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三生随缘录》安余年

7、春桃

　　在饭桌上一直喝着闷酒的秦楠醉了，这是秦父秦母没注意到的，倒是小桃饭间给秦楠倒了几杯茶缓缓。

　　秦楠少年心性，自幼便是个好强张扬的，不过向来也是有自己的分寸，如今竟然敢在秦父秦母面前拍桌而起，直指朝歌。

　　“朝……朝歌！你，你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上我妹妹了！”

　　此话一出，众人呆愣，秦父瞬间握紧了拳头，警告得盯着秦楠。

　　“你，你说，你进府前在府外扮，扮货郎，是不是就打我，打我妹妹主意了！”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坏你妹妹名声！皮痒没挨收拾了我看你是！”

　　秦父青筋暴起，径直起身就要往秦楠揍过去，秦母见状慌忙起身拦住秦父，这秦楠是太久没挨打了，这要揍起来可不得了。

　　“我，我没胡说，你，你们才是，坏，坏我妹妹姻缘，谁不，不知道秦，秦阳和我妹，妹妹天生一对，你，你们给，给拆喽！”

　　秦楠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往秦父秦母心窝子里捅刀子，好不容易结痂的回忆又给血淋淋得给撕开。

　　“小桃，你送少爷回房吧。”
　　“是。”

　　秦母见快拦不住秦父，连忙给小桃使眼色带秦楠离开，小桃也是个机灵的，上前扶起秦楠就要走。

　　“朝歌！你，你乘人之危！我，我绝不会把夭夭交给你的！”

　　秦楠被扶到门口死扒着门框不走，恶狠狠得对朝歌大放厥词。

　　秦父气极，抄起桌上的银碗就向秦楠砸去，砸在了门框上，倒是让秦楠松了手被小桃拉走了。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秦母坐回了位子上，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逆子扰了先生雅兴，还望某要见怪才是。”

　　秦父只能出来缓了这尴尬的局面，连忙给朝歌赔不是，这混小子真是个坏事的。

　　“无碍，秦楠关心自己妹妹也是人之常情。”

　　朝歌此时心里竟然有些憋笑，他那里能不知道秦父这是在给他做样子，他揍了秦楠，自己可就不好教训他儿子了。

　　秦阳，这个名字就是秦父秦母的最不愿回忆起的名字，今日秦楠再次提起竟让她们感到惋惜，不知这孩子如今是否还在呢，怎么可能还在呢，他那么爱夭夭，怎会不回来找她。

　　秦阳是个好孩子，可谁又希望自己的女儿就跟了个体弱多病的人。秦父还记得那夜他在大雪里找到了女儿，夭夭那满眼绝望的样子，他真的心都碎了。

　　平日里多骄傲的孩子啊，那天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双眼空洞连眼泪都没有。

　　鲜红的衣裙在雪地里显得那么破败凄凉，秦父心都疼死了。

　　她说，秦阳不见了，秦阳不要她了。

　　秦父恨极了秦阳。

　　小桃将秦楠送回了房间，折腾半响才把秦楠哄睡着，这少爷脾气可真不好伺候，小桃想小姐了。

　　疲惫得出了秦楠房间，正走在回小姐院子的路上，转了个墙角却迎面装上门外的朝歌，小桃有些不知所措，还好四周无人。

　　“殿下。”
　　“嗯，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殿下所吩咐之事，小桃一直都不敢忘。”
　　“秦楠如何？”
　　“回殿下，已经休息了。”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

　　小桃思索了一会儿，瞬间脸上染上了一层绯色，殿下怎会知道……

　　惊慌之下连忙从弯腰行礼直接跪了下去。

　　“殿下！小桃心里只想着小姐，只想好好照顾小姐， ”
　　“小桃，我若让你留在秦楠身边，护秦府平安呢？”

　　听到此话，小桃惊讶得抬起头看着朝歌，一脸不可置信。

　　“殿……殿下，可是小桃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不曾，只是她并非你的小姐，留在秦楠身边对你来说更好，你喜欢他，不是吗？”

