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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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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渝发烧了,烧到了39.4,如果不是赵毅实在不放心,第二天又去看望了他,他要么生熬过去,要么就跳过抉择那一步,不用丝毫纠结地去见温辞了。
秦渝固执地不愿意去医院,也可以说是固执地不愿意离开他和温辞共筑的爱巢。
他不配合,赵毅就带不走他,只能让他先吃点退烧药观察观察情况。
赵毅其实很累,他先前忙工作,已经忙得疲惫又烦躁。
得知温辞去世,短暂哀伤之后就想到了秦渝,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振作起来帮忙料理后事。
昨晚回家后,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心里却不得轻松。
他又情不自禁想起温辞,又继续了之前的哀伤。
算起来,他也三天没合眼了。
秦渝的身体底子好,退烧药是管用的,一个小时之后就降到38.3了。
他定了三小时后的闹钟,在沙发上躺下,图方便就拿大衣盖着,想要将就着休息下。
公司前阵子刚空降了个领导,一女的,是个外行人,跟老板有点关系,年纪比他小,事比谁都多。
他是撂下公司的事直接走的,很多烂摊子还等着他回去收拾。
女领导估计是想拿他当反面教材,正好立威,时不时就会来一个电话,催他回去上班。
他差点就睡着了,脑袋很重,晕晕沉沉的,被连续的震动叨扰睡意,他几乎是暴躁的。
“赵哥,你下午能回来上班吗?公司...”对方的语气其实还算不错,客客气气的。
之前无论对方如何使绊子,他都忍了,但这回,他怎么都没能压下心里头的火气。
他不耐烦地打断,“公司是要倒闭了吗?!”
对方在电话那头愣了两秒,瞬间火冒三丈,“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旷工还有理了,给你补假条就已经很给面子了,就一个朋友而已,你还想请几天假,你要不想干了...”
“就一个朋友而已?”
赵毅冷笑呲了一声,音量又再次拔高,“那他妈是我弟弟,老子亲弟弟!”
“我不干了,我他妈不干了!”
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他非常有失分寸地骂了脏话,“天天想方法设法地给这个立威,给那个立威,你看看公司有谁服你!一个外行学到点儿东西就瞎几把掺合,审美也垃圾,每天穿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还给谁都敢提意见,就你这样的当领导,公司早晚被你给搞垮,我在行里什么名声,你什么名声,你他妈管谁呢?天天跟谁赵哥来赵哥去的,这天底下就我弟一个人能喊我哥,他死了,他死了!”
对方大概没想到,平时还挺绅士挺好说话的男人,会像个泼妇一样骂人,当然很生气,但又因为听到朋友变亲弟弟,她犹豫了,然后她听到了一句更过分的话。
“要不你也死一个看看?我勉为其难,也去给你上柱香。”
话说完,赵毅痛快了。
但只一秒,理智重新回归,他觉得自己又损又恶毒,怎么能对一个女性说出这么具有攻击力还带有诅咒意味的话。
无论有没有做错事,是不是理亏的那方,听见这话都得上火。
预料到必然有一场风暴来袭,本着自己发泄了也得让对方发泄发泄的公平原则,他没有挂断电话,关了静音把手机扔到沙发角落里,小臂搭上额头,一个人很懊恼地反省着这场冲动。
这么大声响,秦渝很难不醒,他脑袋空空地听着,不去做任何理解与思考,直到再无动静,才起身出去。
听见开门声,赵毅弹起身子,“我吵醒你了?”
“没有。”秦渝是出来吃东西的,赵毅早上来的时候带了早点,那会儿他正烧着,就没吃,现在醒了,也饿了。
“测体温了没?”
