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
-
任务快开始之前，塔的任务对接人专门把李雩拎到办公室。
“你想清楚了？”
对接人说。
“这次的任务可是保护一整个学校。不能有一个学生出问题，一旦有，就算你失格。训诫系统会当场启动自爆程序。”
李雩和他比了OK的手势。
对接人这才想起来。
“解除待机状态。”
李雩这才把口罩拉下来，因为是上级的命令。他这次有资格给护目镜和耳机也摘了。
李雩清清嗓子，态度很诚恳。
“长官，你知道我和精神病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吗？”
对接人是个熟知他本性的Alpha。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一会才愿意配合。
“不知道。”
李雩说：“因为没钱确诊。”
对接人：“……”
对接人问他：“你钱呢？”
塔里唯一一个T开头的Beta能没钱吗？
每场任务都是五位数起步的。
李雩说：“我赌了。”
对接人很疑惑：“你都出不了塔，你能上什么赌场？”
李雩说：“赌我命大。”
对接人：“……”
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啊一天天的。
“你有看过自己在塔内的欠款吗？”
提到钱，对接人突然想起来。
“当时你要求每次任务都扣一部分拿去抵消，现在攒了十二年，应该也快结束了。”
“塔不会放我走的。”李雩对这点看得很开，“还清了也会找方法扣下我的。”
“所以你就打算主动找死吗？”
对接人捏了捏眉心。
“塔的上层最近在交接权力。新换来的领导人或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至少留在塔里也比直接送死强。”
“别的不说，菲洛克德光是一个年级就要一千人，你该怎么保护？”
李雩一本正经：“影分身。”
对接人被他整服了。
叹口气，喝了口水。笔在任务执行代号一行敲出黑点，却始终没有下笔填写。
“长官你心疼我啊？”
李雩惯来是会蹬鼻子上脸的，一屁股坐在交接人写字的桌面上。扭着身子把脸凑近了。
“心疼我就告诉我点小秘密呗。”
“什么秘密？”
交接人下意识扶住他的腰，随后反应过来这是T01，等同于塔的精神图腾一样强的家伙。手又烫到似的从李雩身上挪开。
T01本人对于社会的常识很淡薄。
他算得上被塔收养的年龄最小的孩子，最开始是因为脸好看，打算入手进O组当间谍的。没想过原来他这么能打，后来又分化成Beta。又在谁也没预想过的情况下升成首席。
和他同龄的特务类型基本都是七八九岁，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了。唯独他是还听着睡前故事的年纪就被挑进来。
在塔里，塔员受到的教育很少有关于社会常识的，只有会被选定为间谍的O组会受到相关的专业培训。
通常来说，塔里的这些孩子都会在成长的道路上自己摸索到方法接触外界。
但T101进入塔的时间太早，连智脑都没有实名。发现他的能力之后，塔又早早就把T01的信息隔绝了。因此T01完全不明白正常人的社交距离。
看见他把手放到腰上又挪开，T01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大约过了不到半秒的时间，他就开始解腰带。
“是要检查吗？”
李雩动作利索。
交接人尝试出声制止之前，他已经把上衣脱光了。光洁的上半身只留下扣在右臂的臂环，以及脖子上的项圈。
“我很安全。”
没有终止指令，他的手又放在了裤子的边。交接人赶紧叫停。
“没叫你脱！”
“不是检查。”
交接人面红耳赤，眼睛不好意思地从T01的锁骨上挪开。
好白。
T01的大脑待机了一下。
“您摸我的腰了。”
他困惑地说。
在未曾反应之前，下意识地回复了脑海里被灌输的思想。
“我是为了防止你掉下去。”
交接人都不敢想T01和每一任搭档都是怎么出任务的。忽然又顿住，想起T01一直以来都只愿意和一个人组队，而A06早就死了。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就独来独往的？
交接人不确定地想。
好像就是从A06死后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也很少笑了。
李雩对交接人的理由接受良好。“好的，谢谢长官。”说完又自然地接着上个话题。“当然是这次任务的小秘密啦。”
“学校里藏什么大人物呢？”
李雩的手握住他拿笔的手，五根手指慢慢地滑进他的指缝间。没有护目镜遮挡，他的蓝眼睛深邃得如同银河，定定地望进交接人的眼睛。
“告诉我，好不好呀？”
交接人：“……”
交接人心在挣扎：“这是机密。”
转组之前O组都给T01上了什么课！
“什么机密？我只是在问，是不是有大人物藏进学校里了？点个头摇个头呀，长官。”
