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明灯》甜德瑞妮

2、前男友

　　诡异的行为落入其他人眼中不亚于抛下了好奇的种子，宋雨文左右看看迟疑道：“你们..认识？”

　　下意识的，鱼歌否认了，一句言辞激烈的抗拒足以将他们上千个日夜的情谊泯灭成无关紧要的过去。

　　无端的轻笑像极了意味深长的嘲讽，“嗯不认识。”

　　明明孔明灯只是重复了他这句话，却还是让人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谦让与宠溺，像极了在顺着他演一场蹩脚的独角戏。

　　是真是假观众们自有评判，都很有默契地退后了半步，宋雨文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捂住耳朵，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听见他这么说，鱼歌说放心也不放心地粗喘了口气，然而他也无法放松，因为直朝着他走过来的孔明灯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他很高腿也很长走得也快，可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还是用了十年才到，深沉的目光直直盯过来，声音清哑不失温情，“我叫孔明灯，你叫什么呀。”

　　熟悉的腔调让人心中酸楚，鱼歌别过头，麻木地看着不远处没被关严的铁门。

　　突起的手机铃声像是救命稻草被死死抓住，他平常没有戴耳机的习惯，哪怕很及时把电话切成听筒模式，朋友的调侃依旧能从手机里溢出来，“臭鱼，你前男友发票圈祝你生..”

　　借口接电话的由头还没撒出来就被嚣张的发言吓到心空了半拍，疯狂按下音量键隔绝朋友的笑声，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表情，那道紧锁在他背后的目光足以像火焰一样将他炙烤，哪怕逃离许久，还是感觉身体像被火燎了一样烧得生疼。

　　不多时就在路口等到了宋雨文，小姑娘性格开朗玩的疯但也很有眼色，并没有提及不合时宜的话题，只是把那瓶木糖醇强塞进手心，“他给的，说是缓解晕车有奇效，我拿着不合适。”

　　鱼歌默然，这算不算成年后的孔明灯第一次示好？

　　指头摩挲着罐子上商标，力气大到恨不得将那些碍眼的文字磨成碎片，他突然明白过来，自己这种反应哪是晕车，纯粹是太紧张了，身体自然而然产生的保护机制。

　　想到这，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现在就叹气了？以后还不有你叹的？”宋雨文啧啧着，“他刚才说想谈合作，又说过几天来店里详聊。”

　　详聊？鱼歌全身汗毛乍起，“你答应了？！”

　　“答不答应意义也不大吧。”宋雨文若有所思，“他都能看出来你柳树条一样的字，真想堵你不是轻而易举？”

　　话是这么说，但真听见了俨然是另一种滋味，难以形容。

　　见鱼歌又开始沉默，宋雨文突然问：“那真是你前男友吗？”

　　“不是！！！”

　　特别不耐烦的否认让人爆笑出声，就连后座寡言的同事晓琪都有了窸窣的笑意，宋雨文：“我的鱼老板～你听听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么？多大人了还围着面包车绕圈，你说你当时得吓成什么样。”

　　“......没有。”

　　“你看你现在像不像被钓出水面的鱼在垂死挣扎。”

　　鱼歌当然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意思，他本来就不是擅长解释的人，可还是对前男友这三个字颇有微词，低下去的声音夹杂一丝苦涩，“我们从来没在一起过。”

　　他们能有过去，不过是因为青春期的激素难以控制，不过是因为一时的感情变了质，擦火过界还是留下了遍地狼藉，谁也不敢说他们曾有过亲密关系。

　　宋雨文总觉得这句话有其他含义，疑问道：“遗憾？还是..不甘心？”

　　这个问题有些过界，鱼歌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注视着屏幕中接连弹出的信息，朋友质问的短信像是爆竹一样在手心炸开，有不理智的瞬间他也想质问对面，思来想去又放弃了。

　　- 又不说话，这次也有配图，加我微信，发给你。

　　绕是快速调整好心情，落差与快感杂糅，还是让心情陈杂，沉默过后，依旧拒绝了她的请求。

　　他不想因为张照片铤而走险，更不想再多一次像她这样的意外。照片是什么内容他并不好奇，毕竟在遥远的以前，那些美好的景物早已刻印在脑海，却只敢在悄无声息的深夜独自回味。

　　- 何必呢

　　- 你明知道他一直在找你

　　- 从未放弃

　　被‘找’这个字刺痛眼睛，鱼歌呼吸一滞，苦笑着关上了手机。他知道又如何，找到他又如何，他们终究过了那个亲密无间的年岁。

　　浑浑噩噩间记不清是怎么回到的甜品店，等坐在了熟悉的窗台望着街上灯光闪烁，心头还是阵阵恍惚，失神地搓滚着手心凉意逼人的啤酒，他并不重酒，但心思沉时总喜欢喝两口解乏。痛苦么？并没有，只是他太需要一个载体来将弥漫在心中那道惊恐的眼神抒发出去。

