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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澜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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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打断了迁儿的思绪,她急忙拿起食盒躲进林中。等看清来人正是穆萧辰,才松了口气,走了出来。少年正四处寻看,听到脚步声回头,手里的东西来不及收好已被迁儿看到,他张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迁儿直接问道:“发生什么了?总不可能,,比昨夜更糟糕吧。”少年缓缓抬起手,把折起的纸递给她,迁儿展开,见这竟是官府的告示:“案犯韩迁儿,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祥镇府衙赏白银千两全省通缉。”一场大火湮灭了两人丧命的真相,自己竟成了杀师弑母的逃犯。告示上的画像与自己并没有几分相像,像个过路的看客般嘲讽着滑稽的现实。迁儿指尖发力不停地握拳,把告示揉烂在手心里,低头喘着粗气,眼泪打在泥土里成了两个小小的坑。
穆萧辰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说:“与我一同回京州吧,我父亲定会护你周全的。”
“那你父亲,会为他的朋友报仇吗?”迁儿屏着气冷冷地问。
“这,,,,可能一时,,,”
迁儿紧攥着纸团的手不住地颤抖,带动整个身子轻轻发抖,连声音也是颤栗的:“多谢你,我不去京州,我要去澜城。”
“澜城?!”穆萧辰有些吃惊,“你从未出过远门吧?澜城远在边境,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陌生地方太不安全了。”
“我可以的,”迁儿没有抬头但语气坚定,“我常听师父提起澜城,也并不算是陌生了。”穆萧辰见状知道自己劝她不住,又急着回去向父亲复命,便说:“那我送你一程吧。”
马儿一路狂奔,一直到崖山的北面,穆萧辰将迁儿扶下马,“这里暂时安全,那伙人应该不会想到你跑了这么远,而且......他们也得回去复命。你若真要去澜城,还要往西北走很远的路,这把匕首留给你防身用,若是你改了主意,不去澜城了,可拿这把匕首到京州穆将军府找我。”边说边取出腰间的匕首和身上大半的银票、银两一起塞给迁儿,不容她推辞,翻身上马,“韩姑娘,还请你节哀,一路多加小心,若有难处,尽管去京州找我!”“多谢..”迁儿的“谢”字还没从口中出来,穆萧辰已经转身策马而去了,只留了一片马蹄扬起的黄沙。
迁儿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朝阳里,转身朝西北走去。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祥镇,小时候在崖山的一方天地里,她总能找到新鲜的乐趣,近两年虽然觉得崖山似乎因为太过熟悉而显得小了许多,但也没有想过离开,山中依旧是有许多好风光值得一看再看,在祥镇呆了十几年之久,乡邻都渐渐接受了这个没有丈夫与父亲的角色的家庭,母亲的人品性格赢得周围人的一致好评,不再有人揣测她的过往,猜忌孩子的身世。
可没想到这样突然,正在中秋团圆的日子,她却不得不离开家乡远走。迁儿又想起了母亲,当年母亲是不是也是这样被迫离开家乡呢?她的处境一定很难,不只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一个未懂事的孩子。
路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充满未知的风险的。迁儿匆忙赶路又百般谨慎,每到一处总是先查看是否有追查自己的告示,为了路上方便,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做男装打扮。
中原到澜城,韩迁儿走了足足一个多月,九月下旬,终于到了澜城。
澜城是醴朝的边境之城,城外十几里远驻扎着醴朝的守边大军,再往西,漫漫黄沙的那头,便是同样守卫自己部族的蓝胥驻军了。
澜城也是醴朝与西域各部族商贸往来的重要汇集之处,这里与中原城镇大不相同,城中各色人种各种营生,常见穿着西域服饰的长着西域面孔的商人,以及各种西域建筑。这里常年有各个国家部族的人往来,因沟通不畅而造成的误会矛盾时有发生,也是文化交流融合的中转站。
在城中看了半日,迁儿还是决定找个汉人开的客栈住下,她这一路向西而来,一直不曾见有追查自己的告示,想着那伙人也并不敢把事情再闹大,救下自己的少年气度不凡,又是来自京州,既然师父是他父亲的故交,那在祥镇隐姓埋名之前,师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吧.....只是师父常常提起澜城,从未提过京州,两地相隔甚远,又是如此与那少年的父亲相交呢?迁儿用手抚着少年送的匕首,剑鞘处刻着"穆"字。
这一路逃难奔波,熬得十分乏累。迁儿想着修整几日,确定此地安全后,去寻个医馆做事——总要想办法维持生计,且在医馆或可查听到师父从前的事。
