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无门》十月冬瓜白

10、10

　　迷雾仙林正是百草盛茂、灵石丰富的时候，神教官左手捧着仙草天册，右手拿着教尺，一路讲解所遇仙草特征与辩识技巧。
　　泥小巴与同学们舔着手指翻动书本，时不时划拉记下要点。
　　管理仙林的水神飞过，洒下瑶池灵水。
　　神教官带着学童们站在灵伞草下暂避。
　　得到瑶池灵水浇灌的仙草愈加仙气勃勃。
　　一株木槿更是在灵水的滋润下绽放花朵。
　　“哇……好漂亮的花”，泥小巴忍不住蹭蹭蹭跑到木槿花前，其余学童也呼啦围观。
　　神教官有些吃惊，这木槿花五万年前被种到仙林，过了三万年才打一个花蕾，然后便再也没了动静过了两万年，未料今日竟忽然开花了，属实算一桩稀奇。
　　“教官，教官，那是嗅兽吗？”眼尖的学童看见一只通体银灰、体型巨大的四腿兽，拉拽神教官衣袍询问。
　　神教官循着指点去看，“是的是的，没关系，让开它就行了”。
　　然而嗅兽直直冲来，且脚下速度愈来愈快，让人不禁心生惧怕。
　　胆小的学童惊慌失措，扔下书本和笔逃窜。
　　神教官叹气，“呀呀呀，不用怕，真的不用怕”，他还从未见过嗅兽伤害过谁。
　　看到泥小巴勇敢镇定，与几个学童站在原地未动，神教官心里有些安慰，总算还有点像样的。然而神教官刚感慨结束，就见嗅兽鼻孔冒着热气，发力冲向泥小巴。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神教官大吼，“快躲开！”
　　泥小巴灵巧躲开，嗅兽扑空；扑空的嗅兽动了动鼻子，尔后又冲向泥小巴。
　　这是怎么回事？神教官一头雾水，嗅兽向来温顺，从不见如此暴躁凶猛。
　　泥小巴挠头，不解地看向神教官，不是说这玩意儿友好吗？为什么老是想撞自己哩？
　　不等泥小巴想明白，嗅兽又攻来，泥小巴灵光一闪，用在俊山时学的驭云术飞坐到嗅兽身上，嗅兽感应到异样，摆甩扭动。
　　嗅兽通体光滑，没有能稳住身体的东西，泥小巴艰难趴伏，腰包中的通天镜咣当落地，被嗅兽踩碎。
　　神教官看着泥小巴摇摇欲坠的小身板，知道大事不妙，急忙通过仙线联系守林大将，又告知雷曜与仙侍。

　　姥姥算着泥小巴下课的时间，唤齐泥罗柔、青螺、花贝和阿烟青，高兴地拿出通天镜，正准备擦拭连通，镜子却倏然咔嚓咔嚓碎裂。姥姥吓得不轻，“这是怎么了？”，忙用手去摸补裂痕。
　　泥罗柔宽慰姥姥，“可能小巴那边不小心镜子掉地上了……”
　　然而，碎裂的通天镜中传来时有时无闷重的踩踏声，以及神教官惊声大吼“小巴！”
　　泥罗柔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死死拽住提到了嗓子眼，“我上去一趟”。
　　姥姥眼里已经蓄了泪花，她知道小巴定然是出事了，看着泥罗柔飞天远去，祈祷着……

　　在东荒布雷的雷曜赶到迷雾仙林，泥罗柔正抱护着泥小巴躲避嗅兽，往仙林出口而来。
　　嗅兽鼻喷三味真火，真火所及之处仙草灰飞烟灭。
　　神教官急忙上前，“南君，不知何故这嗅兽一直攻击……只攻击小巴同学，下官与守林大将们想着法子吸引转移嗅兽却都无果，缚兽网也无济于事。”
　　嗅兽是神魔门祖师飞升前坐骑，神魔门祖师飞升九重天，嗅兽无法跟随，故而留于迷雾仙林，是天帝也不能下令绞杀的上古灵兽；神魔门祖师为嗅兽设了结界，嗅兽只能行走于仙林。
　　嗅兽再一次喷出三味真火前，雷曜飞身到泥罗柔身旁，接过泥小巴。
　　泥罗柔与抱住泥小巴的雷曜分别闪到两侧。
　　嗅兽顿了顿，动了动鼻子，竟然选择冲向泥罗柔！泥罗柔挣扎着最后的气力闪躲。

