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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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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猛地一惊,头磕在了门边。
她赶忙将全部车帘掀起,借着月光才模糊见祁承安的身影。
“托你的福,看了一出好戏。”祁承安倒是轻松,向后仰靠着,双手环在身前。
“你什么时候来的?”程澈被吓,心到现在还砰砰直跳。
祁承安不紧不慢的拿出火折子,半起身添了灯,“若要说时间,大约两三个时辰以前。”祁承安说的一本正经,略微上扬的尾音出卖了他。
他一向善于伪装,何种处境都能游刃有余,今日竟把自己说笑了。
宫里人人都礼数周全的无趣,他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好玩的事了。
还好他没有恶意。
此人深不可测,程澈心中后怕。
她自觉有机会与他打成平手,那日落入下风只是迷香的缘故。可方才,他与她共在一处这样久,她竟是毫无察觉。
程澈没好气道:“殿下这么晚不在府里,出来坐在破马车里做什么。”
“和你一样,找线索。”
程澈问:“殿下神通广大,可找到什么了?”
“正在调查。”
程澈占了上风便不再腹诽,拿出了自己身上,从青柳还有包子铺老板那收来的铜币,“你可能看出什么不同?”
祁承安借着微弱烛火仔细观察程澈手心的铜币,从其中挑出两枚,道:“这两枚是假的?”
程澈摇摇头,拿出其中一枚,“只有这枚是真的。”
她今日其间见到铜币,每一次都有假的。这私铸铜币还真是猖獗。
“你是说,这城里有许多家都在做?”
程澈点点头,“你找的那两枚是私人所铸,其余这些技术高明的,应都是祁景舟的手笔。”
祁承安找出的那两枚是民间所作,质量较轻,容易分辨。祁景舟所铸钱币技艺高超,与官家所铸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程澈拿起一真一假两枚铜币,对着月光,他们细微的不同之处得以显现。
私铸铜币表面更加光滑,在月光下也就更亮。
程澈道:“这些私铸铜币,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祁承安问道:“你如何得知?就算在城内,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祁景舟所为?”
程澈卖了一个关子,“殿下很快就会知道了。”
祁承安越来越好奇,她整日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府里的小姐,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天色不早了,要一起回去吗?。”祁承安问道。
他们顺路,这条先到程府,再到他的府邸。
天色也不早了,坐马车是要比走路快些。
程澈和青柳一起上了祁承安的马车。
马车平稳行驶在道路上,这个时间街上已看不到什么行人了。
忽然轿子猛地一晃。是那只剩一半裤子的跛脚士兵慌张跑过去,撞到了马车。
程澈因惯性向前倒去,撞进了祁承安的怀里。
祁承安下意识一扶。
他们挤在一处,祁承安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揽着她的后背。这个姿势,她几乎是被祁承安抱在怀里。
二人离得近,程澈抬头,正对上祁承安的眼睛。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四周寂静,只有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程澈不得不说,祁承安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
一双瞳仁清亮,此刻稍显慌乱,眼神微动间墨色流转。
如此善于伪装的人,原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勾起了程澈一探究竟的想法,不过这想法,只一瞬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两人赶忙分开些距离。
只听‘哐’的一声,二人还未坐稳竟是又被晃的撞在一起。
“救命!有鬼!”那矮个士兵也清醒了过来,什么都顾不上,心里只有逃命。
他跑至街上,口口声声有鬼在追他,见人就拉着让人救。
一六七岁的男孩儿看到这幅场景疑惑的歪着头,半晌扯了扯母亲的衣角,问道:“娘亲,他和刚才那个只穿半截裤子露着屁股的叔叔是一起的吗?”
那母亲赶忙捂住孩子的眼睛,“在街上别乱看,当心长针眼。”随即伸长了脖子,望着两个士兵逃走的方向。
程澈再次迅速起身,二人皆是尴尬,左看看,右看看。
一不小心对视,又迅速看向别处。
程澈索性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裙摆。
昏黄烛火跃动,二人彼此看不分明。似缓解了尴尬,又似增添了什么新的东西。
方才青柳靠着车内拐角,她虽没有程澈撞进别人怀里的处境,却也是将这一切都看了去的,比二人少不了多少尴尬。
气氛逐渐变得诡异。
就这样过了许久,在前驾车的承墨掀开车帘打破了僵局,他转身道:“小姐您随意就好,我家殿下向来如此。”程澈牵强的朝他笑了笑。
此话一处,车内之人都更尴尬了。
承墨等来了祁承安的一记眼刀,他纳闷的转过身去,继续驾车。他见他们都不说话,想缓和一下氛围,怎么好像,更尴尬了?
