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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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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专为女子报仇,而且特意为青楼女子寻仇…”
苏卓提起内气,率先飞起,公孙逸也提步跟上,二人一同来到登花楼后院。
“阿兰的屋子里有狐仙像。你记得吗?” 苏卓低声问道。
“青楼女子以狐仙为庇护神,日夜供奉,你的意思是… 狐仙显灵?”
“正是。”
苏卓抬手,还未叩门,阿兰便从屋内出来,请他们进去。
公孙逸皱皱鼻子。
一股中药味。
“姑娘开的方子可真是神!”
阿兰欣喜地请他们入座,旁边几位坐着的花楼女子也一同站起来,胆怯又羞涩地望着苏卓。
“来来来,姐妹们,这就是苏卓苏姑娘,我们的救命恩人!苏姑娘,您这方子太厉害了,我们几个只喝了一帖,便觉得浑身舒畅……”
苏卓低咳几声,很不自在。
“阿兰姑娘夸张了…”
眼睛却打量上了狐仙像。
上次来,她特意留意了这神仙像,无甚特别。
“这狐仙,你们供奉多久了?” 公孙逸问道。
“我们来的时候,就一直在了。” 阿兰答道,走上前来,把供奉过的瓜果递给苏卓、公孙逸,又朝狐仙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
公孙逸咬了一口苹果,味道香甜,丝毫没有寻常的干涩之味。
苏卓似乎是饿极,慢条斯理咬了一口后,又囫囵把整个苹果咽入腹中。
阿兰心细,把苏卓的痴态看在眼里,心道是苏姑娘忙着主持公道,太累了,刚想去小厨房那些点心来,却看到苏卓从嘴里拉出一根头发。
若是寻常发丝也就罢了,说不定是供奉的时候发髻松了,可那头发一直从苏卓嘴里拔出来,不见断、不见完。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阿仙阿丹惊得捂嘴,想上去帮忙,被公孙逸挡住。
“不用担心。” 他说道。
只见苏卓面色如常,似是早有准备,耐心地从嘴里扯出头发。那根头发极细却极硬,看来生前是一个肾精充足的女孩儿。
公孙逸心道,这就是那个“头发三米长”的女鬼。
跟随苏卓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妖怪、神仙,面对这三米长的头发,他一点都不觉得惊异。
“好了。”
苏卓终于完整地把头发拔了出来,用手心托着,另一只手在空中捏了一个现形咒,指着发丝道:
“出!”
发丝微动,先是在苏卓手心中旋转,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公孙逸抽出剑,将阿兰、阿仙、阿丹等人护在身后,双眼紧盯那根发丝,生怕哪一个瞬间那发丝就发狂咬人。
“现!”
苏卓喝道,手用力一扔,那根发丝盘旋于地面上,渐渐变粗,而后竟化作人形。
是一名长发女子。
“狐仙显灵!狐仙、神仙——”
阿兰率先跪拜,随后阿丹阿仙等齐齐跪成一排。
公孙逸觉得她的脸有些熟悉。
“你… 是你,周姑娘!”
这是两年前他来扬州办的第一个案子,登花楼的周姑娘被人杀害,死状惨烈。
她曾是扬州城最美的女人,拥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长发女子听闻还有人记得她,微微一笑。
“是我,多谢公子还我公道。”
“这是——” 苏卓有些迷茫。
“她不是狐仙。” 公孙逸解释道,“她是两年前登花楼命案的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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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长发如被,令阿兰心生羡慕。她轻手抚摸上这一袭长发,慢慢为“狐仙”梳理。
“我不是狐仙。” 女子再三解释道,“我叫周菱,花名阿菱。”
“不,你就是保佑我们的狐仙。”
阿兰执拗,几乎是按着周菱的肩膀,逼她接受服侍。
周菱无奈,看了苏卓、公孙逸一眼,轻声道:
“你们不用再查了,是我亲手阉了他们。”
公孙逸轻咳一声,刚要发问,被苏卓抢白。
“你一直藏在这间房子里?”
“是。” 周菱有些羞愧,“我死后,怨气深重,没办法忘却生前之事,不能轮回,所以一直以发丝之躯盘亘在这间屋子里。”
“然后靠供奉的瓜果为生?”