“不怎么烧了,你回去吧。”
看见秦渝拿起搁在餐桌上的早点,赵毅说:“你热热再吃。”
“知道。”
赵毅就又躺下去,大衣盖好自己,闭上眼,回到上一个话题,“懒得跑了,我先睡会儿。”
“去客卧。”
“谁收拾?我不收拾。”
秦渝就没接话了。
两人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从前,从前,都是温辞收拾的。
秦渝吃完东西就又回房间躺着了。
沙发角落里的手机被骂没电了,闹钟没响,赵毅这一觉就直接睡到了夜幕降临。
身体还是软绵绵的,又猛然想起秦渝少吃了一顿退烧药,他有些着急地去查看情况。
果不其然,秦渝又烧起来了。
这人像个小孩儿一样,热了就掀开被子,冷了才知道盖,发烧最经不住这样反复。
赵毅觉得还是得去医院挂个水,好得快。
他试图叫醒秦渝,但秦渝好像梦魇住了,眉间微蹙,眼睛湿润,模样看着很忧伤。
“对不起。”秦渝很小声又很痛苦地道着歉。
应当是在跟温辞道歉,赵毅愣了愣,直接使了点力气,推搡了秦渝一下,“醒醒,我带你医院挂瓶水。”
秦渝醒了,神色更加痛苦。
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情绪,冗杂在一起,数不清,化不开,再次合上,又多了一丝无奈。
“对不起。”
又是一声十分压抑还带着哽咽的道歉,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跟谁说。
他们都是孤儿,哭这种情绪,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开始就很罕见了,更别说外露。
赵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秦渝现在仿佛一颗悬在高柜边缘的玻璃珠,风一吹就可能会落地破碎。
他难受的心情也被勾起,但他非常明白,现在不是他跟着崩溃的时候。
温辞离世,对秦渝打击最大,他则其次,现在秦渝垮掉了,他就得好好的,就得时刻保持清醒。
他从衣柜里随便取了套衣服扔在秦渝身上,“起来穿衣服,去医院,你这快烧到40度了,不输水不行。”
“都是我的错。”秦渝没动,头偏向温辞那边,还是没有睁眼,他不敢睁,他谁也不敢看。
赵毅去拉秦渝,“烧糊涂了?起来穿衣服,赶紧的。”
“他给我打过电话。”
“我没接。”
“两个。”
赵毅顿住,预感很不好地问:“什么时候?”
“走之前。”
这个走之前是什么意思,没有必要问。
赵毅松开手,背对着秦渝坐在床边,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又用力搓了搓脸,才开口问:“为什么?”
他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秦渝的工作性质,没有立马接通电话很正常,谁都有忙的时候,只是那个当下太不凑巧了,温辞一个人在国外已经很孤单,临走前的电话还错过了,他当然会很自责地把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赵毅是这样理解的。
他把自己当作一个陪聊,发起人说了,他就顺着聊一聊,如果可以,他愿意帮对方走出来。
秦渝的面色因为发烧因为情绪红得很不自然,他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赵毅就引导性问:“那时候你在忙,对吗?不是你的错。”
“不对。”
“不忙。”
“我原本,是可以接的。”
这也是秦渝之所以会把所有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的原因之一,温辞是带着遗憾走的。
所以他不愿意参与温辞的送别,他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话。
什么节哀顺变,什么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他根本不配听到这些话。
哪怕听到否定的答案,赵毅也没有多想,总归是有原因的,所以他只安静地坐着,听着。
温辞不在后,他们就等同于彼此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了,又加上发烧的原因,秦渝变得格外脆弱,他不再压抑任何负面情绪,很崩溃地哭出声来。
“我为什么,为什么没接呢,他得有多难过啊。”
赵毅的眼泪被影响着无声落下,他左手握拳抵在口鼻处,牙关紧闭至咬肌明显,明明已经浑身颤抖,还是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不让情况变得更加不可控。
他只知道温辞是在追小偷的时候意外车祸走的,送往医院之后抢救无效。
那电话是什么时候打的呢?
是在意外发生之前还是之后?
应该是之后吧,否则秦渝不会这么崩溃。
那是在还躺在马路中央的时候,还是在救护车上,还是在医院里?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可怜孤单又狼狈不堪的,跟现在的秦渝一样,仿佛一种没有任何道理的报应。
“他每天都在想我,可我,可我没接他电话。”
“才两个月...”