　　小桃垂眸，她纠结着，她喜欢秦楠不假，但是她同样不愿意离开小姐，哪怕小姐早已不在了，可是秦夭夭还是每天都在她面前，就好像小姐从来没有离开过。

　　“殿下，小姐，真的回不来了吗？”

　　朝歌打量了小桃许久，小桃不敢与他的视线对视，这本就是一件非常无奈的事情。

　　“她本就不该存在，念在她护了夭夭身体这些年，我已送她入轮回，前世恩怨如过往云烟，你也不该想着去打扰她。”

　　小桃震惊，随即喜极，心里的重物就那么释怀了，原来小姐还在，眼中泪花隐隐而现。

　　“真的吗？谢殿下，小桃以元神立誓，此生必护秦府顺遂平安！”

　　小桃深深得向朝歌磕了头，眼泪啪嗒落在了青石地板上，真的太好了，小姐还在。

　　朝歌的目光从小桃身上移开，此刻已无需多言，他本不该原谅的，朝歌不言，衣摆扫过一阵余风，小桃抬头时已不见朝歌。

　　小桃是什么时候来到秦府呢，那个时候是春暖花开的三月，她离开了归璞阁熟悉的庭院。屋檐下的燕子还没有归来，小桃是等不到了。

　　朝歌告诉她说，梁洲秦府的小姐快要出生了，那是归璞阁最重要的人，朝歌要她去护着秦府小姐长大。

　　与秦楠的第一次见面也是那个三月天，在朝歌的推销下，秦楠把她带回了家，种到了秦家小姐的院子里。他说这样每次看到这颗桃树就能想到妹妹出生的时候，是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宛如桃花一般娇柔可爱。

　　他是在说自己好看吗？小桃不由得开心起来，他夸桃花好看欸，真是个有眼光的小朋友。

　　五岁的秦楠便是天赋极好的，春桃常常趴在学堂窗外偷偷瞧他。

　　大抵是春桃并无恶意吧，受学的夫子并未过多干预她，春桃对这个夫子的第一印象是极好的，后来夫子找她讨要入春最早绽放的桃花，说是要做桃花酿，她倒也是给得爽快。那首次绽放的桃花还沾染着尾冬的寒气，酿出的桃花酿会有一股独特的清冽，确实不是俗物。

　　只是春桃没想到这桃花酿工序如此繁琐，夫子对这酒的选材更是无比严苛，非要爬上那山找那寒洞取那顶好的寒泉水，早知道春桃就不答应一起酿酒了，但是久而久之两人倒是熟络了起来。

　　也是在那寒洞里，泉水的光斑倒映在洞顶的矿石上，色彩各异，点点萤火被惊起，美不胜收。

　　少女的笑容如同一颗石子丢进了夫子的心里，阵阵涟漪。

　　桃花酿成了，被夫子埋在了自家庭院的杏花树下。

　　他和春桃说，这桃花酿他会在秦府小姐出生时作为新生贺礼。

　　“你是如何知晓是小姐不是公子？”
　　“秦小公子天天念叨着妹妹，是公子估计也得念叨成小姐。”
　　“你这个理由倒是新奇，公子还能被念叨成小姐？”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志者，事竟成。”
　　“你们人类就是爱说这些难懂的话，话说我看你也不修行，想来修为也不高，怎么见到我这么厉害的妖都不害怕呢。”
　　“修行修心，我向来也不奢求那些高盛莫测的法术，独善其身已是不易，何必要去牵扯不必要的争斗呢，人也好妖也好，只要心中无恶，我又有何可怕呢。”
　　“奇怪的人，第一次见到对修为不屑一顾的。我看等以后别人欺负你你就知道修为有多重要了，你就是懒。”

　　夫子手中的茶杯一顿，不难看出他的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他懒，不过想想也是，从不潜心修炼，每日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打理自己的院子，也就每日下午会去秦府给秦小公子授课。

　　“也可以这么理解，最近可有什么安排？”
　　“好像也没什么安排，要不我去你的课堂上上课吧！好像挺好玩的”

