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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有顽疾 ...

  •   探照灯悬在上空,黑夜亮如白昼。许三多像个蔫南瓜似的蹲在墙角,每隔三秒抬头看一次门口。
      袁朗坐在他身边,心不在焉地拿着通讯器和老A们对话,得了空时不时瞄一眼脚边那团不明物体。
      没得到回应,袁朗挠了挠头,颇有些不自在。
      前三组已经全部带回,D组的马小帅最后一个归队。等待时间越长,许三多的心里越没底。
      袁朗开始没话找话:“我看你当时都没这么紧张。对他这么没信心?”
      许三多弯了弯冻僵的手指,声音闷闷的:“报告,我没有紧张。”
      引擎声由远及近,几秒后,一辆军用越野停在门口,一队人走了进来,齐刷刷朝袁朗敬礼。
      吴哲身后跟着马小帅,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许三多站起身。
      马小帅双眼湿润着,像是哭过,委屈又无辜,许三多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他想知道马小帅的表现,想知道他为什么耽搁到这么晚。
      袁朗像个恶霸似的隔在他们中间,站姿随意,语气更是不耐烦:“你们是拆弹还是吃饭?赶紧报告情况。”
      吴哲顿了顿,表情极其复杂:“D3理论上一次性完成了拆弹任务,却在发现计时未停止之后离开了任务地点。”
      袁朗:“理由?”
      吴哲:“寻找D1的尸体。”
      所有的目光都移向了许三多,除了袁朗。
      许三多茫然地看着袁朗的背影,不知该作何反应。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等袁朗发话。
      吴哲有些不忍心:“在我看来,D3的表现……”
      袁朗抬手示意吴哲收声,他揉了揉后颈,转身朝着许三多苦笑:“真可惜,最后一份大礼没用上。”
      许三多已经无力猜测:“什么大礼?”
      难道袁朗除了改造普通炸弹,还干了其他更见不得人的事?
      马小帅阴着脸,双拳紧握,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你是指那个灯?”
      袁朗打了个响指,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的满足。
      那是一个生日快乐荷花灯,他特地淘来的,伪装成了定时炸弹的样子。
      在倒计时为零的刹那,本该爆炸的定时炸弹会砰一声打开,一朵粉红色的荷花缓缓升起,伴随着一首充满童趣的生日快乐歌——
      “不觉得很有意境吗?”袁朗反问。
      吴哲:“呵呵,您真是太幽默了,中校同志。”
      于是,在马小帅冲下楼寻找许三多,却与本该牺牲的队友们面面相觑的那一刻,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缥缈空灵的钢琴声。
      硝烟四起暗无天日的战场上,久久回荡着一首生日快乐歌,稚嫩的童声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马小帅最先反应过来,不要命地跑上楼:“快拆掉!这鬼东西会一直响!”
      “这就是我们迟到的理由。”吴哲耸了耸肩。
      许三多走上前去,摸了摸马小帅的头。心里的巨石一旦落下,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为马小帅感到骄傲。
      马小帅抱着许三多不撒手:“班长,我还以为你真的牺牲了呜呜呜呜……”
      袁朗叉着手,冷眼看着这温情的一幕:“真棒,你拆得了定时炸弹,却拆不了一个荷花灯。”
      马小帅哭得噎住。
      第二天,所有人列队接受评估,挨个儿进入袁朗的主场。一切的一切,都会在今天见分晓。
      吴哲哼着歌儿给他的妻妾们浇水,齐桓嗑着瓜子,嘴里默念着数字。
      “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他把瓜子壳丢进花坛,转头问吴哲,“你看三儿像不像产房外等老婆生孩子?”
      吴哲横他一眼,顺手把转个不停的许三多拽了过来。
      “看看我的花儿,冬天都能开呢。”
      于是许三多开始焦急地赏花。他那表情像是要给这些花来一枪。
      齐桓笑得浑身颤抖,吴哲彻底没辙了:“见你开心过难受过,还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成才从远处小跑过来,朝上头看了一眼:“还没出来?”
      许三多摇摇头。
      “成才,马小帅该不会……”
      “呸呸呸,好不容易走到这里,哪有再回去的?”成才胸有成竹,“二进宫的有我一个就够了,他是老七连的人,肯定能行。”
      质检合格的南瓜们陆续下楼,在花坛前站成一排,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看着吴哲浇花。
      在他们眼里,吴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教官,这样儒雅斯文的形象与他实在不符。
      吴哲苦笑着安慰自己:“平常心,平常心。”
      齐桓丝滑融入南瓜队伍,毫无负担地散播谣言:“看见没,这就是老戏骨,扮得了魔鬼教官,也扮得了世外高人。”
      南瓜们的表情更加半信半疑。
      吴哲放下水壶,摘掉手套,随口就是猛料:“过奖,我哪有您的演技好,卧底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仇恨转移得很迅速,齐桓跑路更迅速,南瓜们一拥而上,开始了千里追杀。
      许三多和成才对视一笑,瞥见下楼的马小帅。
      他急忙过去,可无论许三多怎么问,马小帅只管摇头,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成才一个没拉住,许三多就已经奔上了楼,正巧在门口遇到结束评估的袁朗和铁路。
      他急匆匆敬礼:“队长。大队长。”
      铁路微笑着拍拍许三多的肩,夹着文件离开现场。
      袁朗面色如常:“急着吃饭?今天聚餐,我请客。”
      他锁上门转身欲走,面对戳着不动的许三多,袁朗有些无辜:“怎么了?这个表情看我。”
      “马小帅。”许三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解,“为什么要他走?”
