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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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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认为,等待上刑场的时光是更难熬的,忐忑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地对将来到来的至暗时刻。可是当我真正站在演讲台上时,双腿打颤,眼前模糊。
周明凯让我们提前二十分钟到客户现场做准备工作,顺便熟悉下环境。我和孟猛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连电脑检查投影,比IT人员都敬业。
一切准备就绪……
眼睛有点痒,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把手挪开时,面前一片模糊。
完了!虽然有过隐形眼镜掉落事件,但两只同时离家出走还真没碰上过。
“我知道自己长得帅,你也不用这么盯着我。”
帅他个大头鬼,就我这高度近视,他不凑到我眼皮底下,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任何离我十步距离之外的人,五官模糊得像是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塔尖。
“闭嘴,我隐形眼镜掉了。”使劲眯着眼镜,试图能在哪里发现哪怕一只的踪影。
“啊?!掉哪儿了?”孟猛在我旁边猛烈晃动。
“废话,我要知道掉哪儿了还要你帮忙找吗?”
虽然不能说完全看不见,但这个极度模糊的世界,让我滋生出惶恐和不安。
“现在去买也来不及了啊,还有五分钟就到会议时间了……你没有框边眼镜吗?”
不提还好,他一提,曾经丑出天际的历史像弹簧一样从我的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妈秦梦程女士非常肯定及确信,隐形眼镜会让我变成瞎子。即使我已经是八百度,她依然坚持让我戴眼镜——像玻璃瓶底那么厚的眼镜片儿加矫正牙齿的钢牙套,曾让我自卑到不敢抬头。
而我上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学校附近的眼镜店买了一副隐形眼镜。后来,许逸晨陪我一起去,她建议我买季抛,说算下来季抛是最划算的。第一次在镜子里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眼睛下的那颗蓝色泪痣,我激动得无以复加。
从此以后,购买隐形眼睛就成了我的必要开销。
除了睡觉摘掉,隐形眼镜是我的第二人生伴侣,比肖平都要亲密。
“你能看清什么程度。”
“我要是告诉你,你和世界在我眼前一片模糊。你觉得算什么程度?”
“那怎么办?过会儿就轮到你上台了。”孟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然我上吧……早知道排演时我就不当评委了……”
“数据是你整理的,创意你也都知道,我觉得行……”
我刚觉得卸下重任,孟猛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都没顺过稿,肯定会讲砸。”
没时间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最前面。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原本很熟悉的内容像海滩上的海浪涌上来接着退了回去,徒留下曾经来过的印象。我的手心冒汗,额头上也冒汗。
深呼吸了几下,转过去看屏幕,幸好是投影,最上面的大标题我能看得清。努力让自己镇静,弄完设备后我还拉着孟猛快速排演过一遍,虽然不能完全看清PPT上的内容,但脑子里有大概的框架,就算不如排练时说得好,也不会差得太离谱。
至于下面坐着的那些人,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不知道究竟谁是谁,反而不紧张了。
小学时候排演节目,由于舞台离得远,看不清老师家长同学,心里默默把他们都当成大白菜,心无旁骛,专心听音乐找节奏,我们那一个六人舞竟然还得了一等奖。
孟猛在下面拼命使眼色,可惜我完全看不见他的明示暗示,理所当然把“感谢WH集团给予我们这次机会”那一套场面话忘了一干二净,跳过开场的那一系列寒暄,我直奔主题。
“怀旧经典,你的幸福值得用一生去回忆。”
我清了清嗓子,把我们排练过十几次的创意在与会者面前铺陈开来。顺利开了头之后,内容像是泉水一样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直至结束仍感觉意犹未尽,我从来没试过在一堆人面前酣畅淋漓地表达自己。
现场安静地仿佛没有人,我一下紧张了起来,是离题了吗,还是中间说错了什么。望向孟猛的方向,可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在我惶恐不安绞手指的时候,一个低沉像大提琴的男声解了围,“我有一个问题,想要……”他顿了一下,然后旁边有人给了他提示,他继续说“安小姐帮忙回答一下”—— 我才恍然大悟,忘了介绍自己。
他问的问题大体在我们的Q&A清单上,大多数我驾轻就熟,我卡壳的时候孟猛补充,两个人配合得严丝合缝。这个人又陆陆续续问了两个问题,已经到相对细致的执行部分了……奇怪的是,这人的口音有点别扭,像是外国人说中国话。
Vivian似乎不想让我们轻松过关,一连提了两个刁钻问题。幸亏这些问题周明凯都考虑过了,给出了答题重点。我们就像既复习了考试重点又押中了考题的幸运儿,就算不能拿满分,混个及格肯定没问题。
自她之后,就没人再提问了。
从台上往下走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差点一脚踏空,还好孟猛扶住了我。