　　夫子的不由被茶噎了一下，确定没有听错后，有些惊奇得看着春桃，这还是一只好学的妖怪。
　　“这，你如何与秦城主和夫人解释？”
　　“嘿嘿，山妖自有妙计！这就得拜托夫子帮帮忙啦，我刚化形还不能离开本体太久，这个我自己想想办法，等秦府小姐出生，你和秦夫人建议一下找个伴读呗，人间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不都爱这一套吗？”

　　夫子摸摸下巴，这看来是一个非常长远的计划。

　　“就这么说定了，秦府小姐出生之后，会有人送小娃娃到秦府做小姐伴读，那就是我啦！”

　　说完春桃就一溜烟跑了，夫子没有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当春桃理直气壮得站在朝歌面前要求朝歌帮她找一具身体时，朝歌哑然，庭院里那株整日只会和鸟雀八卦的桃树竟然也会这么好学，二话不说对春桃好学的表现大肆赞扬，为归璞阁带来了积极向上的正面影响。

　　秦府的老管家早就该告老还乡了，说什么都一定要等到夫人平安产子，也算是离开秦府前最后的心愿了，秦城主感念老管家自小在秦府长大，自己更是老管家看着长大的，心中感叹时光易逝，在秦府隔街为老管家一家人置办了一套院子，这样老管家一家有什么事自己也能照看一二。

　　秦府喜事，秦夫人今日一早便是有了动静进了产房，秦城主守在产房外来回踱步，表情凝重。

　　秦府门外已是门庭若市，都想在秦夫人产子后第一时间送上祝福，不知是谁在拍卖会里拍了一只九尾白狐来做贺礼，这九尾白狐可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只是此时这只白狐浑身伤痕累累，看起来极为可怜。

　　“呦，你这狐狸也不说收拾一下，这可怜的样子也不怕冲撞了秦夫人。”
　　“这九尾狐的内丹可是好东西，炼化可抵百年修为！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不识货的，这灵狐百年一尾，一尾一劫，这得多大的机缘才能成九尾狐，若是能收为灵宠必是极大的战力，你只惦记那内丹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这位兄台有眼光，在下将这灵狐拍来，便是给秦府新小公子作伴生灵宠的。”

　　人多了，自是有人嫉妒羡慕，当下便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灵气，直接将那关着九尾狐的笼子给打落，笼门被甩开，九尾狐一见良机，一溜烟儿窜进了秦府，顿时府外轰然一片。

　　这狐狸窜到了产房外，秦城主见到这血刺呼啦的一只狐狸还是非常诧异，眼见这狐狸就要窜进产房，直接手掌一吸将小家伙抓到了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发现这狐狸受伤不轻。

　　浑身肉眼可见还在淌血的伤口不说，肋骨估计骨折了不止两三根，最重要的是这家伙的妖丹几乎快要碎了，真亏这家伙还能窜这么厉害，是个可怜的。

　　“你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可不能进去打扰了我夫人，待我夫人平安，我再帮你处理这伤吧，你可不行乱动啦。”

　　秦城主呼噜呼噜了小狐狸的脑袋，它倒是很享受的样子，一旁的秦楠眼睛直接落在小狐狸身上目不转睛，秦城主也笑着揉了揉秦楠的脑袋。

　　“爹，我能抱抱它吗？”

　　他哪里是想老爹摸他脑袋啊，他第一次见到九尾狐欸，小孩子总是对小动物有着莫名的好感，只是看他爹的样子似乎不大乐意把这九尾狐让给他。

　　秦城主打发秦楠去做狐狸窝，笑话，这小孩子手里没轻没重的，这狐狸伤这么重，万一不留神伤更重了咋办。秦楠向产房张望了一下，踌躇了一会儿便吩咐一旁的护卫去做狐狸窝了。

　　此举极大满足了秦城主这颗为父的虚荣心，很好这儿子没白养，便吩咐秦楠去帮忙烧热水了，秦楠屁颠屁颠就去了，为自己母亲妹妹出力总是好的，他可真是个好儿子，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