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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女子监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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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戈捂住腰部,直挺挺倒在地上,目送那道纤细身影仓皇奔逃。
他轻盈地嘤咛一叹。
那身影还未跑出月台三步,就被门口早已埋伏的士兵死死钳住。这哪里是临时遇上,分明是守株待兔。
被抓住的那一刻,付婉反倒松了口气。既然同归于尽,死便死了。她任由士兵押着穿过重重隧道,只等着被带去刑场。
谁知那垂梯一路向下,最后将她推进一间阴暗潮湿的石室。借着墙上忽明忽暗的火把,她看清了四周:这哪是什么刑场,分明是间女子牢房。
潮湿的石壁上爬满了青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馊臭,而十几个皮肤黢黑甚至发亮的北狄女人蜷缩在角落里,油腻发辫黏着泥巴结在一起,衣不蔽体。有人靠着墙壁呆坐,有人蓬头垢面地盯着火光发呆。
那士兵用北狄语大声宣布着什么,她听不太懂,也没在意。可那些满脸污垢的女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看向她,嘴里惊诧地喃喃,更甚指指点点的时候,她才猛然意识到:
她成替罪羊了。
这些人以为是她杀了赫连佑。
起初她是打算从容赴死的,至于现在,根本无法从容了。
……
“我没有杀你们的王上!是赫连图!赫连戈也是帮凶!”
付婉急得浑身发抖,气得用中原语对他们说了一通发现是对牛弹琴,于是死命拽住那士兵的衣袖,绞尽脑汁堆积拼凑出一点北狄语,“我,不是,没有,杀,王上,他的,儿子,两个,他们……”
她气得脑袋发麻哆哆嗦嗦说了一堆也不知有没有说对,那北狄士兵拂开她的手冷脸离开了。临走之际还用歹毒凶狠的眼神剜了她一眼。
“回来!给我回来!”
身后北狄女人咯咯笑个不停,她不予理睬继续拼命捶墙,摆出副要吃人的样子,大概是因身量太小,这反差反倒惹得那些北狄女人笑得更欢了。
付婉恼了,扭头吼了一声:“闭嘴!”
那些长相各异的女子虽是噤了声,但下一刻都缓缓围拢过来。
她们身材大多结实壮硕,比她大上一圈,不愧是举国尚武的蛮族……她下意识摸向袖口,这才惊觉那片狼牙还插在赫连戈腰上,根本没来得及拔。这下当真是手无寸铁了。
付婉暗暗掂量着这些女人的体格,心里有些发虚。
总不至于打她吧,她这刚来。
她硬着头皮,又蹦出那句最拿手的“噫吁拉木”。
一个虎背熊腰的女人皱眉,劈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她听不懂,只能手忙脚乱地比划:“我,不会,你们,的,语言,就,一,点儿。”
那女子冷笑一声,周围的女人又前俯后合笑作一团。付婉拧着眉头,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或许是她的语调太滑稽。
付婉气得发懵。
这个脑残赫连戈,把她送来监狱做什么。不过转念一想,他不是说很喜欢自己么,那大概待个几天就出去了。前提是……她看着周围那些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女人……她能活着出去吗。
这群野蛮女人浑身都是腱子肉,说不定马上就把她当成解闷的乐子打一顿。
于是,她努力用蹩脚的北狄语解释,试图用身份为自己谋取话语权。
“我,是,王后。公主,中原。”
这些女人显然听懂了,可笑声愈发放肆。她们龇着发黄的牙,嘶哑地大笑,尖锐喧嚣如地狱恶鬼嚎叫,张嘴之际更有腐臭阵阵涌来,头发里的白虫在昏暗火光下隐约可见。破烂衣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一部分斑驳又肮脏的□□。
付婉蹲下身子,死死捂住耳朵。可笑声似乎能钻进骨头,震得人浑身发抖。那群疯子越围越近,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嘴里嘻嘻笑个不停。
"啊——闭嘴!"
她终于崩溃,用中原话歇斯底里地吼道,
"全都给我闭嘴!你们这群怪物!"
