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网［破镜重圆］》檀锦

8、拍卖信息

　　来电的女生应该就是今晚，易铮口中说的要找他的人。

　　“你还能走路吗？要是实在难受。不能走，就在那里别动吧，我现在马上过来。”

　　易铮似乎对对方的关心没反应，这个时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网球训练基地卡得很严，你没有权限进不来。我可能会晕在里面。”

　　“晕在里面”这句话，恍惚在指责，因为不满意，而反复重拍的她。

　　听他这么说，高伽凌反正是知道了，他发烧没好，哪怕吃了药都没好。

　　“就你一个人在那里吗？找个人扶你出来吧。”女生又补充道。

　　易铮听到这句话，没有抬头，没有回答。他知道高伽凌站在外面，或许看着他，或许只是听着这通电话。

　　他仍旧让电话沉默着，仔细听见脚步声停顿，响起，停顿，响起。

　　到底是走得慢，还是在犹豫。

　　高伽凌收设备的时候，他也把网球和球拍都放进选手的私人柜子里，这次他手里没网球可捏了，只能用指甲尖去捅掌心。

　　不痛。

　　为了方便工作，运动员们不会留指甲，指甲也肯定会被修剪得圆滑整洁，刚好贴合进肉里。

　　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力道，只能做到掐了个深深红印子。至于破皮，大概有一点，但他蹭两下那块地方，就感觉不出来了。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所以回过神想，动机到底和高伽凌有关，还是为了保持清醒，他选不出来。

　　……

　　“易老师，你身体不舒服，我陪着你吧。”

　　在心跳开始混乱的那刻，易铮终于听到除自己喘息声外的声音。高伽凌的语气似乎真的带着愧疚，不是呛他。这对于他，太难得。

　　三年前，他们的关系里，高伽凌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自认为是过错方。当然，易铮也默认，按她的性格，她就该这样玩他。

　　心脏像是被修好的电梯，稳稳落回正确位置。

　　易铮利落地挂断电话，推开玻璃门，从01号室出去。

　　女生细密漂亮的眉尖不自觉往中间挤，瞳孔里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其实是狐狸眼，偏偏气质太过冷艳，显得这双眼没什么媚气的感觉，顶多增添几分瑰丽。

　　她像雪山顶的那抹白，明明耀眼，张扬，底色却是冷清的，天生让人不敢靠近。

　　他不敢去深究她的神色，长长的睫毛落下去，像一只暗色闪蝶，在光线的隐秘处，带着思绪轻飘飘飞往远处。

　　他垂眸的瞬间把高伽凌吓了一跳，她怕他真晕过去，立马去扶他。
　　手臂贴着手臂的那一刻，其实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熟悉的体温，亲密的气息。

　　他烫得有些过分，好像鼻息都均匀铺散在她周遭空气。
　　如果要把这场重逢形容成演唱会，那现在两个人的心跳完全可以充当鼓点。

　　高伽凌想起他的那通电话，手往外移了点，和他接触的距离小了点，然后才在走廊的一片光亮中，缓缓开口：“接你的人来，我就走了。不好意思。”

　　易铮没力气说话，疲惫地默认。

　　走出基地，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

　　女孩开了一辆迈凯轮GT，车身粉得很漂亮，还做了一层亮晶晶的钻石粉，车主的性格一目了然。
　　黑色的车窗终于摇下来，女孩娇俏的脸露出来。

　　她朝高伽凌柔柔一笑，语气却没有对她温柔的意味，倒有点像争锋相对：“他没事吧？”

　　果然是穿着那身miumiu的Scarlett。

　　隔着玻璃门，她方才的确，靠声音认不出来是谁。

　　但也很奇怪，明明听着电话那头，她的心情酸涩，如今见到Scarlett，却并不为二人的关系感到难受。

　　Scarlett对她虽然步步紧逼，但以她的直觉来讲。

　　对方于她，没有敌意。

　　Scarlett虽然嘴上是关心的，但身体却没付出什么行动。她依然悠闲坐在主驾驶，只是在车的操控系统中，给易铮开了个车门，示意他自己进来。

　　可易铮连走都要人扶，哪里能自己进车内。

　　所以高伽凌不去细想什么，果断一个人把易铮接近一米九的大个推进车里。

　　完事，她弯腰从后半截车的座椅上出去：“Scarlett，我本来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么巧。”

　　四个小时前，她给“Y”发消息。

　　Jo：【Scarlett.我今晚要加班，你可能得明天来拿相机。】

　　到如今，她还没来得及看Scarlett回复了什么。但不重要，反正对方来了。

　　此刻的易铮已经瘫软在后排，紫色的内饰车灯打下来，他留了一面侧脸给她。长眼睛，高鼻梁，侧脸的下颌线精致利落。

　　高伽凌毫不留情地拍上车门，又将背包里那件哈苏的相机掏出来，顺着车窗递给Scarlett：“今晚易铮这样确实有点我的责任，没注意选手身体情况，还要求他继续拍摄。”

　　预想中的责怪并没有到来，Scarlett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是他自己没说。我先走了。”

