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弦》江南不下羽

2、我教你

　　距李叶瑶不跟她男朋友打电话已经有一个星期了，虽然没了恶心人的暧昧，但她的手机消息也是一直在响个不停。
　　可能是某种报复吧，她就不开静音。
　　不过没关系，这种小型噪音伤不到余霜悦。
　　但与此同时，叶檀婉在倾中贴吧发布了和声阁吉他手余霜悦，招来了欢呼，自然也有不满。
　　【评论1】：哇塞，这是高一的新生嘛？真的有一股适合弹吉他的风范！
　　【评论2】：和声阁招新生也不招我们这些高二高三的，瞧不起谁呢？
　　【评论3】：这新人行不行啊？看样子也没啥特点啊。
　　……
　　叶檀婉看着这些黑评，气得咬牙切齿，点开其中一个就要开麦教他做人，却被莫岚安拦住了。
　　“檀婉，贸然行事会败坏和声阁的素质风评，我们见机行事。”
　　叶檀婉气急攻心，完全没有心思冷静下来思考：“难不成就这么看着悦悦被骂！？”
　　范莹停止了拉小提琴的手，睁开沉浸其中时闭上的眼，道：“当然是，私下解决恩怨。”
　　一股全员恶人的感觉油然而生是怎么回事？
　　这几天没了李叶瑶的恶心，余霜悦过得仍然糟糕。
　　因为她好像受到了一些……鄙夷？
　　虽然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对自己的评价是好是坏，可一次性被注视的次数超过一定的数量，即使并非做错事，也会让人不自觉感到心慌慌。
　　“就这模样，她也配？”
　　“找了关系吧？关系户666。”
　　“是不是故意装聋作哑？默认了？”
　　这是余霜悦第一次不是在李叶瑶身上动了“杀”心。
　　她摸不清自己为什么突如其来遭受到这么大的恶意，但她打心底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做错事。
　　“余同学。”
　　一句呼唤穿透所有的流言蜚语，直达余霜悦耳边。
　　抬眼望去，是昭凛肆。
　　“跟我来一趟线韵斋吧。”

　　余霜悦坐在摆着白色画布的画架前，有些懵逼。
　　“画。”
　　？大哥，认真的吗？
　　余霜悦回忆起上个晚自习，她把纸画烂的时候。
　　真是丢脸死了，她回过神来，看向不再出声的昭凛肆。
　　他站在一旁，看向窗外。
　　线韵斋最里头是很大的一面落地窗，可以把一部分校园风景一览无余。
　　余霜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落地窗旁树枝簇拥，其中一根枝头上，有一朵娇滴滴的花儿正含苞欲放。
　　“多好看，你不画吗？”
　　“算了吧。”
　　“为什么不画？不想吗？”
　　“？不会。”
　　“哦。那你起来吧。”
　　余霜悦沉默了片刻，乖乖起身。
　　昭凛肆坐上去，开始作画。
　　画到一半又站起来，再让余霜悦坐上去。使唤完余霜悦拿起画笔后，昭凛肆终于有了下一步动作——俯身。
　　少年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少女握着画笔茫然无措的手背，带着少女一笔一笔勾销出枝梢上的一抹鲜艳。
　　“我教你。”
　　俩人在静悄悄的线韵斋，逆着光，抓住春季的尾巴，将它临摹。
　　直到最后一笔花瓣点缀完，“昭凛肆”又一次完成了一幅伟大的画作。
　　伟不伟大不知道，反正是他说的。
　　余霜悦有些不好意思：“谢谢昭同学。”
　　“那你下次教我弹吉他吧。”
　　昭凛肆也毫不客气的提出报酬。
　　余霜悦：……
　　“你会弹吉他么？”
　　“会点《晴天》。”
　　随后他直起腰，打了个哈欠：“余同学。”
　　“嗯。”
　　“你耳边充斥的一定要是动人的音乐，而不是他人的指手画脚。”

