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没有逃生成功》江山何辞眠

8、回家

　　时间过去了多久？
　　周聿白躺在地面上，感受着身下的起伏，嘴角起皮，疼得厉害。他感觉很疲惫，尤其是站着的时候头晕恶心，于是便只好躺在这地面上一动不动。他原先还能说话，此刻却再也不愿意了，睡了醒，醒了睡，他推测自己已经到了中度脱水的状态，可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他嘴皮子疼得实在厉害，嗓子犹如冒烟，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水分，辗转难眠。
　　这可恶的室友中间又喝了几次水，吃了饭，是个完美典范，只要跟着他“汪汪”叫，不用付出花言巧语就能换到食物和水，这可比要饭还简单。周聿白连垃圾桶都翻过，他本就伪善，这种交易一般毫无骨气地就接受了，叫他难堪的是面对赵志，比当狗都更让他难以接受，他情愿去死。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偏偏赵志成了对方的帮手，自己却落得个囚徒处境？
　　偏偏只有赵志得到了救赎，周聿白感觉受到了终极侮辱，他甚至觉得是赵志背叛他，叫他一个人承担这两人份的惩戒，顺着这股气愤，他竟熬了三天，这让监控外面的周路也感到新奇。
　　周路出门前看了眼监控，周聿白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生生熬到了第四天，他用手机联系赵志去下面检查周聿白的死活，他还不想就这么把人玩死。将手机收回口袋，从柜子里拿了四根不同味道的猫条，悠哉地骑着共享单车来到落日公园。两个小女孩离着老远就见到了周路的身影，小跑向他，指着远处的树焦急道：“警察叔叔，猫猫就在那棵树上面。”
　　这两个小姑娘一个留着圆滚滚的蘑菇头，一个扎着两个小啾啾，两个女孩嘟着嘴看着周路，甚是可爱。
　　周路把车放一边，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棒棒糖分给了这两个女孩，不动声色地捏了下小女孩软软的脸，爽朗地笑道：“你们别担心啦，哥哥来帮你们救猫猫，你们就在那边待着，不要说话，别吓到猫猫了，好吗？”
　　两个女孩一同点了点头。
　　周路把两个女孩带到离猫猫树远一点的位置，确认那猫就算应激扑下来也不会伤到这两个小朋友后，才爬到了树上。
　　他掏出放在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猫条引诱那只黑白色块的奶油猫，他还挺担心这猫猫会不会应激；可这圆滚滚的奶油猫也是个吃货猫，一闻到猫条就靠近了他，周路很轻松地就把猫猫带了下来，放在那两个女孩手里。
　　把剩余的猫条递给女孩，跟着她俩一边闲聊一边喂猫猫。
　　周路笑道：“……你们还追着男生跑啊，怎么做的啊？”
　　那两个女孩举起自己的手臂道：“他们一揪我的小辫子，我们就追着他跑，他们跑，我就追，他们打不过我们的，警察叔叔，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们两个也可以帮你。”
　　“囡囡啊，你们怎么跑到那里了。”周路还没说话，一个老爷爷就找了过来，两个小女孩兴奋地异口同声道：“猫猫被困在了树上，我们叫警察叔叔来帮忙。”
　　老爷爷佝偻着背，抓着两个女孩的手，对周路道：“我这两个孙女不懂事，调皮得很，劳烦你了。”说着就从兜里掏了二百块钱要塞给周路。
　　周路推辞着：“哪有的事，这我分内的事，我不能接，您太客气了，这不合规矩。”
　　老爷爷见周路不肯接，辛酸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为一只猫出警的警察，你还特意守着这两个妮子在这里等我，小伙子，你肯定能升职。”
　　周路笑了笑：“没事的，前后不过五分钟，您孙女很善良，我为人民工作，应该的。”
　　老爷爷对两个女娃道：“快谢谢警察叔叔。”
　　“谢谢警察叔叔。”
　　老爷爷佯装生气道：“他哪有那么老，要叫哥哥。”
　　“谢谢警察哥哥。”
　　看着那两双露出委屈的大眼睛，周路不由柔声道：“小妹妹，不客气。”
　　“你好人啊。”
　　老爷爷又说了两句，领着两个孙女回家了，周路见人影消失，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颗棒棒糖放进了嘴里。
　　他眼前一亮，运气不错，是他最喜欢的荔枝味。
　　接着又找了辆共享单车，去解决下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
　　周聿白处于半睡半醒状态，他感觉很冷，隐约看见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心猛地一跳，坏了，这是幻觉，看来离死不远了。
　　最后连“汪汪叫”的机会都错过了，周聿白讽刺地想。
　　他先是怨恨自己轻信那封邮件，给了赵志和周路可乘之机。
　　可又想到是自己隐瞒了赵志妹妹的死因，害他疯癫近十年，想着对方肯定知道了真相，不然也不会跟着周路对付自己。
　　他又想起了一个眼神，是周路踹他进车时，看到的那讽刺嘲弄的眼神，连带着主人他也跟着记恨。
　　这雪花越看越真，落在他脸上冰凉凉的，周聿白张开嘴想就着雪去解渴，雪花掉在他嘴里融化，竟也缓解了他的口渴，这是分不清幻觉了吗？
　　周聿白继续张着嘴接雪花喝，只要能解渴，管他是不是真的。他感觉旁边多了一个阴影，抬眸去看，看到一个穿着过大的羽绒服的小孩坐在他旁边。
　　小孩转过头递来了一杯可口可乐，眼里满是崇拜道：“哥，你真的好聪明，我听你的话，拿别人用过的杯子找前台接了一杯新的可乐，哥，你太牛了。”