交接人缓缓点头。
李雩慢慢地凑近，直到两人的鼻尖相碰。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唇瓣开合。恍惚间让人以为他下一秒就能吻上来。
“在哪个班呢？我猜呢，这样的大人物，肯定会被安插进最重要的班级对不对？”
“一点消息都不给，这么严格，肯定不会是皇室，也不会是政府，对不对？”
“现在这么急着要人，肯定是临时的决定对不对？那他现在会在哪呢？来的这么急，学校里一定有他很想要的东西，对不对？帝国军校最特别的是什么呢？”
李雩一连用了好几个对不对，最后凑近交接人的耳朵，“那我猜，他在机甲一年一班，对不对？”
交接人怀疑T01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他已经猜得完全正确。但他实在没办法再让T01说下去——再说下去，机密就不能叫机密了。
“T01。”
交接人准备下达指令。
但李雩比他更快，他向来在速度方面具有优势。李雩抓住他的手，拿交接人的掌心覆盖他的脸侧。银河似的眼睛弯起，深蓝里有一些令人甚至无法直视的洞察感，如星子闪烁。
“他是个Omega，对不对？”
他在从自己的反应判断。
交接人幡然醒悟，每一句对不对都不过是T01观察他微表情，进行分析，并综合判断后抛出下一个问题的时间。
他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李雩只用开口，就足够他得到想要的一切答案。
至此，交接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前辈们总是反复警告他不能与T01交谈。他甚至没从自己嘴里撬出一个字就已经猜出了全部的真相。
太危险了。
不仅仅是力量。
脸。
大脑。
T01早就习惯如何最大功效地运用起身体的每一处，他的强大远不是任何一个Beta，Alpha，或是Omega可以比拟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李雩很快从交接人身上抽离。他从手套开始重新把紧身作战服穿上，后退一步，站在办公室的最中央。
“长官，现在，我只要保护一个班，一个人就够了。”T01重新戴上护目镜，隔音耳机和口罩。他的表情再一次被层叠的装备遮挡。自信和得意却从声音里透出。“而我能找到。”
“任务结束后见，长官。”
他并拢脚跟，简单又随意地行礼。
再退两步，从门口退了出去。
“哒。”
“哒。”
笔尖还在纸张上轻点。
交接人在安静的房间里无法回神。T01的离开似乎一瞬间把他的思考能力也带走了。他暂且无法将精神集中在需要填写的文件，或者任何其他重要的事。
“T01。”
他念。
每个字都在嘴里打转，舍不得吐出来。
忽然笑一声。
笔尖在填写编号一栏写上脑海里出现的字母和数字。掌心还残留着一点Beta脸颊的温暖触感。
他提笔，最后在审批人旁签下自己的名字——维克托·加西亚。
“是得任务结束后好好见见。”
……
任务对象肯定是个相当有家底的Omega。李雩坐上私人订制的星舰时发自内心地感叹。
他每次执行任务时的交通工具都是由塔提供的，而塔又会根据金主给的价位提供。某种意义上，从开始执行任务的那一刻，塔员就清楚自己在为什么人打工了。
地毯的边都是金丝的。
喝水的杯子也是钻石。
到底是什么钻这点李雩不知道，认出这是钻石已经是他目前认知的极限了。璀璨夺目的复古水晶吊灯做得巨大，占据整个吊顶，映照着每一个角落，所有的一切都在碎光下流光溢彩。
就这样，也只不过是刚刚进船的会客厅而已。
来往的人都是西装革履或盛装出席的Alpha或Omega，唯有李雩穿了一身轻快的便服，脚上还是最朴素的运动鞋。
格格不入的Beta踩着不知道垫了几层的纯兽毛地毯走进专属的休息室，想云朵可能就是这样柔软的质感。但躺到床上时还是没猜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兽的兽毛。
一躺，床比刚刚踩过的地毯更软。他几乎是给床吃进去，完全陷进柔软，舒适的触感。鼻间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李雩：“……”
在遇到这张床前，他的人生疑惑一直是两句话。
好日子也会过。
那么问题是，怎么才过上好日子？
在遇到这张床之后，李雩的疑惑就换了。
好日子也会过。
那么问题是，怎么才继续过上好日子？
床不会批评人，床也不会不管不顾疯狂讲大道理，床还会承接所有的抱怨而且情绪稳定，床是港湾，床真好。
这么柔软的床更是好上加好。
李雩决定把这张床封为梦中情床。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是诈骗。
暑假作业里写暑假快乐也是诈骗。
人民币不还给人民更是诈骗。