　　不可思议的是，在昭凛肆说完这句话后，真的再也没有人说余霜悦的一点儿不好。
　　也不知道是“全员恶人”们做的，还是昭凛肆做的。
　　余霜悦整个人都好起来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能用吉他弹出《千本樱》整曲。
　　莫岚安听完她的吹嘘后，往天上看了看。
　　“你看什么呢？”
　　“好像有牛在天上飞。”
　　“？”
　　叶檀婉笑出了声，憋不住的代价就是被余霜悦揍了一顿。
　　陈忆柳坐在架子鼓前，一脸平静：“下个月就是倾中所有的社团都要展示作品了，还有心思唧唧我我？”
　　叶檀婉啊了一声，猛的站起来。
　　“哇！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我还没想好要合奏什么呢！！”
　　其余四人沉默的视线齐刷刷落在她这个社长身上。
　　“嘁，没用。”陈忆柳敲着架子鼓。
　　与此同时，线韵斋。
　　周漾看着自己的画作犯了难，余光看到旁边的高二学长，画得可谓是传神。
　　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想起来入社这么久了，自己似乎没有跟这位学长说过话，所以开始试图搭讪：“hi？”
　　没想到旁边的人仅仅只是“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周漾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站起来的瞬间，木椅在瓷砖地板上往后划出一道“滋啦”的响声。
　　“喂，你这是什么眼神？”
　　昭凛肆停下动作，故作不解的转头看向周漾：“学弟，怎么了？”
　　随即他好像懂了什么，勉为其难地看着突然站起来还一脸不服气的人：“你要是觉得画画太难，也可以退社的……”
　　好一个双重打击。周漾急了眼：“我只是想找你说话，你对我恶意这么大干什么？”
　　昭凛肆的眉眼轻挑：“这就恶意大了？小孩就是小孩，三观都没成立完全。”
　　周漾气得说不出话，眉头紧缩，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昭凛肆只觉得好笑，也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俩人对立，但昭凛肆比他高了一个头，压迫感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
　　俩人对视一眼，昭凛肆便转身离开了线韵斋。
　　“我哪里招惹他了？”周漾就连在食堂吃饭时还在回味这件事情。
　　沈向南难得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居然在进食时间还神游太空，感觉新奇无比，于是把自己盘里五彩斑斓的青椒一点一点夹到他的饭上。
　　俩眼无神的周漾宛如机器人，一筷子一筷子往自己嘴里塞饭，直到他的咀嚼由快渐缓，到停。
　　“呸呸呸！”
　　沈向南看着他把青椒吐到纸上，开怀大笑。
　　“肾虚男你要死是不是？”
　　以沈向南的缩写组成的奇怪无比的外号。
　　周漾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沈向南因笑张开的嘴，也夹起一块青椒，眼疾手快地放入他的口中。
　　“呕。”
　　不愧是上天入地的哥们，好一个两败俱伤。

　　余霜悦独自一人坐在和声阁的一角，手里还拿着把吉他。
　　倾中的高一学生比高二放的学早点，硕大的和声阁清静无比。
　　她坐在这里弹了半个小时的吉他，此时此刻正看着手指上流出一抹鲜血的茧出神，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的弦似乎锋利了些。
　　思绪回神，余霜悦平静地放下手中略有些沉重的吉他，拿出裤兜里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纸，仔细擦了擦。
　　随后她走出和声阁，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白色球鞋，抬眸间对上这双球鞋主人的瞳孔。
　　“今天怎么弹那么慢？你的手受伤了？”
　　昭凛肆一见面就一连炮的追问，让余霜悦还没来得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就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沾血的纸：“没有。”
　　继而她问起心中疑虑：“你怎么在这里？高二现在不是还在教室吗？”
　　昭凛肆往后一仰，靠着和声阁对面的白墙，看似漫不经心，眼睛却似有似无地瞄向余霜悦的指尖：“啊——”
　　他拖长尾调，没有了下一句。
　　？神经病。
　　余霜悦准备离开，脚刚一转，昭凛肆就伸出手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头看着她。
　　“这么着急走？”
　　被拦住去路的人明显不爽，用白眼给予了回应。
　　昭凛肆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
　　“你后面除了回宿舍，按理来说没有别的行程了啊。”
　　不是疑问句。
　　没等余霜悦做出下一步反应，昭凛肆一句“冒犯了”后，抓住她的手腕抬了起来。
　　入目的，是少女白皙的手指上微微泛红的茧子，和手掌中刺目的红纸。
　　“骗我？”
　　余霜悦甩开他的手，诧异地看向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暗恋我？”
　　昭凛肆眉眼一挑，罕见的没再接话。但看他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默认。
　　无所谓。余霜悦趁着他沉默的机会跑路了。
　　跟个变态猥琐尾随男一样。
　　站在219宿舍门口前，余霜悦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和声阁新吉他手的帖子已然无人在议论，但这件事还是让她在宿舍受到了不善的目光。
　　尤其是李叶瑶，当众指着她，自以为是的讽刺。
　　余霜悦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按下去。
　　按不动。门锁了。
　　？余霜悦猛然抬头，松开压在门把手上的手，开始敲打起门。
　　“怎么锁门了？开门啊！我是余霜悦！”
　　门里头传来稀稀拉拉的笑，还夹杂着些许谈话声，余霜悦贴上去听。
　　“笑死我了，就是因为她才锁门的，有她在我们宿舍，真是败坏了我们的风气。”
　　余霜悦愣了愣，贴在门前的手缓缓垂下。
　　她这16年因为与父母之间的代沟，渐渐失去了沟通的欲望，造就了自己的寡言少语，导致没有几个人愿意与她交朋友。
　　好不容易在高一遇到了知心之人，却又与此同时遭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会是因为她是吉他手吗？
　　余霜悦微微发颤的瞳孔移到自己无力的手，慢慢翻转过来，再次审视了一遍上面难看的茧子，也再次审视了不受待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