周菱点头,“其实,姐妹们供奉狐仙的瓜果多半都被我吃了,每日更换的香火也令我得以在这里苟延残喘至今。”
“瓜果都被姐姐吃了,那我平日里吃的…” 阿兰百思不得其解。
“瓜果也有精魂。你食肉身,她□□魂。” 苏卓简单解释,继续问道:“这两年来,你一直都没有往生?我可以帮你…”
“往生,往生是什么呢?重新投胎做人,还说做畜?” 周菱反问道。
“这要看你功德累积——”
“不,我的意思是,往生有什么用?继续受一世苦吗?苏姑娘,我已经受够了。当鬼挺好的。”
苏卓眉毛跳了一跳,不再多言。
周菱继续道:“我很快活,比我生前自由得多。姐妹们每日给我新鲜的吃食,吃饱了我就游荡,看看扬州又发生了什么。你们只知道我阉了那几个烂人,却不知道我这两年间惩罚了多少肮脏的东西吧?”
公孙逸神色一凛,快速回顾自周菱死后的两年内发生了种种和青楼有关的案子。
“宋寺丞的真珠舍利宝幢,是我偷的。那日他来我们登花楼,对阿宝姑娘出言不逊,我便想教训他一下。听说他已经被贬了,对吗?”
苏卓看向公孙逸。她刚来扬州半年有余,对先前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
公孙逸点头。
“是有这回事。”
“还有暴毙于家中的张大员,是因为半梦半醒中看到了我,被吓死的。”
周菱摊开手,一脸无辜。
“他白日里欺侮我们花楼女子,不给赏钱,还要四处败坏我们的名声,伙同其他人来捣乱。我那夜就想去教训他,谁知他认得我,大叫‘见鬼了、见鬼了’,就这么死了,看来他平日做的亏心事太多。”
公孙逸恍然,“没想到张大员竟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人。”
张大员是有好名声的,为民请命、除恶扬善,但他“为民”的字典里,从不曾有青楼女子。
阿仙掩面而泣。张大员欺侮的人中,就有她。
苏卓叹气,把手帕递上去。阿仙推阻说不用,拿起自己的手帕,轻轻摁在眼角擦泪。
“我犯下的罪,说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周菱沉声道,“这两年间,我暗地里做了太多,无人发现。这一次是我失手,我太愤怒,非要闹大,好让所有人知道这扬州城里藏着如此腌臢的东西!”
“姐姐,还说你不是神仙!” 阿仙哭叫,抱住周菱,鼻涕眼泪一同抹在周菱的白衣上。
“你就是庇护我们的狐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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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仙威严、庄肃,目光如炬,垂眼看人间。
苏卓和公孙逸并排而立,持三根香,依照阿兰教给他们的步骤,一拜二叩首。
周菱已化作发丝,住回她的瓜果里。苏卓没有收服她,反而买了一些新鲜果子,一并供着,让她遇到处理不了的麻烦时,就到风花雪月清朗山里求助,山里的花草皆有灵性,自会为她带路。
“只是你在人间停不了太久,两年已经是极限,这根头发怕是要断了。你若还想庇佑扬州的女子,要记得今年端午节来一趟山里,我为你另找一个宿主。” 苏卓对着瓜果说道。
“苏姑娘,姐姐能听到吗?” 阿兰轻声问道。
“能。她就是听到了你们的哭诉,才会去为你们寻仇的。放心吧。”
“可是徐芳树那边要如何交待?对不起,苏姑娘,是我们连累了你…”
“无妨。” 苏卓转身朝狐仙像看去,“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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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如绢,鬓发如云。女子长发如柳,施施然,如烟如雾。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女子身姿聘婷,飘飘然,如歌如仙。
徐芳树看得痴了。没曾想扬州大牢里也有如此绝色,看来父亲真是为我下了一番苦功,派一位美人来慰藉我——
只是女子肤白如雪,目似点漆,凑近了看,她竟没有嘴唇、没有眼白,一张煞白的人皮,抠出两个漆黑的洞…
“徐公子可舒爽?”