她被气得昏头涨脑,猛冲上前推了那为首健硕女子一把。
四周突然寂静,所有女人都愣住了:这个不及她们一半身量的中原女子,居然胆敢先动手。
那女子眼里闪过一抹错愕,又随之而来一抹野兽凶光,抬手便是一记巨力将她掀翻在地。
女子两指掐住付婉脖颈,将她抵死在冰凉地面上,嘴里低声叽里咕噜说了什么狠话,她听不懂也懒得听,趁她说话的功夫一只手抓住她几乎快要下垂到她腰上的□□,猛地拽了把那条厚肉,借力直起身子又抓住她的头发,两个人纠缠扭打到一起。
她上次和人对打,还是和裴玉照。那时裴玉照一巴掌就把她撂倒,摁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正因如此,她一向对自己的身手没什么信心,凡事能用脑子和嘴巴解决的,绝不用拳头。
可这一次,她失控了。
拳头狠狠砸在那女子的脸上、胸前,带着这些天积郁的怨气,像被点燃了的火柴棍,力道大得连自己的手骨都在隐隐作痛。
那女子开始还能反击几下,但渐渐地便只剩下招架之功。
再后来,竟然都放弃还手。
……
她愣了愣,缓定心神,从她身上站起来,见她捂着自己被她抓出血痕的□□,一时不知所措,用北狄语喊了声抱歉,扶她从地上起来。
此后那些女人再没找她麻烦,所有人无精打采垂头坐在地上,忙碌各自的事情。
她一个人傻愣愣在石室中央空地战了一会儿,默默跑去墙角坐下。
那被她伤了的女人蜷缩在对面,双臂死死抱着膝盖,眼神散乱地盯着地面。她不停摇头,嘴唇翕动着说着什么,有时浑身一颤,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难道自己下手太重了?可她也就抓了她几下□□而已,真是奇怪,她们难道很在乎自己的胸?
她起身想去安慰,又怕惹来更大的麻烦,手足无措地在原地挪了两步。
忽然,一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我。”
身后响起一个轻柔的嗓音。
“我会说中原语。”
付婉扭头。
面前这女子有些怯怯,与那群彪悍的北狄女人很不一样,她身形更加纤细,眼睛水灵得像林间小鹿。但那张精致小脸上布着倦意,眼底疲惫与倦怠如浓雾般化不开。
付婉细细打量,忽然瞥见她小腹微微隆起。
……
“你从哪里学的?”付婉好奇。
“我们有学堂,会教中原语。”那女子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我学得,很好。”
“这里是牢房?”
“是的。”她轻轻点头。
付婉打量她,“你叫什么。”
“中原语吗?我叫云萝,云朵的云,萝卜的萝。”她笑着回答。
这沟通实在顺利又流畅,付婉终于心生希冀,“太好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速飞快,“那麻烦你告诉我,我没有害死王上,是王上的两个混蛋儿子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还企图转嫁到我头上。这句话用北狄语怎么说?你听得懂吗?”
云萝睁大眼睛,往后缩了缩:“这,这怎可能。”
付婉激动得眼眶发热,紧握住她的手:“对,你快告诉我怎么说。”
云萝垂下眼帘,咬着下唇思索许久,终于怯生生抬头:“我,不知道,一切,我是,无辜的。”
“我,不知道,一切,我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一切,我是,无辜的……”
付婉跟着念了几遍,努力烙在脑海里。忽然觉得不对劲,
“这么短?”她拧起眉头。
“嗯。”那女子勾了勾唇。
付婉闭上双眼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彻底记住之后才徐徐睁眼。她牵过女子泛凉粗糙的手,轻声说,“谢谢你帮我,云萝,我能帮你什么。”
云萝目光闪烁,颤抖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想请王后,帮我,流……”
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流胎。”
付婉蹙眉:“流什么?”
“胎,胎儿。”
她垂下眼帘,手掌覆在腹部,
“这是我第六个孩子,我……我生不动了。”
付婉愕然许久,“六个?可是你看起来,只有……”她盯着对方的脸,“你有二十岁吗。”
女子笑着,轻摇了摇头。
“我十九岁。”女子轻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付婉眉头紧锁,“不伤身体么。”
“伤呀。”她叹,“但是没有办法。趁现在,它不大,还好办,若是再过上几月,我生不出来。”
“你又怎知生不出来。”
“我的身体,不好。”她目光低垂,“太疼了。我知道自己,这次一定熬不过去。”
付婉好奇问道:“孩子父亲呢?你如今在牢房里,怀着孕,他又在哪里?”
“父亲?”云萝露出迷惘的神色,“您是说,它,”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忽而恍然一笑,“啊……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嗯。”
“你都已经和他生了五个小孩,你说你不知道他是谁?”
“啊……不是不是,”她说,“那五个人,不是一个人。”
……
付婉默默听着,眯眼又皱眉,五官都快黏连到一块儿去。“你是说……”她沉缓地问出几个字,“你和五个不同的男人,生了五个不同的孩子……”
云萝眼睛一亮,点点头,“嗯。”
“……”
付婉语塞很久,有太多话想问,但又忽而不太想知道。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有关北狄的一切信息如同无底洞般,怎么也接收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