马车停在了程府不远处。待车一停程澈立刻拉着青柳跳了下来,站定后朝祁承安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有劳殿下了。”她顿了一顿,“今日同乘之事?”
“不会再有人知道。”
得到祁承安的答案,程澈点了点头。她上一世在军中待了好些年,对于这些所为男女之防没有过多要求,他可以与她一样,但这城中千千万万人却不都如此。她总要为哥哥考虑。
夜幕之上,弦月高挂。
“查的怎么样了?”祁承安问承墨。
“来源太过分散,我们查了各大商铺,茶庄,均未找到大量存放私铸铜币的的证据。”
私铸铜币在城中横行,却未惊动陛下,方方面面都需要打点,牵扯其间,绝不止一个祁景舟。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找不到他们大量囤放私铸铜币的证据,仅用几枚上奏只怕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终无非是找个人,找个铺子顶罪。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们的人如今,只有一个可疑的地方还未去寻。”
祁承安明白,承墨说的那个地方是香影楼。那里鱼龙混杂,易掩人耳目,且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相互制衡,也相对安全。他拿起手中铜币,对着月光仔细观察,“明日,我亲自去瞧瞧。”
夜深,寂静无声。
仅有的月光被高墙截挡,祁景舟府里安静的令人发麻。魏渝自知做错了事,自进了祁景舟寝殿就伏在地上,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自己说说,都做了些什么?”黑暗中传来祁景舟的声音。
魏渝跟随祁景舟多年,自是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祁景舟坐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似蛰伏在黑夜中吐着鲜红的信子的毒蛇,随时都会亮出毒牙,给猎物致命一击。
知其会来,又不知其何时来。魏渝在煎熬中等待着自己的结果。
魏渝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开口道:“此次事发突然,微臣向殿下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还想有第二次?”祁景舟气极反笑。
魏渝的身子又低下去些,忙解释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那九皇子主动找上微臣,他担心私铸铜币一事被陛下知晓,问微臣解决之法。”自知心虚,魏渝越说越没底气,“微臣是想顺水推舟,用他转移陛下的注意力,为殿下拖延些时间。”
“拉程淮下水就是你想出的好主意!”
魏渝耳边传来清晰的瓷器碎裂声。
茶杯碎片擦过魏渝眼角,瞬时冒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魏渝后怕,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微臣不敢!微臣只同他说,比起一个步步为营的皇子,陛下更喜欢一个沉迷酒色并无威胁的儿子,不料他竟蠢到这种地步,去打程澈的主意,想以此威胁程淮为己所用。”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他多看重程淮你看不出来吗!如今这副模样,你叫我如何收场!我的计划全被你毁了!”
祁景舟拉拢九皇子多年,任谁都知道他们关系密切,这事若成了,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事成倒也罢了,如今程淮已对他多加提防,他送去的礼被程淮悉数退回。循序渐进的计划被这个蠢货彻底毁了。
“这并非微臣本意,殿下!”
祁景舟冷笑一声, “你怎么不说这步棋险是险了些,胜算却也大。铜币铸造流通多是你出面打点着,你怕出了事我不肯保你,拉你出来顶罪,妄想捏着程淮的把柄,让他保你。”
祁景舟说着,一步步朝他走来,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端详,“你是不是还想用他和魏明远的关系,帮你争一争家主之位?”
“愚蠢的东西!”祁景舟猛地甩开他的脸。
魏渝连连磕头,“属下不敢!”
“能在我眼皮子低下做出这种事,还瞒了我一阵子让我好找,你可真是能耐了。你女儿最近可还好?”
“是属下该死!属下愿将功补过,还请殿下明示!”
几年前魏渝为了争家主之位投奔祁景舟,为他做事,将自己的小女儿送去田庄,由祁景舟安排人照顾着。开了这个头,祁景舟就越发变本加厉,如今哪还有什么合作,他不过他的一条狗罢了。
祁景舟欣赏着魏渝匍匐在自己脚下不断磕头认罪的样子,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着愤怒。
温和的模样加上他周身的压抑扭曲的气场,魏渝汗毛直立。祁景舟亲自将魏渝扶起,“起来吧,我知你忠心。知错能改就好。”他随即凑近些,在魏渝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魏渝恭敬的退了出去。狼藉被清理一空,宫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祁景舟重新回到了黑暗中,继续酝酿着新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