温辞才离开两个月,原本是奔着更好的前程去的,才两个月而已,化作了一捧抓不住的灵灰回来。
秦渝说话断断续续,“我应该坚持跟去巴黎的,陪在他身边,他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
“我为什么没去,我怎么就没去呢。”
他不停复盘,又不停质问自己,已经认定自己罪大恶极。
秦渝有保证自己能维持生命特征,但不爱喝水,非常不爱,仿佛上厕所这件事很浪费时间,发烧让他的嗓子更加干痒难耐,他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习惯性睁眼,对上了温辞,只一眼,就又愧对地再次闭上。
再次开口,他的嗓音里夹杂了更多悔恨。
“你那么爱我,我知道的,你很爱我。”
“我怎么就同意了呢,怎么就让你那么走了呢。”
“我不想你走,我不想,不想跟你分开。”
“我怎么就,怎么就让你察觉到了呢。”
“对不起。”
“你那么敏感,该有多难过啊。”
忽然变了对话人,话也说得越来越莫名其妙,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肯定是不想出国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呢?他都找不到自己的感情发生变数的根本原因,甚至不知道那个时间节点是什么时候。
无望的感觉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让他无法放过自己。
温辞曾经的种种异常忽然浮现在赵毅的脑海里,想到那种他曾以为完全不可能的可能,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很慢很慢地偏头看向秦渝,吞咽了两次才犹豫开口:“你,你..”
你不爱他了?
话到嘴边,他又换了种问法,“他,到底为什么出国?”
温辞当初出国,赵毅其实有些生气。
因为就算温辞是因为不喜欢告别才选择悄悄离开,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与亲人无异,这还藏着,就显得非常见外。
现在想来,秦渝应该也是不知情的,温辞无一例外地瞒着所有人。
“我们,分手了。”
秦渝身体在发热,心脏似乎也被烤着,剧烈的疼痛。
分手两个多月了,他终于说出口。
他本不打算说出来的,他还等着温辞有一天会回来,会重新跟他在一起。
他曾经有为温辞没有狠心到立马解决掉房子的归属权问题而感到欣慰,因为那代表着,无论如何,他们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利用上。
但天不遂人愿,他唯一的机会被残忍剥夺了。
悲伤的情绪渐渐被愤怒所代替,赵毅换回了那个很直接的问题,“因为,你不爱他了?”
秦渝用沉默,用接连不断的眼泪给出回答。
是啊,就说呢,温辞那么无所谓前程的人,怎么会这个年纪了还想要往外走,明明对爱人那么死心塌地,又怎么会舍得离开。
秦渝和温辞对于赵毅而言,身份是不同的,秦渝是兄弟,温辞是弟弟。
平时分不清孰轻孰重,但当下,他的感受太具切了,先弟弟,后兄弟。
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秦渝还是个发着高烧的病人,双手拽住秦渝的睡衣领子,力气大到使其脑袋悬空。
秦渝被迫睁开眼,一层层雾珠下是很深很深的绝望与悲戚。
赵毅的眼泪也还在往外冒,眼睛里却全是凶狠,他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不爱温辞了?
秦渝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也思考过很多次,无数次,每一次都毫无头绪。
赵毅看着眼前人痛苦的模样不为所动,只觉得那眼泪掉得廉价又虚伪,他怒吼,“我问你为什么!”
“回答我为什么!”
秦渝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赵毅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秦渝的无可奈何。
他气到双眼充血,“你他妈混蛋!”
说话的同时,拳头就砸在了秦渝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秦渝就那样承受着,他认为自己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也理应承受更多痛苦。
但他又开始咳嗽不止,难受到需要放弃不挣扎不抵抗的态度。
他往温辞那边躲闪,双手推搡着赵毅。
赵毅把他狠狠一推,他就立刻半撑起上半身很费劲地咳嗽,混着嘴角的一丝血液飞溅到空中又落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弄脏温辞,他偏开方向,一边咳嗽一边小心地用袖子为温辞擦拭。
被眼前人的病痛和病态举动拉回一点理智,赵毅站起身,仿佛判官居高临下,他咬着牙问:“你爱上别人了?”