李雩要打破这些令人痛心的社会现状，首先就从把这张他的梦中情床搬到未来的宿舍开始。支持把梦还给做梦的人！
“咚咚咚。”
有人很轻地敲门。
李雩扛着床去开门。
“T先生。”
敲门的是位留着整洁白胡子，标准绅士长相的老爷子。单从外表上看就能够得出一句人生看透的平静感，瞧见李雩扛着床也没说什么别的。
“塔给您的信。”
“好的，谢谢。”
李雩把床换成单手抬着，另一只手接过信封。
老爷子问：“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
李雩想了想：“有没有什么吃的，除了营养液之外的。”
“好的，我这就准备。”
门被礼貌地小心关上了。
信一只手不好拆，他先把床放下了。
李雩打开信。
大致内容是告诉他，这次行动自由度很高。但臂环、腿环还有项圈依旧不能取下来。取下来就爆炸。不过身份已经给他拟定好，在任务完成期间，李雩只要保护好了任务目标，干什么都行。
落款是维克多·加西亚。
谁？
李雩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信封厚厚的一叠，他刚刚只拿出了信，其他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李雩很快就把谁是维克托抛到脑后，把信封倒过来晃晃。
是他项圈的调节器。
附带一小张卡片。
【如果必要。调节器里有一把钥匙，你可以用它打开项圈半小时。但半小时之后，项圈就会向塔发出你的叛逃警告。】
什么如果必要。
刚刚不是才讲他干什么都行。
李雩研究起调节器，一按，从椭圆形的调节器里掏出来一把钥匙。他对着镜子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扭动，项圈从中裂开。就像一把打开的剪刀，一颗敲裂的橡子。
他的项圈十二年来头一次在自己手下打开。
脖颈上缺少了一直以来拥有的物品后凉凉的，像新生的幼苗直面上风。
李雩喜欢这种感觉。
他对着镜子珍惜地左右打量，平整的皮肤在脖子与肩膀的交界处隐约可见一处如太阳，如莲花的黑色纹身。以他的后背为中心，蔓延到了那里。
那是塔的标志。
每任首席都会有的烙印。
不同的是。
李雩的纹身最中央多了条纯黑的锦鲤。
是陆温光没死之前给他纹的。
他说，有一种鹭，是唯一一种不吃鱼的鹭鸟。陆温光就是那种鹭，李雩是他的鲤鱼。他会把他的小锦鲤养得白白胖胖。
至于什么是锦鲤呢？锦鲤就是鲤鱼里最漂亮，最可爱的，最让人喜欢的一种鱼。这表示李雩是他的幸运。
那这种鹭到底是什么鹭呢？
李雩会问。
陆温光就不吭声了。
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话。
名字不好听，就不说了。
总之，有这么一种鹭就是了。
那么这种鹭叫什么呢？
李雩可坏了。
陆温光越不想让他知道他越要知道。
钻进陆温光的怀里一直问他。
陆温光拿他向来没办法，最后就只能很羞耻地捂住脸，告诉他，那种鹭叫牛背鹭。
李雩这时候就要哈哈大笑了。
多好听的名字！
温光！
你是牛掰鹭啊！
哈哈哈哈哈哈！
陆温光只好揪住他的脸颊肉。
很轻很轻地吻他的鼻尖。
再牛也不吃鱼。
他说。
眼睛里总是有一些柔软的，温和的，让李雩看不明白的情绪。
你在做什么？
李雩感觉心里涨涨的，问。
你要咬我吗？
陆温光这个时候偏偏什么都不肯说了。
假装糊涂。哪怕他一直问一直问也只是撇开话题。最后笑着说下次告诉他。
但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下次是陆温光倒在了火光里，身上压着倒塌的电影院屋顶，身上绑着的炸弹爆炸还有十秒。
他不顾一切冲过去要带他的鹭走。
而陆温光倒在血泊中，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爆米花味和让他心悸的火药味。头破血流的，还要抬头对他微笑，然后冷不丁地下达了指令。
【T01】
【这是命令。现在离开。】
李雩的身体一瞬间停在原地。
拼尽全力也只能让脚尖的方向不移动。
【T01】
【这是命令。】
【现在离开。用最快速度。】
那是陆温光这辈子第一次叫他的代号。
身体和大脑的反应割裂了。
他的腿已经在奔跑，耳朵里却听见陆温光的声音在不停地响。直到某一秒，身后的废墟里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所有的声音就消失了。
那是陆温光这辈子最后一次叫他的代号。
李雩于是一直没等到答案。
就像到现在，他也依旧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牛背鹭。
手指顺着纹身的纹理向下滑动。
李雩在黑色锦鲤的眼睛上点了点。
“我不是你的幸运吗？”
他自言自语。
“陆温光，你是骗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