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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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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背影渐渐远去,而此刻,眼前的江识微渐渐明晰。
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半是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半是因为江识微下手太重,鲜血染红了纱布,又从纱布内流出,血腥味再次充斥房间。
江识微说了一句抱歉,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高兴或者愧疚,但语气十分诚恳,“我去找大夫。”
“不必了。”谢寒洲出声打断,“是我技不如人,告辞。”
说罢,他疾步略过江识微,摔门而去。
他带着一身伤回了临霄山,把自己关在山中。正经在山中待过几日才知道,临霄山的实力有多弱,与十七年之后简直是天壤之别。为此,谢寒洲日日加训,众弟子苦不堪言。
论实际年龄,他与这帮少年其实是同龄人。但前世江识微常常闭关不出,余下两个长老,白重一直在江湖中走动,季浮生独木难支,很多事都是他协助一起管的。
这天,他正在校场训弟子,徐途之来了,“短短五日内,弟子们能有这样大的长进,我心甚慰呐,谢长老辛苦了。”
谢寒洲客气道:“应该的。”
“送来的伤药用了吗?伤可痊愈了?”
“恢复得差不多了。”那日围攻,合欢宗众人用的武器都十分精良,伤口只才截了一层薄痂,但他猜到了徐途之有话要说,“掌门有事吩咐?”
徐途之叹道:“确实有,近日且末王女携使团入朝觐见,陛下下旨,沿途各派护送使团者,有重赏。”
王朝不济,朝中无武将可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点赏赐足以让不少小门派动心。谢寒洲问:“他们会经过临霄镇? ”从边塞到长安,明明还有更快的路线。
路线是且末国定的,徐途之也不清楚个中缘由,但天上掉馅饼,不要白不要,他以为谢寒洲不愿意,安慰道:“不少名门都会派人护送,不会有差错的。谢长老放心。”
谢寒洲心念一动,不经意道:“悬月山也去吗?”
“不错。”
那江识微也会去吗?谢寒洲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江识微去不去,与他无关。
使团将于两日后抵达边境,谢寒洲当天出发,正好在前夜到达。
城中客栈内已经入住了不少世家子弟,悬月山的人也在其中,谢寒洲环顾了一圈,没看见江识微的人影。
入夜,他的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谢寒洲直觉门外是江识微,他总觉得江识微敲门的声音和别人不一样,于是没有答话。
敲门声不死心地又响了一次,他才慢悠悠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谢寒洲一见真是江识微,撇开了目光,“怎么是你?”
江识微关上了门,却未在更近一步,站在门口,“谢长老的伤好些了吗?”
“用不着你关心。”谢寒洲阖上双目。
许久后,江识微才吐出两个字,“抱歉。”
谢寒洲不理他,又听对方道:“残卷是假的。”
谢寒洲还是不理他。江识微没有等到回应,道:“叨扰了。”
门扉关闭的声音响起,他才缓缓睁开双眼。
次日,且末使团抵达。如今突厥东西两部一统,首先受威胁的就是边境小国,且末此次出使,实则是在寻求齐国的庇护。出使的使者贺兰伶,是且末王唯一的孩子,也是将来的王位继承人,足以见且末对此事的重视。
关外风沙中,已经能远远看见使团的车马以及飘扬的王旗。谢寒洲站在江识微身边,从昨夜到现在,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车马之前,一锦衣少女一马当先,甩开了身后使团不少距离。她利落地下马,随后在悬月山弟子震惊的目光中朝着江识微大步跑来。
站得离江识微最近,谢寒洲清楚地听见了对方撞上江识微胸膛的闷响,以及那声说得十分标准,被刻意压低了的“我好想你”。
他本以为江识微会发怒,再不济也冷着脸保持距离,没想到江识微居然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他竟然不知道江识微有这么一个相好!什么清风明月,什么生人勿近,都是装出来的,震惊之余,被欺骗的愤怒涌上心头,谢寒洲沉下脸,冷声道:“江公子不要忘了,我们是来迎接王女的。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闻言,江识微怀中的少女向他看来,谢寒洲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回视。
使团的车架在少女身后停下,侍从们齐齐下马,对此人恭敬行礼,“拜见王女。”
贺兰伶挥了挥手,“起来吧!”她抬起下巴,对谢寒洲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她一副傲气凌人的模样,谢寒洲也没打算给她留面子,冷笑一声,刚要答,江识微的声音就冷不丁插了进来,“好了,赶路要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谢寒洲还没开口,贺兰伶又在他前面抢答:“好哇。我与你同行!”说罢,她又要上马。
“这不合礼制。”江识微出言。
贺兰伶撇了撇嘴,明显不乐意,但还是应下了,“好吧,不过,你要在我的马车边上。”
江识微点头,算是应下。
“还有,我的马性子烈,就请这位君子帮我骑吧。”贺兰伶叉着腰,君子二字咬得很重,挑衅似地看着谢寒洲。
霎时,众人看好戏的目光又从二人之间汇集到了谢寒洲身上。
谢寒洲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好。”
打点好一切后,众人准备出发,谢寒洲刚要上马,就被江识微制止了,“谢长老,此马性烈,还是我来吧。”
连坐骑都熟悉江识微?这不是相好是什么?谢寒洲气不打一处来,“关你什么事!”