　　雷曜顿感不妙，原以为嗅兽会跟随自己，却不想它无故换了目标，竟还比先前攻击得更为猛烈。
　　嗅兽鼓起腹部，烈火即将再次从鼻腔中喷出。
　　将泥小巴交给神教官，雷曜飞向泥罗柔，“脱掉纱衣，分散它的注意力。”
　　银灰纱衣飘落在地，果然诱了嗅兽，然而还未等泥罗柔稍加喘息，嗅兽便换了方向，又冲来。
　　泥罗柔力竭，躲避不及，眼见烈火炎炎滚来。
　　雷曜护住泥罗柔，同时使出雷击术。
　　嗅兽被击中，颤抖晃动，吃痛后退。
　　雷曜虽立即回收雷力，然而几缕雷丝如藤蔓，瞬间缠上螺壳，刚修复不久的螺壳洞再次破裂。
　　泥罗柔顿觉无法呼吸，闭目昏厥。
　　等在仙林外的泥小巴看见阿娘昏迷不醒，抹着眼泪，“我……我阿娘没事的是不是？”
　　“嗯，睡一觉就好了。”
　　雷曜蹲下背起泥小巴，直奔太上老君府邸。

　　正逢太上老君新出一炉仙丹，便喂了泥罗柔一颗，见她气息平缓后又开了些仙芝仙草，连着调养了数日。
　　泥罗柔期间昏昏沉沉，冷热交加，感觉浑身被藤蔓束缚，不断坠落不断坠落，脚下始终触不到底……
　　直至某一刻，忽然心脏似要蹦出来，她竭尽全力抬手想捂住胸口，却见银灰色的纱衣开始出现一颗、两颗、三颗鎏金光钻，随着鎏金光钻数量增多遍布纱衣，感觉有灵气运行足尖，她轻点足尖，身躯竟即刻腾飞。
　　天宫闪现一束金光，泥罗柔飞升上神了！
　　飞升上神的方式各有不同，大多是历劫，泥罗柔这种到底算不算？众仙家各执一词，有说算的，毕竟差点殒身；有说不算的，这雷力明明是自己跑到泥罗柔那的。
　　不过倒是有一点达成了共识，那便是现下泥罗柔的身份要比雷曜高贵了！
　　泥罗柔一袭银灰纱衣如今变得金光闪闪，去哪都是焦点，被尊称为“泥螺上神”。

　　既为上神便要赐予府邸，天帝天后想来是看出了泥罗柔的潜力，颇为大气赐了天宫尚有的最大府邸，堪堪可以容纳上古螺壳。
　　姥姥、青螺与花贝随螺壳一同上了天宫，仙侍知道阿烟青也成了仙，比自己当年飞升还高兴。
　　泥小巴很是快乐，抱着麒麟兽打滚。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知道消息的螺灵精怪们羡慕不已，并连夜逃离俊山。千年无雷的俊山电闪雷鸣，站在俊山地界的雷神终于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清理了。
　　泥罗柔的府邸别具一格，又是上古象牙凤螺，各路仙家带着礼物前来拜访，一时间泥罗柔的螺神殿成为天宫最热闹的地方。
　　青螺与花贝忙得眼冒金星，连阿烟青都被拉来书写收礼册，回头是要宴请这些来客的，阿烟青看着不认识的宝物，不知如何记录，想了想，便照着样子画出来；仙侍冒出脑袋，告诉阿烟青“这是玲珑八音盒”。仙侍告诉青螺，可以向仙侍殿要些仙侍帮忙，青螺如梦初醒，拉着花贝赶紧去往仙侍殿。

