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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故友 ...
随着几场秋雨的洗礼,昼夜的温差逐渐加大。
宋玉树又开始废寝忘食地投身书海,准备备考明年二月的春闱。
田间的庄稼长势喜人,粒大饱满的稻穗沉甸甸地垂挂在枝头。村民们眺望着阳光下,这一片片好似泛着耀眼金光的稻田,脸上无不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这时,县丞方远又送来了喜讯。
依据本朝律法,举人除了见官不拜,还可免除田赋二百亩以及二十户人家的徭役。
前些年正值战乱,粮草吃紧,朝廷为解燃眉之急遂采取了两项措施:一是,废除人头税,将其摊入了田税之中;二则取消了“免除田赋”这一特殊待遇。
如今硝烟散去,战火平息,朝廷便又恢复了“免除田赋”这一项政令。故而,宋玉树的举人身份便派上了用场。
宋廉当即召来了村中几位颇有威望的老者,共同商议此事。
之后,他们拟出了一份名单,将名单上的农田悉数挂靠在了宋玉树的名下。而余下的份额,则在次日县丞召开的集会中,与各村里正商议,决定分发给各村的贫困户。
里正们对此无不喜出望外,他们陪着宋廉挨家挨户走访,了解每一户的实际情况,力求将份额分配到最需要的村民手中。
村民们对此自然是感恩戴德,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宋家门槛再次迎来了一波热潮。
*
无忧小肆,后院。
往常最热闹的演武场,今日却无人问津。
察觉到宋玉盘心情不佳,众人纷纷识趣地绕道而行。宋玉盘抓不着陪练,只好闷闷地回到场边,整个人重重地瘫坐在摇椅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东家这是怎么了?昨儿就这样了,该不会是咱们铺子出了什么岔子吧!”
“从他那萎靡不振的模样来看,确实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你们啊,一群不解风情的单身汉,东家这情形分明是纵欲过度的迹象。你们瞧那黑眼圈,它又大又圆,多明显呀!”
嘁,若是这样倒好了。宋玉盘听着周遭的窃窃私语,在心里暗暗嘀咕。
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惊讶发现,他竟已阔别巫山足有十日之久。
陈溪近来接了一幅百寿图,时不时地,还要过去食肆看看,工作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然而一到夜间,人家偏偏还全力配合。
每每告诫自己定要禽兽些,可一看到他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态,所有的坚持便瞬间烟消云散,只余下那满心的心疼,什么心思都没了。
宋玉盘仰天哀叹一声,不禁反思自己对他是否过于放纵了!
“东家,外头有人找。”
“找二东家。”
“可对方指明要找……”
“就说我不在。”
“大半年不见,脾气倒还见长了。”伴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久违而又熟悉的身影步入了眼帘,“武安侯,好大的架子啊!”
来人气度尊贵,举止雍容,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凛然正气。只是眼中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在敬畏的同时,又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王……”宋玉盘猛然起身,诧异之后,嘴角越咧越大。他迅速扫了眼还在一旁的徐东,话音在喉间打了个转,“王公子,您怎么来啦!?”
那人缓缓走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许久不见,刚见面就给我改个姓?”
宋玉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转身让徐东去茶肆买壶上好的茶来,随后将人领进了屋,“王爷,您怎么来了?可别说是为了我啊,我如今可是有夫之夫,您来晚了。”
赵景明无声地斜了他一眼,道:“黄家药铺献药有功,皇兄龙颜大悦,赏了些玩意儿,我主动请缨揽下了这活,跑了这趟。”他们说话的同时,万知县已陪同随行的公公去了黄家药铺。
那你跑得可够慢的!
宋玉盘刚在心中腹俳完,耳畔便又传来赵景明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成亲这等大事,竟也不曾知会一声,武安侯,真真是有情有义得很呢!”
“……这不想着您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么。”宋玉盘忙不迭地陪起笑脸,“我本计划着寻个时间,携人上京游玩一番,届时再亲自登门拜访。这没成想,却让您给抢了先。”
赵景明冷嗤了他一声,脸色却也好看了些。
“还有,您能不能别一口一个 ‘武安侯’的,听起来怪别扭的。”
“那你不也 ‘您您’的,我就不别扭了?”
两人相视一眼,没忍住,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尽管言语间带着些许戏谑,但彼此仍能感受到对方言语中那久违的默契与欢愉。
战火纷飞的回忆,在他们脑海一一浮现。
曾经一起坚守,并肩协作,以血肉之躯为红南国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正是那段峥嵘岁月,让他们深刻体悟到了何谓人生苦短,从而更加珍视眼前的这份来之不易。
回忆往昔,赵景明的眼中不禁泛起层层波澜。对于宋玉盘,他感慨万分,又感激不已。
轻微的敲门声有节奏地响了两下,紧接着,赵景明的随从端着验过的茶饮走了进来,轻轻放下后,又垂首退了出去。
茶香袅袅升起,萦绕在二人鼻端。
“那时若不是你,我恐怕早不在了吧……”
“是王爷你福泽深厚,偏偏我还剩最后一支箭,不偏不倚,又正中那人命门,想来是上苍之意,天意难违啊!”宋玉盘语气轻佻,带着玩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箭,他射得有多艰难。仿佛心跳都停滞了一般,以至于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双手都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说说你,放着好日子不过,上那地方吃苦受罪做什么。”宋玉盘说着话,给他递了杯茶饮过去。
赵景明不知想到了什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露出了深情款款的笑容,“晚上来梅园,我介绍两个人与你认识,叫上宋玉怀与宋玉瑾。”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家属也可带上,寻常会宴,无需讲究。”
“啧,骂人呐!”宋玉盘佯装不悦,“到了我的地界,还要你掏钱请我吃饭?再说,那梅园虽好,吃来吃去也不过尔尔,没什么新意。我请你去另外一家,口味新奇,堪称一绝!”
