉勋章和奖牌证书,也都被刘国忠擦拭干净,依照年序整齐码放。其他隔间稀稀落落地摆满了刑侦学相关书籍,和几沓厚厚的硬皮卷宗。

      桌上的左手侧是几张一字排开的全家福。第一张照片摄于18年前,照片里的刘国忠36岁,怀里抱着一个白胖的婴儿,是她刚满月的女儿刘亦茗。彼时的刘国忠朝气蓬勃,笑容明媚灿烂,身边站着一个气质出挑、温柔婉约的女人。中间几张是刘国忠带着家人的旅游照,最后一张是刘亦茗今年的高中毕业照,18年后的她已经出落得落落大方、清秀高挑,性格爽朗阳光,聪明伶俐。照片上的笑容明亮动人,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是极为出众。

      陆云珽跟在刘国忠后面进办公室,关好门,拉过墙角一张靠背椅反身坐下,刚想开口说什么,视线忽然停留在桌上右手侧的一张照片上,不禁微微一愣。

      这是一张合照。相片上的两人都是一身警服,一个年轻俊逸、目光如炬,一个年龄稍大,但看上去正气凛然、沉着老练,正是刘国忠。

      “一晃竟然18年了,”刘国忠注意到陆云珽正望着照片出神,缓缓说道,“这张照片拍摄后不久,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九三零特大跨境人口贩卖和器官交易案’。你哥哥陆云琛当时接到了省公安厅的指令,配合‘九三零’专项行动,去我国天水边境的安平镇,打入’盛宇物流公司‘总部,收集这个犯罪集团的关键证据。”

      “他是当时支队里最优秀的刑警,聪明、刚正、善良,所以自然也成为卧底行动的最佳人选……“

      陆云珽面容淡然,静静地听着,眼睛依旧停留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脑海里过电影般闪过一幅幅遥远的画面,交织跳跃,却又在顷刻间天崩地裂,血泊四溢,最后像被戳破的泡影,消失殆尽,不留痕迹。

      再听到哥哥的消息时,面前已是一堆血肉模糊的碎肉。那双能洞穿世间所有罪恶的、最明亮最纯良的眼睛,也是空洞一片。

      长大后的陆云珽才明白,为何一个善良宽厚、刚正不阿的人,会忽然间消失,忽然间和彼此深爱的家人、爱人、朋友决裂,义无反顾地走向他曾经深恶痛绝的黑暗。

      也不是没恨过,恨极了,恨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和家人说,连自己都不告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陆夫陆母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丧子之痛,带着年仅9岁的陆云珽远走他乡,来到江海市。

      哥哥的牺牲和陌生的环境令陆云珽心中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从那以后,陆云珽开始变得顽劣放纵,逃学打架、抽烟泡吧,哥哥讨厌什么就做什么,反正他也不要自己了。

      父母也随他去,只要不再当警察,能混到初中毕业,就安排他进个技校学门手艺,毕业后托人找个月薪不高但安稳规律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挺好,至少在他们身边。

      直到17岁那年,陆云珽跟着刚认识的一位大哥去跟其他帮派火拼,由于是生面孔,被人故意陷害,险些丧命,千钧一发之际被刘国忠救下,摁在地上暴揍了好几顿,才把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治得心服口服。

      往事如烟。伤痛不会被时间治愈,只是在记忆深处沉淀,在每一个不设防的时刻倾泻而来,令人无处遁逃。

      “无论如何,我会替他做完剩下的事。”陆云珽语气低沉鉴定,一双眼睛如老鹰一般锐利冷冽。

      刘国忠点点头:“我相信你,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正直有担当的好警察,你们骨子里都有对正义和真相的强烈渴望,我也相信,你会比你哥哥做得更出色。好了,我们该聊正事了,你找我是不是因为在李志才案里发现了什么?”

      “是这样。我认为,李志才体内的那包‘蓝鲸’而是他自己塞进去的。”

      “自己塞进去的?”刘国忠微微一怔,“你是说,不是那群人强迫他运毒,而是他自己自愿的?”

      “对,”陆云珽微微点头,“如果李志才是专业的‘人体运毒工具’,那群人不可能不给他做任何防漏措施,尤其是这种纯度极高的高端货。比如多层密封包装,甚至在塑料袋外涂抹特殊涂层,确保即便袋子破裂也不会污染体内环境。而且,李志才的直肠内壁撕裂,严重受损。这明显不是专业操作。所以我认为,李志才是自己偷偷塞入自己体内的。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正是希望把这包‘蓝鲸’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你这么说,听上去有一定的道理。”刘国忠双手交叠,“那李志才口袋里那包又是怎么回事,根据我们以往缴获毒品的经验来看,毒贩运毒从来讲究效率和隐秘性,不会分成这种一小包一小包的方式,尤其是这种高纯度的货,分散携带只会增加暴露风险。而且,李志才被那群人灭口,怎么可能还会漏掉搜他的身?这袋不可能不被发现。

      换句话说,李志才口袋里的这包,极有可能是那群人杀了他以后,故意放在他身上的。”

      陆云珽点点头:“没错。但是他们没料到,李志才已经用自己的身体偷偷将一袋纯度更高的‘蓝鲸’带了出去。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这群人杀掉,所以用这种方式把最重要的证据藏在自己身上。这样即便死了,那包毒品也会被发现。”

      刘国忠:“李志才和那群人其实并不是一伙儿的?那他们还这么大费周章地帮他逃跑是为什么?”

      陆云珽:“李志才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盗窃抢劫犯,他不过是他们选中的一枚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而且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至于选中他的原因,我认为我们需要仔细调查李志才在看守所被关押的那段时间。他接触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这些或许能让我们找到关键线索。”

      刘国忠:“好,你带一些人去查。记住,这场调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李志才能从戒备森严的看守所逃脱,这绝不是偶然。里面必然有那群人的内应,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陆云珽点点头,刚要开口,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国忠朝门口沉声道:进来。楚倩,什么事?”

      “刘队,路队,”脸上还带着未平复的焦急,微微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李晔在审讯室里咬舌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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