他即刻翻身上马,还不等他坐上马背,那匹马就如离弦之箭般飞射了出去,将贺兰伶的哈哈大笑以及其他人的惊呼抛在身后。
谢寒洲骑过不少烈马,没过多久就已经得心应手,等他赶回使团时,贺兰伶屏退左右,只留了江识微一人在马车旁。
车帘是掀起的,两人不知在低语些什么。
谢寒洲没有犹豫,直接挤入了车马之间的空隙内。
江识微不得不偏扯缰绳,贺兰伶不快道:“你去前边。”
谢寒洲笑意盈盈,“这怎么行,王女身份尊贵,我得贴身保护。”
“你……”
两人再度对上,只听江识微在旁道:“既如此,就劳烦谢长老了,我去前面探路。”
眼见人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贺兰伶哼了一声,放下车帘。谢寒洲紧盯着那道背影,他就是不想让江识微好过,江识微越不高兴,他就越高兴。
前方的车马忽然放慢了速度,只听有人喊了一句“有山贼”,随即,四周的暗箭借着密林的掩护从四面八方袭来。
他们如今还处在边境地区,各方势力混杂,时有盗贼沿途打劫商队,有胆子大的,也敢趁乱突袭使团。
这帮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解决了。谢寒洲从地上挑出一具穿着打扮最考究的尸体,对且末使者道:“把他的头割下来挑在车前,其他人就不敢再犯。”
这时,前方的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谢寒洲大步上前,只见江识微被一众悬月山弟子围在中间,外袍并着里衣裂了一个大口子,簇拥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受伤的右臂无力垂下,指尖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血。
一旁,一个穿着不知名门派袍服的少年颤声道:“对不起,江公子……”
江识微答得云淡风轻,好似受伤的不是自己,“无碍,我包扎一下即可。”
“我给你包扎。”
“我给你包扎。”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谢寒洲转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贺兰伶。
后者迅速扯过江识微另一条好胳膊,向马车走去,“咱们走!”
谢寒洲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马车内,三人大眼瞪小眼,贺兰伶指着他,“你上来做什么!”
谢寒洲没理她,捧起江识微那只胳膊,最深处已经能见白骨了。
贺兰伶也凑上看,惊呼一声,“啊!怎么伤这么重……你……”她话到嘴边,看了一眼谢寒洲,又生生咽了回去。
除了一线天之战,这是谢寒洲见江识微受过的最重的伤,他注视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问:“疼吗?”
话音落下,他就觉得自己多嘴。江识微疼不疼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巴不得江识微多疼一点。
他刻意加重力气,包扎好了伤口。江识微道了声多谢,接着就要下车。
“你别动,我下去。”说着,谢寒洲跳下了马车,他知道江识微就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看在对方受伤了的份上,他就让一回吧。
他骑着马来到一个悬月山弟子的身旁,问:“你们大师兄是不是身上有伤?”
少年回过头,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一个小小山贼,居然能把江识微给伤了。
“他怎么伤的?”
“是在带着盈虚策回山的时候,遇到了合欢宗的人。”
结果,那本残卷还是个假的。谢寒洲冷笑一声,没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