　　等到螺神殿终于清闲下来，雷曜也不负众望继任了雷神之位。
　　得了半日空闲，恰巧仙侍需回仙侍殿签到，雷曜便去天教殿接泥小巴。
　　“神教官说你近日学了不少成语，运用得也十分妥当”。
　　泥小巴被赞扬，开心得蹦跳起来。
　　雷曜送泥小巴回螺神殿，殿门前遇见抱着蟠桃的姥姥和挎着一篮仙果的花贝。
　　“哎呦呦，小巴下课了，喏，看姥姥给你带了啥？”
　　“哇！是桃子哎，姥姥，小巴好爱你哦。”
　　姥姥笑得合不拢嘴，“来，姥姥给你晒桃干”。
　　泥小巴牵着姥姥放缓步伐。
　　花贝不忘招呼道：“上神可要进来喝杯茶？”
　　“不了，本神尚有要事有待处理。”
　　站在殿外，见殿内遍地竹笋，听闻泥罗柔从园林仙君那讨了天青玉叶竹，估计几日后这螺神殿外便又是一处俊山竹林。
　　看着阿烟青从上古象牙凤螺壳飞下迎接，看着左右拥着姥姥的花贝与泥小巴，看着晾晒的瓜果片儿和编织了一半的竹筐，看着躺椅上银灰色纱衣和一旁剩了两口的西瓜，雷曜忽然明白了从前那个人说的话“只要在一起，不管在哪里都没有关系”。

　　自泥罗柔飞升上神，仙侍只需来回接送一趟泥小巴往返螺壳与天教殿，如此多出了许多闲暇，便兴致勃勃想带阿烟青逛遍天宫，怎奈阿烟青一根筋，打死不离螺壳十步之内，仙侍嘴皮说破，告诉他天宫十分安全，有天兵天将把守，然而阿烟青依旧不为所动。仙侍气得来回跺脚，向泥小巴吐槽“阿烟青是我见过最傻的白鹤”，又对雷曜说“阿烟青是我见过的最呆的，早知道就不跟他玩了”，如此还不解气，找到青螺与花贝大肆“讨伐”了一番阿烟青对自己好心好意的辜负，青螺为了安慰仙侍，送了他一荷叶莲子，仙侍又要了几块鲜花饼这才停了哀怨。
　　仙侍捧着莲子和鲜花饼找到靠着螺壳闭目养神的阿烟青，特意咳了咳；等到阿烟青睁开双眼，仙侍“哼”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
　　看着阿烟青一动不动目送仙侍离开，花贝走到他身侧，“仙侍倒是可爱得很，只是不知明日还来不来”。
　　青螺摇头，“八成是不会喽，你没见他那生气的样子，唉……”
　　阿烟青化回原形，展翅飞向螺壳之巅。

　　隔日仙侍便腰夹话本、手提珍藏百年的鲜花露与荷叶蒸莲子出现在螺神殿，在青螺与花贝诧异的眼神中大大咧咧坐在阿烟青对面，一边吃着莲子喝着鲜花露一边打开话本。
　　泥小巴休沐，结束课业的泥罗柔终于能履行承诺，带着泥小巴去天街看石榴花。
　　青螺的编织手艺深受花仙子们欢迎，结伴来殿邀约，青螺虽心喜，还是得了姥姥允许才同仙子一起飞往花圃。
　　花贝与姥姥晒完瓜果片儿，便出殿去溜达，如此螺神殿便只剩阿烟青与仙侍。
　　阿烟青递来一张图纸，仙侍傲娇接过，发现纸上绘着模糊不全但依稀可见轮廓特征的场景，仙侍仔细辨别，这是……是自己对他说过的天河星空与莲池云海，忘了不与他说话的决定，仙侍脱口问道：“你画的？”
　　阿烟青点头。
　　“我不信，你都没离开螺壳，怎么能画出来。”
　　阿烟青沉默了片刻，环住仙侍的腰身，带他飞上螺壳顶。
　　“哇……我原以为夜神大殿的琼宇楼是天宫最妙观景的……没想到”，恐高的仙侍半蹲在螺壳顶，瑟瑟发抖抱着阿烟青大腿，“没想到你这螺壳顶也不错，好像……好像看得还更远哩……”
　　阿烟青看着颤抖的仙侍，很想告诉他不会掉下去的，然而一阵西风吹过，仙侍“啊”的一声用力抱住阿烟青，阿烟青重心不稳，偏右一倒；幸亏半途成功回形，阿烟青载着仙侍平稳落地，仙侍心有余悸，一屁股坐在荷叶上，莲子被压成饼状。
　　仙侍跪趴一拜，“阿烟青，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定力的白鹤了，嘿嘿……”。
　　阿烟青看着呼呼大睡的仙侍，默默将他身侧的一叠话本挪到自己面前，犹豫了一下，又拿起鲜花露小啜一口，点点头，翻开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