在客栈休息了两日,精神恢复了不少,迁儿准备出门去看看,在客栈中听说西域舞团来了澜城,节目十分精彩,这舞团已在醴朝各地巡演了几个月,此次在澜城停留些时日,就会继续到西域各地巡演了。迁儿原本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出门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鼓乐声,她本就对此地还一片陌生并没有目的地,便随着人流走到了舞团的表演之处。
在一排排人群中,迁儿找了个方便观看的位置,此时舞台上是一个姑娘的独舞,她穿着艳丽的西域服饰,舞姿轻灵,裙摆飞扬,面容却是汉人女子的模样。迁儿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人,这舞女不仅长得漂亮,神态更加动人,和着乐声与舞姿,更显得灵动,只见她:
眉如晚风影,眼若含晨星,团云揉鼻端,落花抹唇线。
迁儿看呆了,这舞女比她在祥镇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比这一路从中原到边城路过的大小城镇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她心想这世上应该再没有比这舞者更美的女人了。
忽然鼓乐声急促,舞步开始加快,舞者不停地从舞台一侧到另一侧,表情随着音乐的变化起伏由惊慌到恐惧,带着面具的伴舞们奔跑着上场,频繁地快速起落如海上的风暴一般,拉扯围绕着美丽的舞女,舞台上一时脚步声如鼓点响起,衣群乱飞如火焰一般,突然一个西域面孔的男舞者悄悄上场,在伴舞中穿梭跳跃到了女舞者身边,女舞者转身与其目光相遇的一刹,鼓乐声止,又迅速变得温柔欢快,二人掌心相对,起舞翩然,伴舞的站位也有序起来,围绕着两人跳跃旋转,如浅滩上温柔的浪花,似怀抱般的轻轻涨落,男舞者解下自己的斗篷给女舞者披上,伴舞们让出舞台中央摆好不同的姿态呈半环形围住两个舞者。
两个舞者如同两只蝴蝶般翩然飞舞,缱绻轻盈,音乐声温柔缠绵,然而在一个跳跃之后,静住的伴舞们重又舞动起来,仿佛海上风起,高高的浪头淹没了一切,他们将两位舞者团团围住之后又迅速散开离开舞台。舞台上再次只有美女舞者一个人,男舞者不知何时消失于伴舞当中,连斗篷也不见踪影。女主角艳丽的面庞上落下了一滴泪水,从她的睫毛滑出,在脸颊上淌出了一道泪痕。最后消失于胸前的衣襟上,她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坠落一滴水晶,睫毛遮住了眼睛,没有遮住忧伤的眼神。这一段的独舞充满了忧伤,迁儿的眼泪随这位美女舞者一同落下,自中秋夜之后,她再没有流过眼泪,从祥镇到澜城,一路谨小慎微,情绪终于在此刻瓦解。舞蹈最后,在女舞者的旋转中,美丽的舞裙再次飞扬,男舞者的斗篷从舞台的一侧飘出,被吹落在女舞者的身上。于是,女舞者停下了舞步,看向斗篷飞过来的方向,音乐停止,美人眼中似有万语千言正向着眼前的人倾诉。
迁儿没有看懂舞蹈讲述的故事,但深深地被其中的情绪所感染。观众沉醉于美女舞者定格的画面里,直到舞者鞠躬下台,才开始齐刷刷地用力鼓掌。等掌声渐小,迁儿的思绪也回到了现实,秋风吹过,脸上的泪痕凉凉的,忽然听到身后不远有人讲话:
“你确定这是梁副将要找的人?”
“没错就是她,虽然换了装扮,还是看得出和画像上的是一个人。”
这二人的声音并不大,但直直地传入了迁儿的耳中,顿时寒毛竖起,趁着掌声叫好声未断,迁儿挤出人群绕了几个巷子,见身后无人尾随,想先回客栈,又怕耽搁了时间,无法逃脱,于是狠了狠心,只身走向城门方向,果然,那两个人还未来得及找同伙来抓她。出城后,韩迁儿加快脚步跑离了城门,感觉一时不会有人追来才放慢速度,她喘着粗气,刚跑得太快头有些晕了,而心中更是晕得没有方向,师父的仇人竟有如此神通吗?难道我只有出走关外这一条活路了吗?气息渐渐平稳下来,迁儿站直身子仰头深深地呼吸,正看到远处的一座大山,“那应该就是焉支山吧。过了这座山,就是蓝胥族的地界了,再往西走,西域还有许多国家总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吧!”想到这,迁儿便打起精神,朝着焉支山走去,路上绕过了驻军大营,不敢再往西,再西边就是蓝胥族的驻军了,所以直接朝着焉支山走去,决定翻山过去。
终于在傍晚到了山脚下,大漠的夜风比中原更冷几分,迁儿裹紧了外衣,决定往山上走一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给自己壮了壮胆,又摸了摸荷包,不禁叹气:“在找到容身之处前可能都是这样露宿的曰子了。早知道该多带些盘缠在身上,这下好了,怕是要便宜客栈老板了。”
迁儿从小在崖山长大,爬山十分擅长,但是焉支山她并不熟悉且天色已暗,只向上爬了几十米便寻了一处有遮挡的僻静处休息了。山上凉意更浓,迁儿双手抱着胳膊想让自己更暖和一点,月光把她的影子拉长,在不平坦的山地上留下一个孤单的轮廓。
这天晚上,迁儿做了很多梦,这些梦有时很轻有时又很重,梦里重现了一次次曾在崖山游玩的场景,最终这些场景都消逝在一场火焰中,火光中映着一个少年的脸,“是穆萧辰?我又回到崖山了?”那张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张着嘴说着什么,但听不到声音,正在迁儿用力地想要听清时,却是陌生的语言传入耳中,她吓得浑身颤抖,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