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零点十一

75、第3章

　　依靠人类的眼睛去看的感觉，很怪。

　　眠云信守承诺，没有用任何人类以外的能力去找林长青，这对她来说是个新奇的体验，毕竟人类眼睛能看到的范围有限，身体也无法快速移动，想要在这么大的地方找到一个人，确实不太容易。

　　眠云走过铺满落叶的土地，树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颇为新奇的踩了踩，以前她也知道地上有落叶，也知道落叶踩上去会响，为什么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新奇有趣呢？

　　岐山虽说是山，却不止一座山，连绵起伏的群山之中也有少部分栈桥亭阁之类人工修建的痕迹。

　　眠云虽然没有去过人类世界，却在到过岐山的人类记忆里看到过这些东西，她将亭台楼阁照搬到岐山，却不知它们有何意义，直到她以人类的步伐去走，她才恍然发觉，原来栈桥不仅仅是装饰，它缩短了山与山之间的距离。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眠云竟觉得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岐山也变得新奇起来，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要不是林长青从她身后忽然出现，眠云这个捉迷藏新手差点儿忘了还要找人。

　　“我输了，”眠云很爽快的承认自己没找到人“嗯……你们人类如果输了的话都会有惩罚吧？你想要什么？”

　　“不不不，不会有惩罚这么严重啦！”林长青连忙摆手，小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玩儿游戏就是为了开心啊，姐姐今天开心吗？”

　　“应该是开心的吧？”眠云有些不确定的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我发现岐山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应该算是开心吧？”

　　“没关系，”林长青抿嘴笑了笑“我和姐姐是好朋友，如果姐姐不喜欢玩儿捉迷藏的话，我还有好多好多的游戏可以和姐姐一起玩儿。”

　　“好。”眠云郑重点头，她蹲下身，手指拂过林长青手腕上的藤蔓，藤蔓顿时玉化，成了一个翠色绞丝镯“这个，就是你进出岐山的凭证，有了它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真的吗？”林长青显然很高兴，他晃了晃手上的镯子，冲向眠云，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姐姐真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眠云身体僵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离的这么近，但看在他们是朋友的份上，眠云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可以让你不那么难受，却没办法治好你的病。”眠云有些不自在的开口“我并非为难你，而是生命是这世间最难得的东西，所以寿命只能用寿命来换，哪怕是我也做不到凭空给人寿命。”

　　眠云虽然可以在从误入岐山的人那里换取各种例如健康、美貌、财运之类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到了她手里就只能化作她修行的能量而已，没法再度给予旁人。

　　如果眠云自己有寿命的话，她倒是不吝于分给林长青，只是神明的无限寿数是不能借给旁人的，毕竟神的寿命本就没有一个具体数字，若是给了旁人，那她自己的寿数要怎么算？

　　“姐姐本来就不用因为这种事向我解释啊，”林长青此时只有六岁，他的声音清脆又利落，还带着某种理所当然“是我天生身体不好，又不是姐姐的错，姐姐只是没办法救我而已，如果非要说是谁错了的话，那也是我的错，我让姐姐担心了。”

　　“不是，”眠云并非巧舌如簧的人，或者说她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擅长说话，她缓慢的说道“生病并非你的错，只是……天意如此，只能承担。”

　　眠云好歹活了一千年，见过的人不少，她见过幸运到根本不需要许愿的人，也见过不幸到连愿望都拯救不了的人，这与善恶无关，命运就是如此残酷，人们只能承担。

　　时光转瞬即逝，一眨眼的时间，昔日叽叽喳喳的孩童已经长成了阳光俊秀的少年，林长青笑容灿烂，眼睛亮晶晶的，站在那里好似一棵竹子，挺拔笔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姐姐！”见到眠云走过来，林长青像以前一样朝着眠云挥手跑来，他笑着说道“姐姐，我前一段时间去考试了，好久都没来看姐姐，姐姐想我了吗？”

　　“嗯，”眠云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算久。”

　　神无岁月，神仙哪怕千百年不见面都是正常的，更别说林长青其实只是消失了月余而已。

　　“但是我想姐姐了，”林长青依旧像个孩子那样笑着凑近了眠云“姐姐——，可不可以想我一下？”