“哈哈,也可!”
待一壶茶饮见了底,二人的叙旧才堪堪结束。
临别之际,赵景明留下了自己的当前住址,带着随从先离开了。
陈溪今日正好在食肆,得到传话,他当即让人去店门口挂上了打烊的牌子,然后来到后厨,与范统、胡木商量着增添了一些新的菜式。
胡木记好要买的食材,抱上箩筐,与陶碗、于然一同前往了市场。
从后厨出来,只见一人提着食盒,正面色忐忑地与元宝 ‘据理力争’。陈溪在旁听了个大概,然后笑着迎了过去,“实在不巧,因为临时有事,我们提前打烊了,门口应该挂了牌……请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啊?呃,没有吧……”男子说完,想起一些坊间传闻,旋即恍道:“或许,是在观溪村见过?我这阵子正好在观溪村盖房,你们东……呃,我是想说武安侯,宋家那宅子便是我盖的。”
“他们家人可好了,得亏当时他们多给的那口吃的,我娘身体才会好转,这份恩情,我是无以为报了。”
陈溪笑道:“那或许吧,我说看着有些眼熟。”
男子也笑了,“最近也不知怎地,盖房的突然多了起来,连带着我们的日子也跟着宽裕了些。”紧接着,又落寞了一瞬,笑容渐渐染上了几分苦涩,“今日是我娘亲生辰,我原想着给她个惊喜……”
“不知贵肆可否通融一下,我打包带走,不在店内吃,不会耽误太久的。”
“这样啊……”
陈溪扫了一眼店内,见仅有的几桌已接近尾声,想着应该不会再加菜了,遂道:“那行,你看看,想吃点什么?”
男子登时一改颓色,开始叭叭起了菜名,光是蜜饭他就要了三份。陈溪目测他那小食盒可能都装不下,不得不打断他菜量有些大,怕他们吃不完。
男子拍了拍胸脯,一脸自信地表示他们娘俩饭量大,今日吃不完,明日怎么也能吃完它。
陈溪嘴角一抽,却也被他的这份真挚与淳朴所触动,“既如此,那便依你,我再额外赠你一壶葡萄浆,权当是我对令堂的一点心意。”
男子感激地看着陈溪,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礼。
在其结账时,陈溪还特意给予了折扣。望着男子拎着一左一右,两个沉甸甸的食篮大步离去,陈溪笑着摇了摇头。
希望记得还他食篮才好。
于浩游走在几桌之间添酒布菜,直至送走最后两桌客人,胡木三人也回来了。
胡木一进门,便神秘兮兮地对陈溪挤眉弄眼,眼神中充满了暗示。
陈溪随他来到后厨,趁着几人在外面收拾桌子,胡木迫不及待地展示起他此番出门的重大收获。
看着眼前这一大坨,又看看胡木,陈溪迟疑地解开了包裹在外面的层层油纸,“……这若是被官府知道,要挨板子的吧?”
“嗐,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买到的都关着门,偷偷在家打牙祭,谁拿这事儿张扬去。”胡木机警地左右看了看,凑到陈溪耳边,“兄弟二人分家,为争唯一一头耕牛大打出手,还动用了家里的刀具。结果,也不知谁失的手,竟将耕牛给砍死了,这可是三年起步啊。”
“那二人怕了,这才成全了你我。”胡木戳了戳牛肉,“你瞧这肉质,这颜色,跟那老牛就是不一样。”
因为牛不仅可以运输物资,牛皮牛筋还可制造战靴、铠甲以及弓箭等军用装备。故而马、牛在红南国被严格管控,除非自然老死或病死,否则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徒三年起。
那肉铺虽收了牛,却也不敢声张,只是给平日里关系浓厚的往来商户提示一二。至于那牛皮牛筋,他们更是不敢私藏,打算待牛肉处理完后,偷偷将其上缴衙门口。
“得,今晚这几位贵客算是有口福了。”陈溪也有了馋意,他掂了掂牛肉的分量,估摸着约有二十斤之多,“这样,切五斤给范统发挥,余下的,咱们带回家。”
店内收拾干净后,众人全心投入到了晚宴的筹备之中。先前来传话的人说是“至关重要的贵客”,宋玉盘鲜少以如此郑重的口吻形容一个人,因而陈溪很是重视。
一时间,后厨的气氛莫名开始紧绷了起来。
晚宴筹备得差不多时,陈溪让于浩去无忧小肆通知宋玉盘,又让于然上黄家药铺请黄掌柜。
不久,于然回来。陈溪这才得知,黄芪在荣获封赏的同时,也接到了即刻启程进京的旨意,这会儿正忙着在家收拾行李,无法前来赴宴。
*
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是陈溪见到齐宁之的第一反应。
齐宁之的身旁,站着一位约莫十二三的少年。少年带着些许稚气,小小年纪便有着不可思议的绝代风华,让人忍不住地为之侧目。
陈溪也同样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惊色,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宋玉盘大步走到陈溪身边,为双方做了引见。鉴于赵景明有意保持低调,他只说是京城来的军中故友,如今在朝堂担任要职,此番南下是奉命而来,顺带携家眷游览赏玩一番。
陈溪注意到赵景明与齐宁之之间微妙又短暂的互动,心下了然。
双方点头致意。
齐宁之的视线便从陈溪脸上流转到了腰间,那香囊旁竟垂挂着一枚人偶木雕,这意外的点缀,愣是为这份惊艳平添了几分纯真与童趣。
“皎如玉树临风前”引用自杜甫《饮中八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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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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