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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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就死了啊。”
李雩没明白B47为什么那么担心。
“人都是要死的。”
塔里没有别的颜色，纯白的天花板和墙壁之中。李雩包裹进纯黑的紧身作战服里，从头到脚都是清一色的束缚要素。腰上绑着战术腰包，带着头戴式的隔音耳机。成为白里唯一的黑，显眼地刻进眼球。
臂环。
腿环。
项圈。
零零碎碎的装备从头穿到脚，这些戴在他肢体上的附带品。每一个都带着遥控爆炸的自杀功能。
他必须穿成这样。
塔把他训练得太过强大，已经超出掌控。
这些装备，与其说是在辅助T01的行动，确保他任务失败后不会出现消息泄露。不如说只是在给塔的上级增加底气，确保自己最有利的底牌不会逃走。
即便底牌本身早就无处可去。
B47深吸一口气。
“这次是真的。T01。”
他忧心忡忡，比真正要去执行任务的李雩表现人性化得多：“菲洛克德是帝国军校，你会和他们一起上战场。保护一个学校的贵族Alpha是天方夜谭，就算你再强，迟早也会在战争里被消耗。”
“我说话你听没听到？”
“1。”
“人是鬼的幼年体，死是鬼的成年礼，所以人的本质是预制鬼。”李雩在战术腰包里翻来翻去，只有B47的时候他难得愿意主动说点话，“想死是乡愁，要死是返乡。”
B47：“……”
B47又一次被T01半死半活的态度干失语了，他张张嘴，还打算劝阻一番。
“哈。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首席吗？”
A02率领A组的其他成员走来。为首的Alpha顶着一头红毛，性子也像炮竹。开口就是一句对家人的问候。
他身后的一群成员恶意地哄笑。有人比比手势，嘲笑：“还首席？不就是塔养的最衷心的狗吗？”
“老远就听见你说话。有人批准了吗？”
“狗也想违背上级的命令吗？”
“哈哈，真敢说。小心他告状啊。”
李雩的拳头攥紧，嘴抿成一条直线。
在开揍之前磨了磨牙，尝试自我调节。
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尊重，反正大家都是煞笔。
“这时候不说话了？”A02还是没放过他，绿眼睛一低看见他翻找东西的手攥紧了。一下子和闻见血腥味的鬣狗一样兴奋，“怎么，还他妈的想袭击同级？”
他旁边的Alpha嘴一撇：“可别了，他哪敢啊？这违背塔规了。”
A02嗤笑一声：“也是。不然A06好好的能死了。不就是因为某条狗只听主人的命令吗？”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
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享受死亡不比和傻逼共处一室容易。
李雩的拳头握了又松，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脚踹上了A02的腹部。
飞出去的Alpha在白墙上撞出人形的深坑，墙皮的碎片细碎地落在他的红发和肩膀。他的速度太快了，哪怕周围的一圈都是Alpha，也没有一个能够跟上他的速度。
“菜，就多练。”
“没事情干，就多吃点饭。”
李雩把口罩拉下来，勾唇，蹲在A02身前比了个中指。但A02已经撞晕过去，失去意识，李雩可惜地把中指收回来。
他力度控制得很好，人都晕了愣是没留一滴血。早知道就再轻一点，至少得让人能睁开眼。
没能成功再气一次。
他想。
亏了。
“你疯了？！”其他Alpha赶紧冲上前，围住A02，有人检查伤势，采取急救措施。有人愤怒地对他大吼大叫。“你敢这么做！无法无天了是吧！”
和A02关系最好的是A03，一把推开其他阻拦的人，怒气冲冲地要打回来。
“A02说的一句不错，你就是个精神病！”
“把A06害死了不说，现在还想杀队友。你就应该早点死，对谁都好！”
B47挡在两个人之间。
听到这句话心一沉，皱眉呵斥。
“公告上说过了！那不是T01的错！明明……”他的话没说完，肩膀上放上一只黑手套，李雩面无表情。“算了。”
“不用说了。”
解释是给愿意相信的人听的。
对不相信的人来说，叫狡辩。
他握紧的拳头碰了碰B47的手，对方愣了一下，看他一眼。感到掌心里塞进去了什么东西。还没开口问，T01就已经拉开了两人之间距离。
“就算我活该吧。”
李雩将口罩又戴了回去。脖颈上的项圈检测到他有任务时间以外的攻击行为，现在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检测到T01有威胁性行为】
【确认T01造成人员伤亡】
【电击警告，倒计时——】
【十。】