　　“……我尽力。”眠云不知道什么是想，或许就是在见不到的时候每天都要念一念对方的名字？这样的话和诅咒也差不多吧？

　　“好。”林长青笑眯眯的点点头“姐姐猜一猜，我考中了没有？”

　　“……不用猜，我知道。”眠云停顿了一下说道“你很厉害，很会读书。”

　　六岁的林长青都十分聪慧敏捷，更别说是十六岁的他了，这样好的孩子，能考中也是正常的吧？

　　“姐姐这是作弊，”林长青拉长音调控诉“我本来还想着等放榜了第一时间告诉姐姐这个好消息，没想到姐姐早就知道了。”

　　“嗯，”眠·不解风情的直女·云诚实的说道“你还没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能考中了。”

　　虽说算人不算己，自从答应和林长青做朋友以后，他的很多未来眠云都看不清了，但考试能不能成功这种小事她还是可以轻松看到的。

　　“姐姐，最近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林长青单手支着脑袋，有些苦恼的向眠云说道“爹爹想让我成婚，我该怎么拒绝？”

　　“为什么要拒绝？”眠云说话时仍旧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我记得对于人类来说，到了一定年纪成婚繁衍后代是很自然的事，你不想成婚吗？”

　　“嗯，”林长青仔细观察着眠云的表情，见眠云真的没什么反应后，心情有些低落“我……不想和一个不爱的女子成婚，姐姐，你觉得呢？”

　　“人类结婚是为了繁衍后代，男人娶妻是为了确保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自己的，和爱不爱有什么关系？”眠云也见过许多夫妻，这其中无情的总比有情的多，有些夫妻即使有情意也抵不过利益，由此可见，人类的情意没什么大用途。

　　“姐姐是这样想的吗？”林长青表情彻底垮了下来，他像一只被雨淋湿了的猫咪一样蹦到眠云手边“姐姐，你见过相爱的人吗？”

　　“……应该见过吧？”眠云想了一会儿“我记得有一个男人到我这儿来许下复活他妻子的愿望，可人死不能复生，哪怕是神也无法逆转生死，所以他自己就选择了死亡来陪伴他的妻子。”

　　“……这样真的好吗？”林长青更凑近了眠云一些“如果是我死了的话，我会更希望我的爱人能活下去。”

　　“谁知道呢，”眠云轻描淡写的说道“或许对于他来说，这个没有他妻子的世界让他觉得痛苦，我并不理解人类的情感，对他的行为也很难评价，只能说这是他的选择，或许他觉得对吧。”

　　“姐姐，神都是没有情感的吗？”林长青脑袋已经快贴到眠云的肩膀上了，他问道“或许、会有例外呢？”

　　“不是不能有，而是没必要有。”眠云伸手推了推林长青的肩，她感觉这孩子都快缠到她身上了“神看似强大，却也有诸多限制，如果有了在乎的人，难免会心生贪念，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不该做的事？”林长青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总归逃不过逆天改命之类的，”眠云又上手推了两下林长青“毕竟人类寿数有限，哪怕非人之物也有死亡的一天，若是真爱上了，神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爱人死亡，如此想来，做出些有违天道的事也可以理解。”

　　“……这样啊，”林长青微微垂下头，顺从的从眠云身边离开“的确，神的岁月太漫长了，若是知晓情感，岂不孤独？”

　　“这个我无法回答你，”眠云侧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林长青有点儿不对劲“毕竟神族中有人拥有情感，并觉得有情感挺好，有人没有情感，还觉得情感是个害人的东西，怎么想的神都有，所以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知道了，”林长青笑了笑“其实我刚刚是开玩笑的，我这副身体大约过不了几年就撑不住了，若是娶了旁人家的姑娘，岂不是祸害了人家，成婚几年丈夫就死了，对那个姑娘来说也太残忍了些。”

　　“的确是这样，”眠云点点头，随后她又稍稍皱了皱眉头“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

　　虽然不太懂人类，但眠云也知道生命进入倒计时对于绝大多数人类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更何况她能感觉到，林长青好像真的有点儿情绪低落，虽说不太明显，但对比他以往高兴的样子，差别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