现场,我们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Jessie马不停蹄地跟着她老板出去了,倒是Vivian走到我们面前,刻意寒暄了两句。
从台上往下走,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差点一脚踏空,还好孟猛扶住了我。
现场,我们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Jessie马不停蹄地跟着她老板出去了,倒是Vivian走到我们面前,特意寒暄了两句。
孟猛在回公司路上跟我吐槽,“你是没看见Vivian的脸色,一脸耀武扬威的样子……真恨不得给她一棒槌。”
我已经瘫在车后座,一句话都不想说。
途径眼镜店,孟猛冲下去帮我买了一副隐形眼镜,当他知道我是八百度的高度近视时,嘟囔了一句:“难怪什么都看不见。”
像是经过一场鏖战,我的胃里痉挛收缩,连晚饭都没吃就直接瘫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我的脖子跟要断了一样,完全不能摆正,也没办法向后转,极限角度只能到30度的位置。只能歪着脖子去了公司。
一连几天WH集团都没任何消息传出来,后知后觉的恐慌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越来越剧烈。还是搞砸了吗?天天如坐针毡,这种钝刀子割肉的痛苦实在难受,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公司邮箱提示有新邮件的那一瞬间,我总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直到打开看到发件人,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萌萌笑话我像极了一只濒死的河豚。
No news is good news,孟猛总是这么安慰我,但我仍然惶惶不可终日——万一他们只是想挑个良辰吉日呢?
WH集团是我唯一的客户,现在我成了整个小组,不,是整个公司最闲的人。之前是看到微信工作群弹出的消息心里发慌,现在却成天没有一点儿动静,更让我发慌。
周一下午提的案,现在已经周四下午了。原先周五是我最期盼的,现在却害怕周五到来。孟猛前两天提了一嘴:一般隔一周都不给结果,基本没希望了。眼下已经四点一刻了,WH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我对着Jane的微信犹豫了半天,“还没有结果吗?”然后又删掉。如此来回往复了几次,还是没有勇气发出去,也许Jane就等着我问她,然后迅速告诉我“你们被pass了。”
这可能是一场博弈。
懊恼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扣,沮丧失望排着队涌上来,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整个人趴在桌子上,耳边仿佛响起了巴黎圣母院的丧钟——丧钟为谁而鸣?
斯巴达克的战斗号角曾经嘹亮响起,如今已经丧失了用武之地。
已经可以预见,这个周末我将坐立难安,一寸寸的光阴以最残酷的方式将我凌迟,每一刻的等待都是煎熬。想到即将到来的周末,愈发觉得难熬。要不然周五就回S市吧,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带过来,顺便发个帖,约人看看房。
子公司的办事效率很高,原先我以为至少要一个月才能下来的报销款这周一已经打到我工资卡了。我在收到钱的时候还懵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感动哭了。
虽然才一千多块,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啻一笔巨款。
我开始在电脑上查机票,贵得离谱!
不然改乘高铁吧,能省一点是一点。单程四个多小时,来回一天就没了,尽管最晚一趟回S市的高铁是晚上七点,可到S市就十一点多了。地铁也停了,还得打车回去,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早的那班肯定赶不上,除非早退。
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拿不准主意到底是拿金钱换时间,还是用时间省金钱,这两者对现阶段的我来说,显然是后者更实际,但现在是两个方案,都很伤钱。
又回去刷机票,后一个周五的票价便宜了三分之二!!!果然买临期机票的,要么是不差钱,要么是不用自己花钱,要么就是实打实的大冤种。
我又前前后后翻了几个日期的机票价格,下周五的票价只比平时工作日贵一百多块,太良心了。
就在我准备下单的时候,WH集团工作群弹出了一条消息,我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是Jane!约我明天下午两点去他们公司。
我迫不及待地打了个语音给她,但她语焉不详,只是说Jessie想跟我当面聊。聊什么呢?提案是过了还是需要修改,又或者被毙掉了,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吗?我更加惶恐,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事件,需要我们面对面接头对暗号?
焦虑,就像红砖老建筑墙壁上的爬山虎一样,占满了整个心房。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分钟缓慢的如同一个世纪。真恨不得有个时间加速器,只要按下去就能一键快进到周五下午。
我心不在焉地喝水,看文件,跟同事们搭腔……脑子里明明让自己不要想这件事,但鬼使神差得总是想到各种场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
时间从未如此像蜗牛,扛着沉沉的壳一点点向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