“你说的对，我早点死对谁都好。”
【九。】
【八。】
李雩调整隔音耳机，降低了系统的播报声。抬手将臂环勒紧，臂环上已经隐约可见电流闪烁。
【七。】
“不用操心，我去死了。”
【六。】
【五。】
李雩说。
“菲洛克德的保镖任务我接了。”
【四。】
【三。】
【二。】
T01转身离开。
背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他以极快的、近乎非人的速度躲藏进监控的死角。这是整座塔为数不多可以让他感到安心的地方。
【一。】
电流在全身穿梭。
剧痛让他难以控制身体的肌肉，整个人不可控制地痉挛，抽搐。李雩大口喘息，眼前发黑，在痛苦里蜷缩声音。浑身冷汗，发丝都晕染出水汽，从靠墙栽倒在地面。
在短暂，却漫长到他难以承受的痛中，许久传来一声无机质的播报。
【叮。】
【电击惩罚已结束。】
【请T01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我……哈、哈…叫李雩。”
李雩意识模糊，手指紧紧握紧。
执着地强调。
他有名字。
但没有生命体的训诫装置没有回复。
李雩磨磨牙。
忽然很想陆温光。
“他们都欺负我。”
李雩轻声说，握紧了脖颈上的项圈。
“你说的，我那么可爱，大家都应该喜欢我才对。”
没有人搭理他。
陆温光死在爆炸里了。
留下的只有挂在他项圈上的牌。
李雩摸过上面刻的字。
【A06】
不好听。
还是陆温光好听。
他默默地缩在角落，呼吸，放空思绪。
一如既往地，在等待任务来临之前。
不去思考。
……
T01消失的速度过快。
B47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刚才看见过什么一闪而过的蓝光。但还没确认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喂！你，就是你，那个Beta。”
A03皱着眉头，问。
“刚刚T01说他接了那个保镖任务，真的假的？”
B47不想搭理这群拿鼻孔看人的Alpha。手握住刚刚T01塞给他的东西，默默塞进兜里。回复的语气很敷衍。
“想知道自己去问。”
“你！”
A03气急败坏。
区区一个Beta，和他甩脸子！
他大跨几步，一把揪起B47的衣领。Alpha和Beta之间的体型差普遍较大，力量的差距也大。不是所有人都像T01那样变态发育的。
A03几乎是像拔萝卜一样把B47整个人都揪起来，双脚离地了。
“我问你话！”
“我说了，”B47冷冷道，“想知道自己去问。”
“草！”
A03狠狠把他丢到地上。
“他妈，你们混在一起的Beta还都一个吊样。”
“不像你们Alpha，都是贱货。”
B47冷笑着攻击回去。
“哦对了，还是有超雄症状的贱货。”
A03这会是真发火了。
“你也找死是吧？”
他剩下来的同组成员劝他。
“别惹事了，A02进了医疗室。再来一例，大家都逃不过关黑屋。”
A03恶狠狠地切了一声。悻悻地把高举的拳头放下。
“不过，T01居然主动接了菲洛克斯的任务。”Alpha中有人好奇。“他这么好心，赶着替你们B组送死？”
没说出口的话语则暗藏了另一种心思。
他真的是自己主动要求的吗？
难道不是塔发布的？
作为政府、皇室、宗教三巨头背后共同的特勤支撑。塔出名于它的办事效率，以及特质——冷酷无情。
塔里的成员只以代号互称。
成员大多都是自年幼时便被摒弃的幼童。塔会从中筛选，挑出身体强壮，骨龄合适的孩子进行培养。在十二岁初分化后再分组，此后再度进行筛选，以一对一的厮杀判断出哪一方适合留下。
由于目前社会的人口金字塔，这一类绝大部分都是由Beta组成，李雩也在其中。
其他成员则大多来自于欠债，或是公信不足，被国家控制前往此处还债。
因此，这类成员大多会是一些政场失利的官员子女，或是国家战争间战败国的年轻人。塔里的Alpha和Omega基本都是从这来的。
由于珍贵的性别，以及身份的不确定性——毕竟万一又有哪位官员职场再起了呢？这谁说得准——他们在塔里所受到的待遇也会比前者好上许多。
塔下达的任务则一般分为两种。
一种是能活的。
一种是不能活的。
能活的通常是暗杀、刺杀、执行机密任务，或是消灭哪里的异种入侵。
不能活的通常来说都有一个特点，会露脸。
这个给菲洛克德当保镖的任务就属于后者。
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到保护一学校的人背后肯定有什么门道，估计是什么大人物的子女藏在这学校又不能公布身份给他们知道。
这种任务最恶心。
因为是长期的。
如果死一个塔员解决不了，就会一直源源不断地往里送替补。
这次A组本来还在打赌会有多少人栽进去。没想到居然被T01接了。要不是他主动想死，估计就是塔终于觉得T01知道的太多，想灭口了。
“他对你们Beta还挺衷心。”
A03不屑地轻嗤一声，嘲讽。
“从B组爬出来，还知道回报。”
