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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   凌骋陡然惊醒。 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酒会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仍是脏兮兮的船舱,灰白的墙顶,而他正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坐在狭小的座位上。他轻轻扭了扭脖子,睡了太久,浑身都颇为酸痛。
      船仍在海上缓缓航行,船身很稳,持续不断地发出嗡嗡声。
      身边的大妈衣着鲜艳,头发微卷,讲起话来中气十足,嗓门洪亮,一颗大金牙反射出夺目的光芒。她此刻正在对着电话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张三爱上李四,李四爱上王麻子之类的八卦。
      整个船舱里的人都不堪其扰,不少人在皱着眉头盯着她,她视而不见,一边安抚座位下略显紧张在不停咯咯哒的老母鸡,一边用拗口的方言继续输出她对爱情理解的肺腑之言。
      凌骋被大妈激情四射的演讲吵醒,他忍耐着,换了个姿势,闭上眼准备再休息一会儿,身边的大妈仍是叽叽喳喳,魔音贯耳。凌骋又眯了两分钟,实在是承受不住,烦躁不已,掀起眼皮冷冷瞥了大妈一眼。
      心理素质极强的大妈突然感觉身侧传来一阵凉意,扭头不经意间对上凌骋的视线。
      眉压眼,下三白,面无表情。正在兴头上的大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对着电话含糊说了一句什么,匆忙挂了电话,缩头缩脑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脚底下的老母鸡也大气不敢喘。
      船舱里终于安静了,众人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凌骋,不少女生更是脸颊绯红,飞快地瞟了那个高大凌厉的少年一眼,扭身和自己的同伴小声嘟囔着什么。
      舱里的空气太闷了,凌骋头脑昏昏沉沉的。他又干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出船舱,站在了甲板上,略微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他靠着护栏,微微出神。
      夕阳西下,一轮悬日停在海平面上,给海面渡上了一层金边,海鸥在空中优雅地盘旋,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小岛。
      这是一艘通往莱岛的客船。
      莱岛很小,没有南方小岛温暖的气候,也没有什么特色产业,每年前来旅游的人不多,原住民也很少。
      此刻正值八月末,盛夏的末尾,凌骋却在船上感觉到了丝丝凉意。
      裤袋里的手机传来轻微的震动声,凌骋回过神,摸出手机看了看,是雷哥的电话。老雷比他大好几岁,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哥们儿,从小到大患难与共,几乎每件事两人都要共同商议。
      除了他独自来到莱岛这件事。
      凌骋犹豫着没接,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雷哥。
      电话响了几分钟自动挂断,随后又契而不舍地响了起来,重复了好几轮。
      他叹了口气,知道躲不过,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你这小子,说走就走啊!屁大点事,服个软就行了,咋这么倔呢。兄弟们去给你求情,不知到触碰到了你家老爷子哪根逆鳞,把我们好一顿骂,全部赶了出去。”电话一接通,雷哥就噼里啪啦抱怨了一大通,旋即又无不担心地说,“你和家里人真的闹掰啦?现在怎么样?他们是不是把你的卡停了?要不要转点钱给你?”
      凌骋听见“老爷子”三个字本来还有点头疼,但老雷的关心让他心里还是好受了一点:“没事,我身上还有点存款,你别转钱给我。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你也要被收拾一顿。”
      “行行行,缺钱了一定要给哥说啊。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喜欢男的?怪不得平时出去喝酒点的那些小妞你都不碰,原来是有这癖好……你还别说这件事传出去后,不少人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看其中有几个还长得不错,要不要介绍给你?”
      凌骋听见他说这个头又开始痛了:“好了,打住,别给我介绍,没事我先挂了。”
      老雷听出凌骋声音里的不悦,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混了过去,又闲扯几句赶紧挂了电话,不过还是执意给凌骋转了5万块钱,凌骋推不掉。老雷就这脾气,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宠,只得收了。
      微信的消息仍在接二连三地弹出,大多都是朋友们的关心,几条署名为“父亲”的长语音一闪而过。
      凌骋默了默,随手点开了最新的一条语音。
      “……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家手上有个大项目亟待找人合作,现在徐娇又对你有意思,你要玩男的不能等结婚之后……”男人暴躁的怒吼伴随着丝丝电流声,刺耳又尖锐。
      凌骋冷酷地按下中断键,动了动手指,打了四个字。
      去你丫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徐娇是肤白貌美的千金大小姐,无数人觍着脸都想扒着蹭上点关系,说不定下一秒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在一次宴会上看见了凌骋,对他一见钟情,向家里人吵着嚷着要让凌骋当上门女婿,偏偏徐家很是宠溺这位小公主。
      但凌骋对她没感觉,他也不想成为两家联姻巩固势力的玩具。
      但他没有选择,徐家掷出的橄榄枝让凌家根本无法拒绝。
      他势必是谈判桌上的牺牲品,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于是,在凌骋20岁觥筹交错,光彩绚丽的生日晚宴上,当徐娇他爹委婉地提出联姻,凌骋一家喜出望外准备同意时,凌骋擦了擦嘴,站了起来,用骨节分明的手敲了敲桌子。
      众人安静下来,看向这次宴会的“主菜”,赤裸裸的目光中有玩味,有不屑。
      一个小辈,翻得起什么风浪?