女子轻轻驾到徐芳树身上,手指拂过他的伤处,用力一攥——
“啊啊啊啊啊!”
鲜血从伤口处汨汨涌出,徐芳树痛极,双手掐上女子脖颈,稍作用力,“咯噔”一声,头颅竟掉了下来,摔在徐芳树的床榻上。
“有鬼、有鬼啊!来人!救我!快来人啊!我爸爸是徐兰崷,谁敢动我?来人、快来人啊!”
说罢,头一偏,昏死过去。
苏卓偷偷笑出声,放下手中的傀儡线,骄傲道:“雕虫小技,足以以假乱真,怎样,我没骗你吧?”
公孙逸第一次见苏卓使出傀儡术,沉浸在惊讶之中。倒是一旁的几个衙门守卫连忙击掌叫好,让苏卓以后有事儿尽管吩咐,只要别用傀儡术吓唬自己人即可。
苏卓拍了拍掌,收掉傀儡线,吩咐道:“明天升堂,台词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就说今夜别院闹鬼,三米长的头发卷住徐芳树的脖子,前来索命,还是苏姑娘及时出现,收走厉鬼,救了徐芳树一命。”
“不错。” 苏卓满意道,假使她有胡须,此刻恐怕要摸着胡子赞叹自己的聪明才智。
破案的定金是一幅白云出岫图,那么救他宝贝儿子的酬劳,又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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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芳树已经痴傻,说不出完整的字句,摇头如数豆,只翻来覆去道:“有鬼、有鬼来杀我!”
徐兰岫看见自己宝贝儿子被吓成这副模样,当堂哭了出来。知府大人略表体恤,把罪过都推给女鬼身上,话里话外把自己择了个清楚,大意是看在徐大画家的份上才让他住在衙门别院好吃好喝的伺候,没有投入大牢,但贵公子罪孽深重,女鬼缠身,非要索命——
“好在有苏姑娘,武力高强,及时出现,救了公子一命!”
守卫作证道。
“昨夜我巡逻,只看见鬼影重重,白衣一闪,不见踪影。我脚都软啦!生平第一次见鬼,没想到是在这高堂衙门、青天大老爷之下,其冤屈可见一斑!就在这时,我听见徐大公子的惨叫,正要前去营救,只见苏姑娘从天而降——”
守卫跳了起来,模拟了一下从天而降的态势。
“——从天而降,怒喝几句真诀,那鬼便被收到了苏姑娘的酒壶里!而徐大公子早已晕了过去,好在性命无虞…”
苏卓摆了摆手,表示谦虚,自责道:“都怪我来晚了,若是来早些,徐大公子倒不至于被吓得这么厉害。徐老先生,我先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便作了一个揖。
“诶,使不得、使不得,苏姑娘乃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来人,阿旦,把我近日得意之作《洛神赋》呈上来,送给苏姑娘。”
一个小厮跑上来,把早已准备好的画卷恭恭敬敬递给苏卓。
只有公孙逸看见了苏卓眼底的轻蔑和嘴角的嘲讽。
徐兰岫做画为生,以画作为攀附权贵的工具,赚得盆满钵满。答谢“救命恩人”不用真金白银,却用自己随意涂抹的字画,当真小气得很。
不过画也是值钱的,卖给哪个嫌钱多的收藏家,也能大赚一笔。
苏卓没有推却,收下了徐兰岫的“厚礼”,借口还有妖要捉,直奔扬州城中最大的典当行。这典当行是城中富商杨家开的,什么珍宝都卖、什么珍宝都收,一番讨价还价后,苏卓拎着一小箱银子走出来。
一出门,便看到公孙逸在树荫下等她。微风阵阵,他发丝有些乱,平添几分风流倜傥。
其实公孙逸长得不差。苏卓平白无故地想。
“你倒是胆大,” 公孙逸迎了上来,“拿这么多银两在街上乱晃,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钱。”
“这有什么的?” 苏卓不以为意,“想要就来抢,抢得过算他有本事。”
“你这么着急当了那字画做什么?”
“做好事,积功德。”
苏卓懒得解释,提起内气,往登花楼的方向飞去。