“我多么希望此刻我能和你对话。”
B47翻白眼。
他一向是很有素质的，但面对Alpha时总忍不住。
“可惜你没有脑子。”
“T01不是为B组，也包括你们，贱货们。”
他说：“保护一个学校。还是一个贵族学校，A03。动动脑子，或者晃晃脑袋。至少把生锈的，装水的地方腾出点空间给真正有用的东西。塔怎么可能只派出一个成员。”
他朗声道，替T01感到不值。
“尤其对于一个Alpha军校，A组才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就算没有感谢，你也应该尊敬T01。不然，现在会去送死的早就会是你们几个！”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Alpha！”
A组里有人下意识想要反驳。
“是吗？”B47讥笑，“塔从上个礼拜开始突然要给你们上的虫族识别课是因为他们人善？”
A组内没有人再说话了。
半响，有人低低地出声，带着局促。
“T01强得都不像Beta了，他不会死的吧？”
B47早已经听不下去。
他找了个地方，默默打开了T01塞给他的东西。
是一张纸条，正面写着——“假如我死了，我攒的钱全给你。”然后是银行卡的密码和账号。
在密码的旁边是一幅画，大致的意思是，他死了，要是有尸体，就给他做成烟花炸了。要是没尸体，就在他的墓碑上写观看广告十秒即复活的留言。还要请人到他葬礼上放好运来，让他下辈子当不用上班的国宝。
纸张展开来那么大，全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画占据了。
“傻子。”
B47哭笑不得。
然后他把纸条翻过来。
反面是密密麻麻的话，第一段这样写着。
“我从档案室把你的档案偷了。原来你叫沈顺，你还有个妹妹，以前叫沈佳佳，你走之后，她主动要求改名，要叫沈秋顺。我帮你问过了阿姨叔叔。他们没把你丢掉，是你不小心在小时候走错了路。我帮你把你的债还清了，明天就回家吧。”
回家？
B47的呼吸停住了。
他的手指在最后一句话上摩擦。
回家？
多么陌生的字眼。
是啊，塔只是塔而已。只要还清了债务，总能自由的，总能回家的。每一次任务攒下的钱，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离开。但是，欠下的债务是天价，最后拼死拼活，欠下的债还是天价。
从塔成立以来，又有几个人做得到了？
而且，还清了又能怎样？有家吗？有人等吗？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了，进塔之后也会死在塔里。
可是，可是……原来真的有人等他。
他不是被丢掉的，他是，他是有人要的。
真的吗？
真的吗？
B47反复确认，来来回回读了又读。
真的吗？
他只是，走错了路。
沈顺大脑空白，拿着纸条的手指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字还有一大半张，他红着眼眶看下一段。
“沈顺。我帮你把你名字找回来了，厉害吧？多少年没人念你名字了，我多写几遍，让你熟悉熟悉。我猜，阿姨叔叔想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因为想让你的人生顺顺利利的。前半辈子确实有点不顺利，不过你遇见我了。沈顺，你妹妹求了你回去呢。正好明天就是秋分，巧不巧，她给求到我了。
诶？对。你要回去了，你记得藏她衣柜里，半夜再出来。沈顺，你不能第一次出场太平庸太尴尬了知道不？你得精彩，精彩的哥哥才有妹妹喜欢。阿姨叔叔的名字我就不写了，你回家之后自己去找。”
“哪有哥哥这么见妹妹的？”
沈顺边哭边笑。
眼泪落在纸张上，又手忙脚乱地给抹掉。他担心把字糊掉了。珍惜地擦了又擦，忽然发现密密麻麻的字只剩最后一小段没读了。
他最开始还说，怎么拿这么一大张纸，就画那么点画。现在却想，纸怎么不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就好了。
写到现在，他还没看见T01写自己的事呢。
他期待着在最后一段看见点什么其他的。哪怕只是T01的名字。但最后一段只有一句。
“沈顺沈顺沈顺，一路顺风。”
像那个强的过分，总是独来独往的Beta勾着他脖子，在他的耳边碎碎念了三遍名字，笑着道别了。
“草他大爷的，傻子。”
很有素质的Beta，沈顺，头一次骂出很脏很脏的脏话。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我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沈顺想。
这算哪门子的道别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