　　时隔多年再见到他的人，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欣喜若狂么？

　　二楼的窗户大敞着，很容易就被人注意到。陌生的客人友好地提醒着他小心跌落，熟悉的面孔又会和他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当初他执意要规划出这个位置时，只是方便更好地看风景，没曾想会成为交流的工具，甜品店赶上次互联网热潮后更成了事与愿违。

　　在回答客人新口味什么时候上架时，手背开始无意识地摩擦起左手臂上浅浅的凸起，他突然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用边角料给自己做了个蛋糕，和其他人打过招呼后拎带着出了门，他突然想久违地给自己过个生日许个愿望。他不喜欢在出租屋，总感觉方方正正的地方会阻碍愿望的飞翔，他喜欢在公园，那里宽敞，可以让心中所想随风飘去远方。

　　鱼尾造型的蛋糕格外精美栩栩如生，奶油白而细腻闪着光泽，光凭想象都能嗅到其中的甜腻味，过度的苦涩自舌尖发散。

　　他是个甜品师，但除了工作有很多年没有认真地吃过蛋糕，好像从记事起对甜份的摄取量不大，没少被孔明灯说糖吃的少人也会不甜，被迫往嘴里塞了几块巧克力后，渐渐的，他喜欢上了这个味道，甜苦的滋味，像极了他的人生。

　　遮挡住晚风把蜡烛点燃，摇曳的火光点亮眼中的希望，轻拍两下后双手合十，缓缓闭上眼睛。黑暗中，好像滋生了许多细碎的光点与明艳的火光跳跃在眼前，热气灼在脸侧，耳畔回响起记忆深处潇洒肆意的笑声与诚挚的约定。

　　“明灯，今年也愿你熠熠生辉，步步高升。”

　　许过愿后，烛火被熄灭，心中的亮光也渐渐弱下来。

　　绕是不愿意认清现实，那场偶遇还是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胆战心惊如波涛汹涌，每次坐在床沿都难以抑制地朝门口瞥去，生怕下一秒被破门而入。然而他的担心却有些多余，就像做了场噩梦，醒来后一切如常，只有浓重的恍惚感弥留心中。

　　出门前，他少有地站到了镜子前观察起自己。

　　饶是时光流逝，镜子中的人依旧脱离不开年幼时的影子，前几天才修剪过的头发柔软地贴在脑后，额前的头发遮挡了眼中的情绪。宽松的毛衫外套和牛仔裤罩在身上，很难看出他纤弱的体型，习惯地扯出笑容，露出浅浅的梨涡。

　　出门晚又遇上红灯，空闲的时间思绪又被遐想填满。

　　他试图安慰自己，孔明灯需要一个说法。

　　当年他离开的节点挑在了大考前夜，原本以为只是给自己找到了条唯一的生路，但没想到还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听朋友说他复读了，显然是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一直在笑，笑过后满是悲哀，原来，他在孔明灯心中竟然占据了一席之地，这个认知，阴暗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路边的公用电话快被握变形才敢将记忆中牢记的数字拨打出去，电话接通后他们谁都没有言语，恐惧与焦虑伴随着加速的心跳盘旋在快被搅断的电话线里。然而，他们之间没有争吵，有的只是几句无力的叹息以及突然挂掉的电话。

　　被放弃的曾经就像是过了期的彩票，被他藏进了床底。

　　车刚拐进停车场就看见了靠着店门口玩手机的男人，猛地踩下刹车，后背在椅背上狠狠磕碰两下。

　　孔明灯很高，懒散地靠站在那都感觉头快要顶到天花板。

　　青春期时他的身体里就像是隐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个子和体重猛蹿猛涨，刻度线稳稳停留在八七位置。那时候他还是体特生，非常喜欢游泳跑步这类耗费体力的运动，一身结实的腱子肉让老师们格外喜欢。

　　现在长开了成熟了，保不齐早早突破了那个数字。

　　碍于身高，以前他总是仰着脖子看天空。后来，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天空里多了一盏引路明灯。

　　正准备上班的宋雨文远远就看见了路边的车对峙门口的人，溜溜达达走去开门，“哟早啊未来的客户，还不到九点就跑来详聊？”

　　孔明灯眉目低垂，半笑不笑地嗯了声，“等人。”

　　街边传来倒车的声音，两人目送灰蓝色的越野在停车场绕了一圈后缓缓驶走，最后连尾气都消失在拐角巷口，好似从未出现。

　　“哦进来等？”

　　“不了，我明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