“没有。”秦渝还在咳嗽,他有些着急地回答,劈了声。
“那为什么?你不满意他什么?”
“没有,咳,咳,没有不满意。”
对于秦渝而言,白月光是温辞,朱砂痣也是温辞,变不成白米粒也不可能化作蚊子血。
他没有厌倦,没有有恃无恐,一直以来,他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去给予温辞无限偏爱。
是老天偏要愚弄他,擅自从他的生命里平白抹掉了他的爱情,还不可理喻地抹去了他的爱人。
“那你凭什么不爱他!”
赵毅暴躁地打断了秦渝的咳嗽,以掐住脖颈的方式,仿佛跟眼前人有世仇,很用力,致使秦渝面色涨红,又悄然变紫,又在时间的流逝中失去血色,变得苍白。
“你凭什么不爱他!”
他凭什么不爱温辞?
秦渝曾经也自问过这句话。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
为什么忽然之间就不爱了呢?
真的太奇怪了,明明感情是种私有化的东西,爱不爱一个人竟然不受本人控制。
他太想好好爱温辞了,他把温辞看得比自己重要,重要到他宁愿是温辞不爱他了,也不希望是他不爱温辞。
直到现在,他也认为这种情感的变化是短暂的。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没有了回到过去的可能。
“你凭什么不爱他!”
像一句魔咒,刻进秦渝的脑海里,循环不息。
赵毅不够狠决。
秦渝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越发颤抖,就算真的要死,他也不能借他人之手,所以他很艰难地喊出了一声,“小—辞。”
赵毅的灵魂猛地一颤,几乎立刻松了手。
他看向温辞的骨灰,局促地往后退两步,仿佛那里真有个活人。
然后他在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中清醒过来,决定带走温辞的骨灰。
“我要带他走,你根本不配拥有他。”
秦渝拼命护住温辞,用身体,用拥抱,用嘶哑破碎的声音,很凶狠地拒绝着,“不行,咳,不,咳,不可以带走他。”
“你他妈松手!”
“你不是不爱他了吗!你留着他的骨灰做什么?”
“你演什么深情!你他妈装给谁看呢!”
秦渝紧张又害怕,他那副病怏怏的身体仅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好好护住温辞这件事上,对于任何指控,都沉默地接受着。
赵毅试图将手伸进去,但只能触碰到盒子上层,使不上劲儿,取不出来,就又从秦渝身上下手。
秦渝被拉扯着,身体不稳,晃晃悠悠,却把温辞护得严丝合缝。
他们都是急了眼的疯子。
赵毅无处释放的怒气再次化作暴力发泄在了秦渝身上。
而秦渝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嘴里冒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在表达着他的态度,宁死不屈。
赵毅一拳拳砸下去,听着一声又一声闷哼,动作变得越来越不连贯。
最后他慈悲地坐下,颓废地往后一躺,脑袋枕在秦渝背上,让泪水肆意流淌。
他听见秦渝很痛快地咳嗽起来,仿佛如释重负。
等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赵毅尽量平静地问:“那两通电话,是故意不接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没有接?”
“他的手机,咳,也被偷了,是陌生号码打来的。”
“分手,谁提的?”
“他。”
赵毅大概明白了。
温辞早就知道秦渝不爱自己了,这件事一直困扰着他,即便秦渝不说,也没有分开的打算,他还是做出了分手的决定,然后一个人离开了。
“为什么不爱了?”
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但秦渝又沉默了。
“你总要给我一个答案吧,他那么好,怎么就不爱了呢?”