      谁知凌骋开口即使王炸。
      “我是个同性恋,对女的没兴趣。”寥寥数语宛若惊雷,凌骋露出了整场宴会中最为真挚的微笑,转身就走宴会厅。
      待宰的羔羊成功掌握了故事走向。
      结局可想而知,两家不欢而散,老爷子勃然大怒,让他滚出家门。本来只是气话,凌骋服个软就差不多了。
      谁知凌骋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来到了莱岛。
      这下真的把老爷子气坏了,见到和凌骋玩的好的人都要骂上几句。除了老雷,众人也没有胆子去惹老爷子了,只敢私底下偷偷联系凌骋,顺便八卦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的,还是只是为了气老爷子。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是清楚,凌骋表面上对人客客气气的,但其实脾气很硬,根本不可能任由自己被操控,特别是这种终身大事。
      喜欢男的估计只是个幌子,想把整件事闹难看才是真的。
      凌家人真的是被钱迷了眼,真以为自己能替凌骋做主。
      凌骋指尖微微一烫,回过神,随手将燃尽的烟摁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船身一震,靠岸了。
      凌骋拿着行李,跟在众人之后走下了船。
      残阳似血,码头上叽叽喳喳很是吵闹,凌骋压下帽檐,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插而过。
      走出码头,又走进小城里,凌骋盯着导航,顿感不妙。
      导航显示离目的地还有30公里。
      凌骋以为自己输错地点了,不死心又重新导航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
      凌骋:“……”
      他来到莱岛因为之前他过生的时候,他的一个朋友将位于莱岛的一套房子赠给了他,如今他身上虽然也不是很缺钱,但是买一套房子还是稍有勉强,时间也很紧凑,干脆就住进现成的房子里面。
      正好莱岛也清净,他也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但这套房子怎么离主城这么远???
      凌骋现在才后知后觉有点流浪街头的凄楚感,他坐在行李箱上面开始沉思。
      打车出城的话别人不一定会接,这个小岛也不好打车,没有车之后进城也不方便。
      难不成要现买一辆,但这岛上哪里有车卖?干脆先住酒店吧,改天喊雷哥弄一辆车……
      或许是看他面露难色,一个老伯伯走了过来:“小伙子,坐不坐摩托?”
      凌骋抬头,如实报了住址,老伯伯迟疑了一下:“太远了,送不到,送到莱城边缘行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凌骋摆了摆手,老伯伯正打算失望离开,但凌骋现在有了别的主意。
      “我出1万买你的摩托,卖不卖?”
      凌骋心里想的很简单,这车迟早都要买,山间小路估计大车不好开上去,不如买一辆摩托,也便宜,正好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心里十拿九稳。一万钱对于他来说只是洒洒水罢了。
      老伯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看见这小伙子穿的不错,想必对车费不是很在意,想上来试一试能不能成一单,结果他想去的地方实在是太偏僻了,本以为这单生意要黄,谁知这人给他憋了个大的。
      人傻钱多。老伯伯在内心嘟囔着。
      “卖不卖?不卖我走了”凌骋又问了一遍,他看起来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老伯伯生怕到手的鸭子飞走了:“卖!卖!不过你不能后悔啊,车是好车,硬件没什么问题……”
      凌骋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去拿车。
      老伯伯骑着摩托回来,摩托稍有泥泞,但看起来也是近几个月的新车。凌骋挺满意的,转账给了老伯伯。
      老伯伯欣喜地收了钱,随后有些怜惜地拍了拍车身:“才买的,是一辆好车,你要好好珍惜……”
      凌骋懒得管老头子的碎碎念,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上去,骑上车,拧动车把就冲了出去,剩下老头一个人在风中大吼:“一定要好好对待它啊……”
      果然出城之后路就变的狭小又泥泞,也算是在凌骋意料之中。
      一个多小时后,凌骋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度假村,地理位置不错,风景也算是优美,可惜来莱岛上旅游的人太少,房子销量惨淡,入住率极低,渐渐的周围的配套设施也逐渐关闭,一到晚上寂静无声,像是一座鬼城一样。
      凌骋皱了皱眉,怪不得那个朋友送他房子的时候这么爽快,敢情是出掉闲置资源又卖他个人情,这鬼地方也没有人想住。
      天还没有完全黑,凌骋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房子都没有人入住,路上杂草丛生,乱石嶙峋,很久都没有人来修缮过了。他数着门牌号,终于到了目的地。
      凌骋摘掉头盔,下了车,拿出钥匙,正要打开小院院门,突然听见隔壁的院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里的院子都偏向于欧美的庭院,采用的是栅栏,他稍微侧头一看,就能看见隔壁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院子里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荒芜,只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微微低着头,头发挡住了侧脸,看不清面庞,隐约可见白皙纤细的手腕搭在椅侧。
      在如此寂静昏暗的氛围下,倒像个孤怨的女鬼。
      凌骋一顿,哪是女鬼,这分明是他的新邻居。
      他挺意外的,大部分的房子都空空如也,没想到他的隔壁正好入住了一户。他站在院门前思考了一下,还是应该过去给别人打个招呼,不仅是出于礼貌,以后在这荒山野岭也好相互照应。
      于是他转身走到邻居的院子门口,稍作准备,轻轻扣了扣院门,展露出自己认为最为得体的微笑,对于自己要为新邻居留下好印象势在必得。
      “女士您好,我叫凌骋,正准备入住隔壁,以后请……”
      院中人缓缓抬头,乌黑的长发从面颊旁散落,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眼尾狭长,眼角下的小痣在夕阳的余晖中若隐若现,似是躲藏,又似挑逗。
      凌骋呼吸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见了鬼了,这分明是个男的。
      莱岛不仅养美景,还养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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