      袁朗更加不解:“评估都结束了,不走干什么?搞清洁吗?”
      许三多忍不住提高音量:“我不是说这个。他的表现哪里不好?”
      袁朗上下扫他一眼,忽然捶他一拳,警告道:“别没大没小的,我该说的已经说过了,你自己问他去。”
      许三多分毫不让:“我想问你,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袁朗本该发火,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对着许三多的认真脸笑得很快乐。
      “我的意见就那么重要?”
      许三多不说话,倔驴似的杵在原地。
      袁朗白他一眼,泄气似的扶着栏杆,招呼许三多过来看。
      许三多走过去,袁朗朝楼下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许三多顺着看过去,是马小帅。
      马小帅双手围成一个喇叭,朝楼上两个人大声喊道:“略略略!谁让你先骗我的!”
      他说完,对着许三多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蹦蹦跳跳加入了南瓜大军之中。对着齐桓围追堵截的,还有比许三多早一步知道内幕的吴哲和成才。
      楼上,袁朗身边,许三多尴尬地抠着裤缝。在袁朗面前,他好像总是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楼下,齐桓被追得上蹿下跳,逃跑路上还不慌不忙撂倒两个南瓜。袁朗看热闹不嫌事大,热心指挥起来:“两人一组,侧翼包抄!吴哲正面进攻,成才带人堵死后路!”
      齐桓孤身难逃,很快就被俘虏。袁朗哈哈大笑着,听见许三多弱弱地发出邀请:“队长,我们去聚餐吧。”
      袁朗斜眼看他,被误解的事实让他的态度很嚣张:“你不觉得应该先跟我道歉吗?”
      许三多立正敬礼:“对不起,队长。我太着急了。”
      袁朗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以示惩戒,许三多一点不见痛,反而笑得见牙不见眼。
      袁朗没好气道:“你的兵留下来,就这么高兴?”
      “他,他也是你的兵。”许三多眼睛亮晶晶的,“你又多了一个可以信任的战友,我为你高兴。”
      二月的冷风从胸口穿过,袁朗却觉得那是暖的。他断定自己的心脏出了问题,但他不想追问自己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许三多太过可爱,太过真诚,太过明朗。或许是他见到许三多的第一眼就得了病。
      心事纷杂的袁朗转着一支笔,他看着许三多,这个罪魁祸首对他的焦虑毫不知情,正在打电话向高城报喜。
      “连长,马小帅通过考核了,他让我跟你说一声。”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高城说了什么,许三多笑得很腼腆,一个替人挨骂的人是会笑得腼腆。
      袁朗看着他,眼里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许三多问高城:“对了连长,小帅为什么来这儿?我问他,他也不说。”
      哦,小帅,叫得这么顺口。
      袁朗拿着笔在本子上瞎划拉,胡乱地记着许三多说的话。他孩子气地撇着嘴,在小帅两个字前面,加了一个“马”。
      “这不你上回闹毛病么,他担心你,非要去你那儿,怕你,怕你孤单。”高城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他笑骂着,骄傲得很,“这个小兔崽子不敢接我电话,你替我K他。就说……就说你们连长很高兴。”
      “嗯!”许三多笑着,“连长,你要不要跟袁朗说句话。”
      高城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这人谁啊?我不认识。是不是哪个人贩子逃逸了?”
      “怎么……怎么是人贩子呢?”许三多认真解释给他听,“你忘啦?袁朗是我们队长。”
      袁朗憋着笑,在纸上画着圈圈。
      高城气结:“就不爱跟你们这些死老A聊天。把电话给他。我今天不骂死他,我睡觉都合不上眼,这孙子就指着钢七连一只羊薅。”
      许三多乖乖把电话递给袁朗,看自己的现任上级挨前任上级的骂。
      五分钟后,袁朗面不改色挂掉电话,递给许三多一份文件。
      “你的探亲假批下来了,还记得怎么买票吗?”
      “记得。我都学会了。”许三多接过文件,脸上喜忧参半。
      袁朗:“要回家了,不高兴?”
      “也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袁朗面无表情合上本子,“别告诉我你还想复员。”
      许三多赶紧否认,艰难道出了实情。
      “我爹信里说,要给我安排相亲。”
      袁朗愣了一下,重重点了点头。像是在说服许三多,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哦,相亲。相亲挺好的呀,女孩子多好,皮肤又白,又可爱,招人喜欢。”
      袁朗说的这些,许三多都想不到。提到女孩子,他能想到的唯一,就只有脆弱的咽喉。
      许三多把隐秘的焦虑和行李一起打包,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靠着车窗,与玻璃上的侧影相依为命。他在想袁朗,和他悄悄送出的新年礼物。
      一张打开的新年贺卡,在没开灯的办公室里,静静地平摊在桌面上。祝福的吉祥话写了一长溜,尾端的几个字尤为醒目。
      “新年快乐,我的队长。——许三多。”
      烟灰缸里散乱着五六个烟蒂,袁朗放任自己深深地陷进椅子里,手指间的烟又沉默着燃了半截。
      是啊,他怎么会想不到,许三多也是要结婚的呢?
      他怎么会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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