如果非要在心底排个名次,赵毅其实能排出来,并且有个很明显的时间节点,成年前跟秦渝更要好,成年后则跟温辞更聊得来。
因为法律这个专业实在太生硬枯燥了,他们本就比同龄人成熟,又被这专业拔苗助长,秦渝很快就失去了年轻人的朝气,聊天时会给人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让人丧失分享欲。
慢慢的,他把聊天对象转向了温辞。
他后来转专业就是受了温辞的影响,动画设计和美术同属艺术类专业,是共通的,他们之间的交流更加频繁了,越是靠近,越是了解,他就发现温辞简直近乎完美。
他不止一次想,要是身边有跟温辞一样的女性,他说不定早成家了。
所以他真的想不明白,秦渝为什么会不爱温辞了。
“还是不愿意说吗?”
即便赵毅已经放弃抢夺温辞,秦渝还是不太放心,哪怕自己的胸膛被硌得生疼,他也没有换成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尤其是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完全不敢动弹,他太惶恐了。
他回答说:“不是不愿意。”
“是,没有。”
“没有任何理由。”
没有任何理由。
讲给旁人听,大概会有很多人信,因为在大家看来,他们任何时候都情深似海,这个理由毫无道理,但又最说得通。
但赵毅是不信的,这个答案过于体面了,就显得华而不实冠冕堂皇,让人不禁猜想,是不是实际原因太过难以启齿,才选择这个理由用作遮掩。
是真是假都算了,他不想继续追究下去了,因为以他对温辞的了解,无论什么理由,温辞都不会对秦渝有半分怨言。
死者为大,他决定遵循温辞的意愿。
但在离开前,他忽然笑了,很嘲讽地笑了,然后用最普通平常的语气,说出最尖锐刻薄的话,他说:“你他妈也配被人爱。”
“秦渝,他的死就是你的错。”
“是你断了他的幸福,让他不得不远走他乡,害他一个人在国外孤苦伶仃。”
他起身,看着那个还保持着保护怀中物姿势的背影,接着说:“是你,害死他的。”
“你不珍惜他,你活该这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这句话对秦渝而言,很不公平,因为他从始至终都很珍惜,但还是失去了。
那种无力感,就像是非常擅长潜水的人在深海里抽了筋溺了水,无论怎么自救,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天边的白渐行渐远,很无望很无望地坠入黑暗里。
这一刻,秦渝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闹剧散场,秦渝的身体像是快要散架了一样难受,他艰难地侧身,为身体找寻到新的支撑点,又将温辞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渐渐神志不清。
他又梦见温辞了,梦见温辞露出一副难过又担忧的神情,对他说:“你那样跟赵毅说,他当然会误会。”
“秦渝,是我要分手的,是我要离开的。”
“出国是我个人的选择,我在国外那两个月,认识了很多朋友,我过得很开心,车祸,只是一个意外。”
秦渝很讨厌这样的梦,因为仿佛世间真的有灵魂在世一说,温辞以另一种形式在他身边徘徊着,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温辞不愿意他这样过活,难道他就愿意让温辞看见半死不活的自己吗?
就像赵毅说的,像是在演戏,在作秀。
太讽刺了。
他没有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他只是,只是认为自责内疚这种程度的赎罪是不够的,像赵毅那样挥洒拳头,加剧他身体的痛楚,也只是九牛一毛。
他真正得到的后果是,一场意外车祸,让他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二重要的家人。
从此,所有热闹与他无关。
“你不要这样,我会难过。”
“我会没办法,没办法安息。”
秦渝醒来前听见温辞说了这样的话。
可是他也很难过啊。
温辞说出国是他个人的选择,车祸只是一个意外,秦渝明白的。
他明白人生是由无数个选择堆砌而成的,但这些选择,不仅仅只有自己的,也有旁人的。
就算不爱温辞不是他的个人选择,就算按照他的意愿来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跟温辞分手,但他做得不够好也是个事实,他让温辞察觉出不对就是他的错。
是他让温辞难受了很久,直到无法忍受,才会那么坚决且有所准备地离开。
而他在之后漫长的两个月里,假模假式地遵守着那本没必要遵守的狗屁约定,不联系,不去探望,也没有像他自己提议的那样,交接工作,为出国做准备。
所以无论怎么推论,他都认为自己就是最大过错方。
他的另一半将永远缺席他的后半生,这是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