　　然后，她只留给她一阵车尾的风声。

　　高伽凌打开手机，去看Scarlett回复给她的那条信息。

　　Scarlett是在电话打完后的时间发的。

　　Y：【今晚到。待会见。不急哦～】

　　看来是真不着急，还有闲情打波浪号，和电话里简直两模两样。

　　·
　　高伽凌回到学校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钟起步。

　　她先是洗了个澡，终于把那身暧昧不清的味道清除，躺在床上掏出macbookpro剪素材。

　　好在大三，课程不紧，她忙完还有点时间睡。

　　发过去的时候，薇薇几乎是秒回。

　　薇薇：【OK。收到了。】

　　高伽凌思忖片刻，给她说明今晚的情况：【易铮选手还有一组动作没拍完，他今晚发烧复发了。】

　　薇薇：【这倒不是问题重点。你现在有个棘手的事情。】

　　薇薇：【网球选手的纪录片，其实之前就有工作室来做，但那个工作室不知道为什么被退了。】
　　薇薇：【他们摄影师留了素材，甲方说要用。机位和美姿都没问题，但他们的成片……】

　　薇薇发来一大段素材。

　　高伽凌点进去，逐帧观看。

　　也许不需要逐帧，从第一幕开始，就已经够辣眼了。
　　第一幕是沈鹤的部分，本来沈鹤的身材是高大壮实的类型，她在拍摄时，也注重表达力量感。

　　可这组成片，完全给选手上了十八层磨皮，肌肉线条都恨不得p掉，甚至她仔细看，发现还真无意给人家p瘦了。

　　本来选手偏健康的，被太阳光照射的肤色，也变成了惨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被畸形审美祸害，过度美白节食的竹竿流量小生。

　　她忽然懂了薇薇那段省略号。

　　素材太多，高伽凌没看完就急着敲字，字里行间不可置信：【没有底片？一定得用这种素材？】

　　薇薇：【人家离职没留。尬笑.jpg】

　　薇薇：【这种素材肯定用不了的。和我们的拍摄风格太割裂。重新拍甲方又不同意，认为私自占用选手时间，会影响比赛和训练。】

　　高伽凌在床帘里抓着头发，只感觉头疼欲裂：【如果要用，必须把这批素材重新处理。】

　　薇薇这次只简洁敲了三个字：【P不了。】

　　确实是P不了。

　　肌肉线条都磨没了，难道还能给人家一帧一帧扣回去？

　　高伽凌踌躇良久，才回复：【我想办法吧。】

　　她本来也不想出格，但她只是兼职生，柏惟的工资高，又是正规的，也不会影响她的简介履历。

　　这次事情处理不好，其他人顶多是被责罚，但她作为职位最轻的，很有可能背锅被开。

　　相机的钱顶完学费，她还能在纽约生活多久。

　　她思索了一会，翻出一个电话。很久没联系的电话，简洁到备注都没有给。因为一打过来，她就知道是谁。

　　舍友的作息比较晚，却也怕她睡了，识趣地不发出声音。此刻，电话的嘟嘟声在黑夜里十分明显。

　　这个点，是国内的白天，打了有一会，对方才接通，大概是很忙。

　　高伽凌长话短说：“你有没有认识的，做AI的公司？我记得家里，之前有了解过这方面的产业。”
　　“我有兴趣想学习一下，或者和人家搭轨。我提供思路和产品素材。”

　　对面叹了一口气，看得出她着急，故而用温柔的声音安抚着她：“哥哥帮你查查吧。伽凌，你不用太焦虑，你手上积蓄不多，应该没有钱投资。”

　　“哥哥很抱歉钱方面，确实帮不到你，公司太吃紧。”

　　高伽凌听完他的话，没有再开口。她想多听听对方说话。

　　她想用AI做画面还原修复，通过大量素材弥补人工效率慢，还容易造成审美偏差的缺点。

　　她知道她的想法有些幼稚，被称为幻想都不为过。

　　但这的确是她最后去翻盘的机会。

　　自从家里破产，她就没再问家人要过一分钱。家人心里难受，对她也确实无能为力，看她独立自主，干脆不多过问。

　　“伽凌。是有几家AI业务的，但我手头事情多，得等明天帮你细看，哪家资质比较正规。”

　　高伽凌“嗯”了一声。

　　电话没有在预想的时间点被挂断，对面又说了一句话，语气带着犹豫，小心，无奈：“伽凌，你不能在国外待一辈子吧。”

　　“毕业了，你会回来吗？”

　　高伽凌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她其实向来是对未来有清晰规划的人，大到从读书选学校专业，工作兼职填offer，小到恋爱选人，都不选容易纠缠她，为家里带来不好影响的公子哥。

　　可飞机上的电话，早把一切打乱。

　　哥哥凝噎良久，给她Whatsapp发来一条信息。

　　是她的宝贝相机，被预热拍卖的信息。

　　Scarlett行事风风火火，果然效率快到惊人。

　　高伽凌没想到哥哥会看见那条信息。

　　也对。是哥哥在打理公司，和以前的社交圈没太脱节。Scarlett要卖她的相机，总不能挂什么廉价的二手平台。

　　这是接近七位数的相机，只有那个圈层的人才能买得起。

　　高伽凌盯着那条消息，这才狠狠怔愣一下：“哥哥……”

　　她知道她大概，不应该这么做。这个相机，是家人的礼物，再怎么样，都不该卖。

　　家里破产的那天，哥哥把从小到大的名牌，喜爱的腕表，连爱好方面还有价值的东西，都全部卖出去。

　　只有她的相机，被安静地留在家里。

　　曾经的同学和朋友都只知道她家出了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状况难看到什么地步，没人知道。家里也刻意保护她的自尊，不拍卖相机，就是为了让她不那么难堪。

　　她心底也清楚。

　　她不是不能回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她和易铮没闹得那么过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