　　周聿白坐起身，抢过男孩手里的可乐，咕噜噜一口喝光了，打了个嗝：“那可不，也不看你哥是谁，我还有别的点子呢，你不是一直囔着洗不了澡，你哥我明个就给你安排好。”
　　周路一把搂住了周聿白的脖子，尖叫道：“太好了呢！我怎么就想不到那些鬼点子！”
　　周聿白扒开周路道：“谁让你太蠢了，这里蠢人活不了多久，你就庆幸有我吧。”
　　周路委屈巴巴地看着周聿白，好像真担心周聿白把他扔了。
　　我啥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
　　周聿白一个冷颤，又打量起了对面那小孩，小孩大概八九岁，穿着的羽绒服是成年人的，不是很合身。这小孩脸白白净净，没缺胳膊少腿，大眼睛眨巴眨巴，睫毛上落上雪，眼睛一闭，融化为泪滴，这模样我见犹怜，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聿白没记错的话，周路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羽绒服是他从富人区捡来的给对方套上，现在难不成回到了带周路流浪的日子？
　　那件恐怖的事情还没发生，他还没被长大的周路制裁！
　　周聿白想着想着，乐得笑出了声，这一定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给了他一次赎罪的机会。
　　笑着笑着他就有点冷了，冷得他只打哆嗦，他的脚也冻得生疼，瞥见他脚上只穿了一双开胶的休闲鞋，唯一一双合脚的棉鞋他给了周路穿。
　　周路衣服虽然不怎么合身，脸上却干干净净的，怎么也看不出流浪儿的痕迹，自己就惨了，饿的前胸贴后背，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他流浪的时候本来能找到的东西就少，还把好东西都先给了周路，他就显得过于狼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周聿白抬手戳了戳周路的头，恨铁不成钢道：“我把好的都先给你用，你呢，长大了不学好，一堆恐怖的鬼点子，把我像畜牲一样锁着，好一只白眼狼。”
　　周路无缘无故被骂，辩解道：“没有啊，哥，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我怎么会把你锁起来呢，我长大了，要给你买大大的房子，还有好多好多糖果，我不会跟你抢的。”
　　这周路说着还砸吧起了嘴，看来从小就是个吃货。
　　“我看你是嫌牙疼得不够。”周聿白站起身子，对周路道：“起来，我带你回家。”
　　周路使劲摇着头，周聿白平日里喜欢吓唬他，说要把他送给别人家之类的，可那也都是两人打闹时恐吓对方才说的话。
　　而现在周聿白却一脸认真，他摇着头，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是他哪里惹周聿白生气了吗？
　　周路想不明白，只管哭，这一招素来有效，想吃零食的时候一哭，周聿白就巴巴地把零食递过来，只要他一哭，周聿白就什么事都依着他。
　　周聿白见这小周路哭，还真是稀罕极了，心里甚至萌生出大仇得报的快感。
　　他哭的可怜，周聿白想着那是长大后的他犯的罪行，跟现在的他又没关系，要翻篇也不是不行，周聿白道：“你道歉，我就原谅你。”
　　“对不起。”不知道犯了啥错的周路，老老实实地道歉了。
　　“我原谅你了。”周聿白心情不错道：“我现在带你回爸妈家。”
　　周路愣在原地，道：“啊？哥，我们两个不是孤儿吗？”
　　周聿白当即就想起自己当年编过的谎话，心下一惊，想到现在这只是个小鬼头，远不如大鬼头难搞，既然是赎罪，也没必要胡扯了，“不是，从来就只有我是孤儿，你不是。”
　　“啊？”这信息量太大了，周路愣在原地。
　　周聿白拍了拍周路的头，沉重道：“你爸妈家境还不错的时候，收养了我，将我认作他们亲生的儿子，视我为珍宝，后来他们破产了，对我非打即骂，我就变成了他们的累赘，从那时起，我就恨他们，你出生后，我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难，想着一定要逃跑，碰巧那天你出现在了我眼前，就把被他们视为珍宝的你偷走了。”
　　周聿白说完还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头：“小鬼，你也别恨，我虽然从他们身边把你带走了，但你这些年过得也还不错，最起码没我那么寒酸，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咱俩就算两清，长大后也别来找我报仇好吗？”
　　听完全程表情僵硬的周路在这句话后，明白周聿白只是想把他送走，猛地抱住了周聿白的腰身，嚎啕大哭道：“我不要走，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
　　周聿白扒拉着他的手，想着一定要把这个烫手山芋弄走，要不然只会被对方带入无间地狱。
　　两人扒拉了很久，雪不知何时停下了，周路依旧在扒拉他的腿。
　　直到天黑，两人依旧都没分开，周路缠着周聿白抹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喊着，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周聿白脸也黑了，这小鬼怎么这么难缠？
　　他要推对方的手忽地一下子扑空了，周聿白猛地从地上坐起，眼前还是一片黑暗。
　　周路人呢？
　　他环顾四周寻找周路的身影。
　　随着锁链声响动，周聿白才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